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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谁都可以抛弃谁。谁都可能被抛弃。

即使有人有钢铁一样冰冷的心脏,也会渴望过温暖。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孤独。

风雨大作,马蹄急急,落花被马蹄碾入尘垢无人垂怜,枯叶蝶伪装成不落的枯叶是最大败笔。

紧闭的医馆大门,三声叩门声门不开,被一脚踢开。

大夫正出来想骂爹骂娘,一把长剑被一只瓷白的手重重的放在桌上。

一顶斗篷,一身寒意,水珠落到地上,长身玉立,若隐若现露出美好下巴白皙,如一个冰冷的天神,杀戮无情,是常人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

大夫暗骂一声“见鬼”,笑眯眯刚准备询问,被来人动作吓了一跳。

斗篷一个利落的飞旋扣在长剑上,一个冷峻精致的少年,他的披风里掉出来一坨东西。

是人!

“救她。”冰冷的薄唇吐出两个字。

一番诊治,又是清理口鼻异物,又是退烧……

大夫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病人的睫毛有一丝丝微微颤动,脉搏尽管微弱还是比较稳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少年依旧抿着唇,不过那骇人的气势消失了。

大夫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大汗淋漓,两股战战。

送来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脉搏没了,呼吸断断续续微不可闻,浑身湿透,高烧,口鼻里全是泥水,肢体温度不断下降,生命特征开始消失,这明明就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另一只脚正准备踏入嘛……

这样都没死简直就是——他医术精湛呀!

少年起身刚准备离开,停下,看到一只小手虚虚地拉着他的衣裳。

“别……走……”

声音挤着嗓子出来,沙哑瘦弱的像猫叫一样,惹人怜爱,忍不住拒绝。

少年转头看已经不自觉凑近耳朵的大夫,那意思很明显,她还说了什么?

好奇心太重的大夫表情扭曲:“呃……她说,她……要……给……你养、老、送、终。”

大概是这样吧。

他也是猜的。

空气安静,寒意更重了一层。

没想到少年听到期期艾艾的呓语,微微沉默,眸中晦涩不明,随之一剑斩下,戴上斗笠,干脆利落,出门走了。

杀手没有老去的时候。

他们将在最美好的年华死于无尽杀戮,这亦是他们最后的骄傲。

寿终正寝太奢侈。

一只小手握着一块布料睡的香甜。

大夫后怕地拍拍胸口,瞪了一眼背影。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猛然回头,侧脸逆着光,眼眸似乎覆上了一层冰雪,阴冷精致,彻骨寒。

大夫秒变笑脸:“呵呵呵~你慢走,慢走。”

大夫端着特制的参汤,死活都掰不开病人的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小姑娘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戒备心如此之强,别说一口汤,就是一粒米都塞不进去。

可刚刚不是这样呀。

大夫扯扯小手抓紧的布料,一扯居然没扯动,加大力气,小手却越来越紧。

掰手指,掰不开!

大夫一狠心将布料终于抽了出来,“你醒了!”

床上的人梦中惊坐起,定定地看着大夫,惊魂未定,瞳孔不停跳动。

他呢?

大夫呆呆指指门。

床上的人,赤脚翻身下床,一个踉跄,拍开大夫的拉她的手,一路跌跌撞撞,跑到门外。

有些事,怎么能够说放就放?

她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就是为了等他。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执着。

大夫傻了,这人刚刚不是要死了吗?

现在,跑地这么快,这么狼狈?

低头一看,黑色的布料一条濡湿——是血。大夫立刻追出去。

雨疏风消,可到处都是水洼。

她要是跌倒在水洼里,没人发现八成会窒息而死。

大夫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矮冬瓜正站在一个拴马桩上,偏偏倒倒往马背上爬,像个兔子一蹦一蹦的。

这个要是下去惊着了马,很容易被踩成残疾!

说倒就倒!

他真是预言家。

大夫立刻跑过去,但有人比他更快,一个包袱朝面门砸过来。

大夫露出脸,揉揉脸,就看到刚才那个少年冷着脸把小女孩杵在矮矮的拴马桩上。

少年带着斗笠俯视着小女孩,小女孩横着脖子盯着少年,两个人都不说话,谁也不让谁,气氛很微妙。

少年突然单手捏住小女孩的脖子毫不费力提到半空中,掀落斗篷,似乎欣赏够了小女孩的惊恐和无力挣扎,忽而松手。

小女孩直接像坨铁一样猛然下坠!

杀人啦!

大夫一口咬住包裹,把尖叫压抑在喉咙,腿软的跑都跑不动。

万年心往下一沉,眼前一晃,一股恐慌席卷而来,毛骨悚然,迅速出于本能伸出手脚,竟然猛然扑向面前那个冷漠精致的阴冷少年。

少年看着惊恐的小女孩慢慢靠近,不躲不闪,伸出双手支住女孩的胳肢窝,看着少女像只被主人提溜的猫愤怒地睁大圆圆的眼睛,忽而撒手,接住,抱在怀里,也不理会对方濡湿了他单薄的衣衫,灿然一笑,如冰雪一夜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绚烂无瑕。

她死了,谁给他买糖吃?

万年被抱在怀里,少年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万年咳地声嘶力竭,肺都差点咳出来。

大夫:“快快放下来。”

万年感激地看了大夫一眼,可听到大夫后面的话,她就想郁闷地翻个白眼,可她不会呀。

大夫噔噔几步跑过来,满脸担心,抬手就要摸额头“我看看?”

“难道是回光返照?”

万年避开,少年抱着万年,准备把乱动的万年放下,岂料万年就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属章鱼的?

“进屋看。”

少年抱着万年,面色早已经恢复了阴冷,大步朝屋里走。

大夫屁颠屁颠儿抱着衣服跟在后面。

“略略略!”

万年嘚瑟地吐吐舌头,她可是很记仇,典型的狗仗人势。

然后她就突然涨红了脸,把脸不好意思地埋在少年肩膀上,露出一双渐渐被疲惫席卷的眼睛。

糟糕!

她刚刚被人打了。

屁股被人打了。

不皮就不会死。

怪她喽?

大夫:哈哈哈,精力用完了吧?

万年:“……”

大夫端着碗,万年在一热切一冰冷的视线里,小口小口喝完汤。

胃暖烘烘,万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拉着少年的手臂。

少年看着袖子上的血,撸起袖子,解开绑带,露出一道皮肉崩裂的伤口。

大夫给少年处理了伤口,万年已经睡熟了。

大夫把东西递给少年,“这是掉在地上的铜板。”

“这是块石头,很像糖,不要给小孩玩。”

少年接过,看着手心石头,目光沉沉。

石头白白的粗看很像糖,上面有很多痕迹,似乎是被牙齿之类的咀嚼过很多次。

多饿才会啃石头?

非亲非故,他打算把她丢在医馆的……

没想到她突然醒了,还站在马边……

小手拉着他的衣角,对他充满了依赖,毫无防备的样子一瞬间击中冰冷的心脏。

大夫叫了几个村妇帮小女孩换了衣服。

修长有力的手指撩起帘子,乌黑的发顶,依旧是一身黑衣。

他换了衣服,一出来,她人就不见了?

门口,小短腿够不上马蹬子,于是阴冷少年看到万年在地上像个蚱蜢一样蹦哒,看够了,走过去,照旧把小女孩跟提砖头一样,垛在地上。

万年看着少年帅气的上马,风中凌乱了。

真不带她吗?

她很乖的,不会哭,打都打不哭那种。

她还要有个梦想要他参与呢。

就在万年胡思乱想之际,就被人拎着衣领放到马背上了,一双强健的臂弯围住了她。

眼前一暗,她就被人罩在披风里了,眨巴眨巴眼睛,摇摇晃晃,栽进一个不算宽广却异常牢固的怀抱里,睡了。

她终于不用被卖到青楼去,不用被太监猥琐,不再被当成卑贱的奴隶,不用担心晚上突然消失,不用被那群破孩子孤立欺负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强大,她才有了一丁点安全感。但由别人产生的安全感,会因为那个人而产生晃动。

昨夜,她差点被失望吞没。

今天,她获得了新的希望。

仇恨,她从未忘记过,日夜都焚烧着她幼小的心脏,不过眼下重要的是,她先得活着。

活着,保本。

下马,客栈,一楼,吃饭。

万年睁开惺忪的眼睛,小手揉一揉,跟在少年身后。

点菜,上菜,吃菜。

万年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面前的一盘菜,连咀嚼的声音都很细微,卑微地根本不敢把筷子伸过去夹远一点的菜。

长期的饥饿,让她只能吃得很少。她也怕自己吃太多,会被扔掉。寄人篱下,能够让她同桌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少年吃饭吃得很快,一放下筷子,就看到对面的小女孩匆忙放下筷子,慌慌张张站起来,一双可爱的眼睛紧张看着他。

晚上,少年一开门,一个东西就咕噜噜滚了进来,磕了个闷响,刚准备一脚踢飞。

居然是她。

万年抱着个枕头,睡地昏天黑地,不知黑夜白天,或许是太困了,她连摔倒都还保持着睡觉的状态。

少年顿了顿,最终还是把人抱到他的床上放下,下楼方便去了。

小小的一团,骨瘦如柴,轻地跟一只小猫咪似的。

少年回来,就看到小猫咪已经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看到他回来,就像受惊的猫,赶紧从床上溜下来,末了小手还赶紧把床上的皱褶抚平,抱着个枕头,偏偏头,确定他不会呵斥她,指指自己的手臂,又看看少年。

手臂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