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些悲伤的事情，暂时就不说了吧，总会过去的，现在你给我说说重要的吧，是不是大破周军，让那个楚国竖子龙小吓得屁滚尿流，虽然损失挺大，但是周军全军覆没？”
亲兵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像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将要说的话和陈共公说的完全对不上号，却又不忍心去纠正对方，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那些话、那些事实太过伤害他的内心。
亲兵的犹疑让陈共公的心再次一沉，如果是在平日里，对于对方的支支吾吾，他必定会怒发冲冠，然后痛骂一顿来发泄一下，但是在今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等待。
亲兵的嘴张开了几下，像是一直在试图战胜自己，到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主公，是我们无能，周军誓死抵抗，我们一直都在尽力，让他们伤亡惨重，但是我们还是败了，败得很惨，大军最终还是一溃千里，被愤怒的反击的周军击得粉碎，在最后时刻，将军派人护我杀出，来这里传递消息，让主公快些组织所有的力量防守城池，因为周军必定会迅速杀过来……我回头……就看到……我看到将军就……就被一名周武卒的长戈……刺死了！”
说完这些话，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勇气，之后便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将军、还有那些兄弟们，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重要的旅程，有那些人在，他就有了生活，他的军旅生涯才是多姿多彩的、完整的，但是就在今天，因为他的主公的一个决策，那些人，被他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死去，他们的大军在重创周军的同时，自己也灰飞烟灭，那些遭受到伏击和背叛的周军虽然付出的代价特别大，但是就像是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一样，尽管如此，还是爆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战斗力，在最后一刻扳回了局面，彻底崩溃的，是他们陈、蔡两国的精锐。
他不怨恨作出错误决定的主公，因为听从命令是他们的本职；也不怨恨让他们伤亡惨重的周军，因为敌人对于他们的主动进攻，反击是必须的，只是单纯的伤心难过，还有点恐惧。
听着他的话，陈共公的脸色同样也是越来越惨白，最终毫无血色。
这一次，他一个不小心，是真的摔倒在地。
蔡庄侯哆哆嗦嗦地过去想要扶起他，但是却自己都手脚并不利索。
而那名内侍，听到这个消息，也看到陈共公倒地的样子，已经呆掉了，一时之间毫无反应。
好在，蔡庄侯终于是将陈共公扶起，同时厉声（他自认为是厉声，并且也尽力去厉声说话了，却声音有些颤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知道，欺骗主公，可是很严重的罪行！”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至于陈共公，也像是傻了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些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在这个时间段，他的脑子完全就卡住了。
他想不明白。
他和那些反周同盟的势力不断接洽、商讨、辩论。
他的军队和周天子的军队一起征战四方，与反周同盟的势力作战，期间一点都不留情面，是实打实的摆出为周天子效劳的架势来，其中的隐秘和商讨，他们陈国人和大多数军队也不知道，所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认为他是坚定的尊王。
为了今天，他作了大半年的准备，计算好了所有的细节以及可能性。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天衣无缝的。
他们陈、蔡两国的军队加起来，比过来汇合的周军的两倍还要多，而且接近陈国国都，是东道主、熟悉的地方作战，粮草充足。
不应该败。
完全没有理由败。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最差的结局——损失惨重，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周军还是被消灭。
然而事实却是——结局更坏。
周军的确损失惨重，他们也的确是损失惨重，但是他们输了。
根据来人的消息，主将，也是他的爱将，在死之前，叫亲兵传递说快点用尽全力组织起力量来防守城池，因为周军很快就会杀过来。
根据那些传话，可以听得出来——情况非常的危急，周军还有着攻下城池的能力，并且是快速攻下城池。
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怎么还能够严谨地下命令防守城池？
现在，暂时，远方各地其他的陈国军队分散着，而且也不是什么精锐，最最重要的是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自己派人攻击昔日的盟友，而今盟友快要灭亡他的国都和国君了，所有陈国人都会大吃一惊、猝不及防。
那些力量完全靠不住，战斗力和距离都是因素，也怪他事先没有想过会输。
现在，城内仅有一千多兵力，之前还有不少的兵力他一并交给了埋伏的大军，以增加成功率。
否则，即使是产生了突变，也最起码还有回寰的余地——防守城池，等待救援。
周军还有多大的力量？
这里没有人知道。
虽然面前的这名亲兵已经尽力带回了所知道的一切，但是不能够保证在这之后，还会有可靠的消息传递过来。
因为也许所有有可能传递消息过来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受伤不能动了，要不就是逃跑不敢回来了。
陈共工看向蔡庄侯。
他忽然问了一句：
“我们……到底有没有做错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