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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醉酒,头一晕,倒地就睡,手里拿着一把铁楸。

风一吹,有点凉飕飕的,万年迷茫地睁开眼睛,揉揉发胀的脑袋。

我怎么在地上?

滚下床了?

喔,她出来和人喝酒了。

万年爬起来,翻翻衣服。

还好。

没丢。

一颗被压扁了的糖,又被小心翼翼塞进袖口的衣袋里。

万年费力地睁着大眼睛,身体跟着心跌跌撞撞走了很远,终于找到了很多大树,围着大树转圈,就像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在菜市场买菜。

“嘿!”

提起一口气,飞到喜欢的树上,睡觉。

这个位置好,一般人都看不见。

睡着也舒服。

美哉。

山中。

谷主展开字条:“十月出去了。”

京墨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胸口的疼痛,“我最近,没有给她喂药。”

谷主淡淡地皱了一下眉:“没有药物的压制,她的记忆很容易出现松动。”

“我先派人出去寻找,不要声张。”

“你好好养伤。”

“只要不受刺激,十天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又要失忆,又要避免损伤脑袋,这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第九冰阳做到了。只是,第一次实验,难免不会存在不为人知的副作用。

服用药物间隔的时间越长,药效越差。

万年偏着头睡在大树的枝桠上,四肢垂在半空中,进入梦乡。

不过梦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她明明只认识哥哥和京墨,梦里却有爹爹、母亲、姐姐……好多人在喊她,有时候是千月,有时候是小月。

“千纱,母亲唯一的女儿。”

“小月……放下仇恨,隐姓埋名……千万不要喜欢六皇子……”

“千月,父亲犯了错……”

“小月,姐姐被弄脏了……”

“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肉捡。”

推开门那双高悬在半空中的绣花鞋,甚至能清晰上面做工精致的百合花。

大婚之日新房流出的血……

一片荒芜的天地间,镣铐声、女人的哭声、垂死挣扎声……盘旋的秃鹫……

一个抽着烟斗的刺青师……

万年醒来,出了一身汗,粘糊糊的很不舒服。

手指摸摸后颈,似乎梦里刺青的疼痛还在。

似乎有说话声传来。

万年立刻猫起身体,一看周围一片房屋被烧毁后产生的荒凉废墟,心中一惊,她到底睡在了哪里?

女人严厉的声音传来:“跪下!磕头。”

“砰砰砰!”有人重重跪下又猛磕了几下头。

“呵~额娘,真是好兴致,又来祭拜舅舅。”

“这事父皇知道吗?”

这桀骜不驯的少年音不是在她面前乖乖的江玥又是谁?

“住嘴。”

巴掌响亮的声音,让人觉得肉痛了。

“额娘,打的好呀。这可是你第二次在舅舅面前打我了。也不知道他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恶心?”

“玥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额娘的苦心的。”

“不——必,我活的很好,你也别把你的痛苦倾注在我身上。千、贵、妃。”

少年拂袖大步离开。

千贵妃。

千贵妃?

千贵妃!

脑袋一阵刺痛,脑海里似乎被拉扯出什么东西,冒出来陌生的声音,突然撞入一幅模糊的画面。

破旧的房屋,几个乞丐聚在一起。

“欸,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上头宠爱贵妃,却不爱皇子?”

“老王,你说清楚点,宫里有几个贵妃。”

“别急嘛,老李。嗯……不记得是哪个贵妃了。”

“老王,你说的是六皇子的生母吧?”

万年一手捂着脑袋,要不是另一只手扶着树,都差点从树上栽下去,慢慢靠近一点,似乎能看到影子。

女人蹲在地上嘤嘤哭泣,断断续续述说着:“千乐的时日不多了,很快就会来陪着你了。”

“玥儿长大了,也不听我的话了。”

“千鹤,我很恨你。但我更想对你说对不起。”

万年甩甩脑袋,定定神。

千贵妃这大半夜来这里是祭奠谁?

还哭的如此伤心。

千鹤?

怎么这个名字她这么熟悉?

为何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要悲伤落泪?

女人站起来,收拾好仪容仪表,又恢复了高贵骄傲的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样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那几个侍卫一看就是身手不凡,难免不会发现她。

可她现在出去也是百口莫辩,不如静观其变。

万年静静地藏匿,像第一次杀人时一样,如一只藏在黑夜里的野兽,拥有冰冷沉着的瞳孔和强悍热血的力量。

直到那个女人走向了另一个岔路,背影完全消失。

那个女人,她打赌她一定没有真正见过她,或者没有见过几次,可为什么她的样子她会那么熟悉呢?

万年跳下树,去看了看烧纸钱的火盆,到处转转,发现当年的火烧得很奇怪,这一边都烧成了废墟,可另外一边几乎保存的完好无损。

奇怪!

非常奇怪!

万年走进屋子,屋子里的东西很少,却都干干净净,就像有人常年打扫过一样,东看西看,最后躺在床上。

一个背影修长的男人,他蹲下身子,长长的手指点了一下,拧动一个弹出来的机关,打开了一道密室,密室的门缓缓打开,一幅画像瞬间就闯入了眼帘!

那个女人高贵骄傲,明媚无双。

她想起来了!

她不就是那个烧纸钱的人吗?

叫什么名字来着?

千乐!

万年突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原来她是见过她的样子的。

那个机关?

万年闭着眼睛,慢慢走,等撞到东西又睁开,然后继续闭着眼睛,慢慢走……

最终万年停在了一面墙面前。

万年蹲下身子,像那个男人一样点一下,她都预备要点至少几百下了。

结果一点,“啪!”一个小巧玲珑的机关就弹了出来,吓得万年猛闪了一下眼睛。

那机关像一个把手,顶端是玫瑰花形状。

拧!

开!

一扇门缓缓朝内打开,等万年进入,又缓缓合上,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几个侍卫搜了一圈没有搜到人。

“可能是看错了吧。”

“这凶宅那里会有什么人敢来?”

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万年慢慢把剑回鞘,转过身去看墙上的画。

画上的女子比今天见的女子年轻了些,唇角带着笑,正是豆蔻年华,美地自信张扬,妖娆热烈,手指上夹着一朵带刺的玫瑰,手指流出鲜血,她的人也如那朵怒放的玫瑰,似乎谁无法折断她的铮铮傲骨,就算开在废墟中也是独一无二的美丽。

万年看着右上角。一大堆华美的词藻,表示对画中女子的爱慕,其中最后几个字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吾之未婚妻千水千乐。

千鹤书。

落款时间居然是三十年前。

千水千乐!

千鹤!

千水千鹤!

这个名字好熟悉。

大脑一股异常的电流传动,像有无数的小针在扎,小针越来越多,无数的画面如碎纸屑铺天盖地而来,很快万年的汗水就往下落,脸色苍白如纸。

万年扶着墙,慢慢蹲下来,抱住头,浑身战栗,死死咬住牙关,不吭一声。

墙壁上一道长长的抓痕,触目惊心。

万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不知过了好久,万年终于动了一下,站了起来。

她清澈眼睛变得深邃,里装满了仇恨。

她的记忆恢复了。

“小月……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像母亲一样。”

万年紧紧闭了几下眼睛。

密室像一条长长的画廊,举着油灯越往里走,越让人惊心。越往里走,那些画上只是少了落款和名字,只有标出的时间显示作画的时间越来越近。或站或立,或喜或忧,所有的画都是画的千水千乐,各种各样的她。

千水千乐,如今天子宠爱的千贵妃,历经数十载春秋,圣宠不衰。

万年不知道要爱一个人多爱才会画满那个人所有人样子。他们一个是朝堂大臣,一个是后宫宠妃,要见上一面难上加难,若不是心中所想,又怎么会每笔每画都让人感觉到作者的用心。

她的父母,别人眼里的模范夫妻。可笑的是,她的父亲心里爱着其他的女人。众人艳羡母亲嫁了个好男人,她的母亲心知肚明她得到的是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他只宠不爱。

记忆和现实间的那层隔膜就像被破洞的玻璃窗,一点一点破碎开。

千贵妃的哭泣、父亲死在了繁华的南方、母亲受尽屈辱死在了荒凉的北方……

皇上,她杀不到。

可有几个人她一定可以杀到。

万年看着墙上唯一一幅题字的画被油灯的火舌舔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如一朵火中摇曳的罂粟花妖娆美丽中重重杀机。

没有了记忆的人,就是无知的傀儡。

傀儡找皮,她就是世人眼中早就死去了多年的千水千月。

傀儡找心,报仇就是她存在的最大意义。

过半个月后,帝都的花翠听说来了位顶奇的姑娘。

花翠可是没多少听过,不过没听过也很正常,毕竟帝都青楼遍地开花。

不过据说,这位姑娘戴着一张白狐狸面具,妖娆入骨,冷艳决绝,尤其擅长吹箫,每次她一吹箫就会有蝴蝶出现,蝴蝶沿着她的箫声起舞,又会在天明之前离开。

无人知其花名,便唤她作箫女。

吹的神乎其神,让帝都无数猎艳的公子哥心痒难耐。

在九转十八弯后,一看花翠老旧的装饰,瞬间觉得降低了身份,纷纷败兴而归。

听闻那些去了的人,逢道友就把那个箫女夸得神乎其神,又起了窥探的心思。

偶然流出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一身热烈如血的红衣,脚下是一片火海,火海舔舐着裙摆开出缭绕的花朵如罂粟,一张白狐狸面具,半眯着眼睛傲然地笑看着世间,上挑的眼尾有说不尽的妩媚和凌厉如祸世旳妲己,白嫩的手上一把雅箫,无数的蝴蝶便寻声而至。

画像的流出引起了轩然大波,可那些公子哥还没来得及一览风采。

变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