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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三更半夜,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抹黑地进了第一杀手的屋子。

她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用东西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到床边,拉开被子,猛地一下塞进去,一盖,瞬间撒丫子跳窗跑了。

床上躺着的人猛然睁开一双眼睛。

早在万年靠近时,他就发现了。

想先看看她意欲何为。

结果她一掀被子,塞了个东西就跑。

京墨伸长手,尽量让罐子离身体远远的,坐到床边,慢慢打开罐子上的布,眼睛死死地盯着罐子,准备一有不对,立即逃离。

毕竟,那次他把万年抖出了隔夜饭,万年给他被子里塞了一条蛇的事还历历在目。

最近他到底是哪件事惹她生气了?

瓷白若雪的手指把布缓缓打开,周围一片寂静中,一颗,两颗,三颗……

一盏盏明灯,一颗颗星辰,如天女散花从在眼前飞舞到落难整个小空间。

伸手接住这不灭的光,内心慢慢变得安定宁静。

萤火虫汇聚成河流,连住了床和窗,沉静了梦。

听到脚步声,京墨突然打开门。来人似乎没有料到京墨突然的动作,直接就扑了个满怀。

“京墨快救我!”

“我哥要打我。”

万年畏畏缩缩躲在京墨后面,脸上却在笑。

谷主跑上来,一抬手袖子里溜出几颗萤火,“京墨,你别护着她。”

京墨:“你干什么了?”

万年一脸无辜:“我没做什么,我就是把萤火虫倒他衣服里去了。”

“你看他多美,像不像仙男下凡?”

京墨一看谷主。果然谷主一动,就有萤火虫从衣领或者袖口缓缓飞出来,处在一片光亮中的谷主像一个高贵的男仙,“像。”

京墨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十月半夜练了功,就漫山遍野抓萤火虫,给他是塞到被子里比冰阳的好多了。

秋天,三个人一起喝菊花茶,登高望远。谷主钓鱼,京墨做鱼,万年烧火。

冬天,看白雪红梅,看鹿子,喝冬瓜汤,逮野兔,跑去北方挖鱼,打雪仗,堆雪人。

似乎总有做不完的好玩的事情。

一晃,万年十五岁了。

距离那年的王权巩固活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那些血迹和厮杀已经褪去。

万年的家人也死去了十年。

昔日繁华的尚书府接满了灰尘,成为了一片废墟沉静在夜色中,成了蛇鼠的窝。

走进了才发现废墟间有火光和人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一把纸钱燃烧,火光映出了女子美丽动人的脸。

“跪下,给你的舅舅磕三个想头。”

说到“舅舅”时,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这是两个多么艰难的字眼,以至于差点咬到舌尖。

少年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心生不满,“额娘,舅舅罪大恶极,我们为何还要拜舅舅?”

“啪!”

少年挨了一巴掌。

“住嘴!你舅舅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他会沉冤得雪。”

“玥儿,痛不痛?快让额娘看看。”

少年把脸偏过去,捂着伤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闪烁着愤怒:“额娘,我一直就想问额娘,别人说你宠冠六宫,可为什么父皇三番五次要置我于死地?”

“密室里,你立着舅舅的长生牌位,日日烧香,孩儿都看见了。”

女子捂着胸口,退后几步,从惊恐中镇定过来,“江阴竟然如此狠绝,玥儿放心,以后,你的父皇不会置你于死地了。”

女子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说出的话似乎比风还轻,“你现在大了,有些事情也瞒不住了。其实你的舅舅和额娘不是亲兄妹。若不是,那年上元节,额娘也不会入了这深宫萧墙。”

少年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额娘,唇瓣颤抖瑟缩:“这难道就是为何额娘让我不要喜欢千月妹妹的原因?”

女子擦拭着少年的眼泪:“玥儿,以后如果不想千月遭遇杀身之祸,就再提千月了。就当她死了吧。”

曾经有人说,从小就分开的亲兄妹长大后相遇就很容易喜欢对方,血缘的吸引力会让他们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她可不想造孽,只能让少年趁早断了这念想。

女子:“玥儿,以后有了机会就离开这高墙吧,飞得越远越好。额娘被困住了。”

少年低头跪在地上,如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为何父皇不喜欢他了。

没有那个男人喜欢自己被戴绿帽子。

有一股深深地耻辱感涌上心头,他所有的骄傲都分崩离析,他的心里跟着滔天。

凭什么他们造的孽,就要让他和千月来承担?

女子:“玥儿,有一天你会明白额娘的苦心的。”

少年起身,擦干眼泪,把纸钱大把大把扔进火盆,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宫真是个好地方,装满了金钱和肮脏,是一个巨大的黄金墓场。

他们刚走。

不一会又来了几个人。

两路人谁也没有见到谁。

“殿下,这似乎有人来过?”

“尚书千水千鹤清正廉洁、公正无私,崇仰他的人如过江之鲤,有人祭拜也不足为奇。”

“殿下,纸钱。依我所言,殿下不该来祭拜的。”

“孤求贤若渴、心怀天下,内心自有一把明镜。何况,人身在凡世,哪有不染灰尘?”

“千年以来,百里雾只有一个,千水千鹤只有一个,如今伊兰卡国损伤二将仍不自知,实乃国之大不幸。”

“殿下,要怪就怪他,招惹了无情帝王家。”

“少年夫妻结发恩,奈何情断帝王家。”

“殿下又想皇后了?”

太子生母,黛珍皇后,和当今的天子是少年结发夫妻,引得无数人艳羡。

后宫争斗几时休?

他的母后在和千贵妃争斗中失败,陷害千贵妃不成,被他的父皇一怒之下秘密处死,所以才有了十二年前黛珍皇后重疾暴毙,年仅二十九岁。

上元节,父皇强取豪夺棒打鸳鸯,才导致了如今所有人的悲剧。

“以前,孤恨千贵妃,如今孤不恨了。孤只想国泰安康,得一人心永不弃。”

“殿下三思,皇家三宫六院,讲究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怎么可能均?厚此薄彼才是现状,每年死于后宫争斗的女人还少吗?”

“为了新欢处死旧爱,那是我好父皇才干的事情,孤可不会做。”

纸钱很快就被烧完。

“百里已逝,十年之约已到,你我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你且自寻去处吧。”

“是谁?”

侍卫拔出利剑,虎目圆瞪。

一个妇女被拖了出来。

“殿下,是一个村妇,曾经受过尚书大人一饭之恩。要不要杀之?”

“孤非嗜杀之人,派人跟着,核对无误,无须多事。反之,杀。”

皇宫。

一身明黄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疲惫地用手捂住眼睛,旋即把奏折通通都扫到地上。

“活人当真是争不过死人。”

“皇上。”

“全都退下去吧。”

等派出去跟踪千贵妃的人悉数褪尽。

皇上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十岁,闭着眼似乎疲惫到了极点,“朕不知,朕不知。”

万年十六岁那样,一切的平静都被打破。

京墨修炼的功法是阴阳糅合,冰火两重,京墨冲关失败,伤了经脉,卧床一月,才勉强下得了地,如今气息乱流,钱砸进去就像金子入了水,一个泡泡都不冒。

京墨出恭,万年在整理京墨床褥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纸条,展开一目十行,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

第二天,万年给京墨留了干粮和纸条。亲亲沉睡之人的额头,转身离开。

晚上,某处。

鲜红的血落在衣服上,剑尖滴着浓稠的血,杀戮带来的兴奋和恐惧在瞳孔里不断交错。

“你干的不错。这是报酬。”

一个全身黑乎乎的神秘人砸了一袋子酬金过来。

少女反手接过钱,打开一看,“这件事情,还希望你说到做到。”

神秘人:“当然,你的身手和心理素质俱佳,杀殿非常欢迎你这样的人才加入。”

“而且,你现在似乎很缺钱。”

少女凌厉的目光如才开封的剑,却自有一股沉着,“我是很缺钱,不过,我有条件。”

……

一番商讨结束,双方初步达成一致。

“那我们考试见。”

神秘人说完,几个跳跃就不见了。

少女去了客栈,换了身同样的衣服,把剑埋了,再眨几次眼睛,慢慢努力让深邃无情的眼神变得温和下来……

“你才回来?”

京墨脸色苍白,似乎等了很久。

万年提着一大堆吃食,“下山给你买吃的去了。”

吃过饭,喝过药,洗漱一番。

被窝。

京墨在黑暗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万年把头从被子外伸进来。

“闭眼。”

京墨依言闭上眼睛,睫毛微微起伏。

眼前似乎有什么亮亮的东西飞了起来,京墨睁开眼睛就看到满被窝的萤火虫。

万年收头,给京墨拉好帘子,京墨闻声把脑袋伸出来,立刻有萤火虫飞了出来。

“京墨宝宝,睡觉啦!”

门一关,一屋子寂静。

京墨把被子拉开个口,点点萤光就流了出来,一时间满蚊帐都是星星。

原来,她是去给他抓萤火虫去了。

京墨苍白的脸上慢慢浮上红晕,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刚刚叫他“京墨宝宝”了。

好幼稚。

十年,他们陪伴了彼此整整十年。

他希望下一个十年,还能再见到她。

那一个人再叫他“京墨宝宝”。

幼稚就幼稚吧。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