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以及略微尴尬的气氛，萦绕在原本要“一刀决胜”的两队之间。
雪国那边，雪豹和映雪微微咋舌。
当事人雪莲惊得跳了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耳朵使劲核实真伪。无论何闻笛还是水晶，显然都没事先跟她打过招呼。
暮雪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秋雪则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惊吓，捂着脑门，扶着附近的大树发懵去了。
黎明之花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柳凌霜挠着脑袋，问“谁是雪莲”，洛书用无力的手指指给她看。
好不容易恢复人身的叶明珠，则露出不知道是大笑还是生气的表情，扯着水晶的脸蛋，“你这丫头还真有一手！打场架，就替咱们挖到个新人？”
而进行交涉的何闻笛和雪雉，却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那时是开玩笑的呢。”雪雉平静道。
“您不清楚，我这人虽然喜欢扯淡，但不怎么开玩笑。”何闻笛笑吟吟回答，“没错，被关着，跟水晶她们通信的时候，我顺口说了句，‘雪莲要不要换支队伍’。我是认真的。刚才跟水晶详细了解了下，想法就更加确定了。”
雪雉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反倒是跟雪莲关系最差的暮雪，终于反应过来，大声怒吼。
“这怎么可能！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还是敌对关系！‘红莲公会’也好，‘雪国’也好，也从来没有过让出成员的先例！”
“我才不管，”何闻笛摊手，“我是‘青玉公会’的啊。”
“你——”暮雪噎住了。
“关键在于，”何闻笛仍然看向雪雉，同时也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雪豹、映雪，“我认为，雪莲在你们战队，不管对她还是对你们而言，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强扭的瓜不甜。”
“何以见得？”
雪豹扶扶他的眼镜，严肃地瞥了雪莲一眼。光是这一眼，就吓得雪莲神情肃然，向后跳了一步。
“作为雪国的副队长，我必须强调，我们‘雪国’有最优质的训练体系，合理的能力配置和分工，还有高级轮回者详尽的教导。我想，这些都比一支C级的亲友团要——”
“那些，真的适合雪莲姐吗？”
水晶，黎明之花的副队长上前一步。
“她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会坑掉团队的致命缺点又是什么？你知道吗？我知道！”
“等，等等！”雪莲忍不住吐槽，“优点我就忍了，为什么这时候要讨论‘致命弱点’啊！而且，我也并没有想换——”
“雪莲姐，你闭嘴！现在是在讨论你的事儿！”
“……！……？”
雪莲听话地闭嘴了，但她的表情，明显觉得水晶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而何闻笛和雪雉，却近乎默契地同时把话题一转。
“雪莲的事，让她自己再思考一下，如何？”何闻笛振起长刀。
“我没有意见。年轻人，总是要自己决定何去何从的。”雪雉也凝聚冻气，“先决出，咱们这边的胜负吧。”
“了解。”
远处山边，坚持了许久的一抹红色，终于再也挺不住暗夜的侵蚀，消去了余晖。
夜幕，正式降临。
决斗的两人划出圆场，隔空相对。
两队的轮回者也都肃穆凝神，向后退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低头冥思的雪莲，她在思考着水晶刚才的话。
何闻笛，对雪雉。
明明是C级与A级之间不对等的战斗，周身的气焰之差简直如同天壤！
然而，何闻笛的刀身缓缓泛起白光，那“明月”般的清辉洒向四下，竟像是一瞬间抹平了所有的实力差距，仅剩下两名平凡的“女战士”，以自己的心与魂隔空相对似的——
色彩！
双方，都是白色。
雪雉是凝重坚实的“石灰白”。
而何闻笛是明快光亮的“象牙白”。
“这个状态下，‘无光瀚海’用不了。”何闻笛低吟，“我会直斩分出胜负。”
“跟我说的？”雪雉问，“你这孩子狡猾，我不会信。”
“不，”何闻笛摇头，“我跟自己说。”
“……好。”
缠绕在雪雉周边的“冻气”，突然一口气扩大。没有之前那样庞大，却比什么时候都要冰冷，都要坚硬的“最强的冻气”，沉静而凶猛地朝何闻笛扑来！
“‘曙光女神’！”
暮雪都忘记了继续瞪着雪莲，惊愕高呼。
能力与雪雉最相近的他，完全清楚这轮冻气到底有多么凶恶强大，是折损命数的禁手！队长使出这种招式，真的是要议和吗？还是想趁对方松懈，把眼前的“黎明之花”一瞬间杀光？！
黎明之花这边也愕然惊呼，叶明珠和柳凌霜都做好了全力防御的准备。
只有水晶——对着何闻笛侧颜猛看了一会儿的水晶，像是确信了什么似的，毫不防御，转而让目光盯向前方。
“……冰。”她口中喃喃，“至纯至强的坚冰，‘雪雉小姐’的本源。我的本源是什么呢？我，怎么才能变强呢？”
与此同时，何闻笛可没有想那么多。
皎皎的月光推动着她。对自己的信任，对队伍的信任，对手中刀刃和眼前对手的“信任”，让她毫无犹豫！
“姐姐，”她轻声道，“你……在看吗？你那边的月亮，也像我这边的这样，绝非洁白无瑕，却清朗明亮吗？”
——斩。
流流舞·直进之型。
或者，也可以使用它新的名字——
一定意义上忽略防御之刃，“明月光”。
少女的身影冲进了狂舞的冰暴。
一道白色闪光，一声清脆的交锋之响。
冰霜散，冷雾爆开。
何闻笛和雪雉交错而过。
何闻笛的身体上覆盖了厚厚的冰霜，面色铁青，朝侧面瘫倒。
然而——
一束如同鲜红烈火的血柱，从雪雉的右侧肩头喷射出来。
“故意，避开了要害吗……”
雪雉苦笑两声，也放松了身体，朝侧面倒下。
“还愣着干什么？”她命令道，“快去帮那孩子结冻！是平手，毫无疑问啊。”
直到这时，“雪国”的众人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过来援助。
水晶也像是早料到了一样疾冲上去。
倒是留在后面的叶明珠、柳凌霜和洛书，此时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各自坐倒……
“队长好强。”柳凌霜喃喃道。
“勉强合格啦。”叶明珠像是担心，又像是不服气地嘟囔着。
……
片刻后，终于不再是“敌人”的两队，再度重提雪莲的挖角问题。
“……我，向您请辞。”
雪莲摇摇晃晃，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靠近胳膊上缠着绷带的雪雉，跪倒，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撑住地面。
“刚才思考过了，我，并不讨厌‘雪国’这支队伍，但如果继续在队中的话，我会影响队伍的正常运转。……会坑害到队伍的大家。”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行动很不错？”雪豹扶着眼镜，略带犹疑地说道，“超出了我们对你平时的预期，每次行动，都能恰到好处地帮助整支队伍。”
“那……”雪莲犹豫，再犹豫，最后才带着哭腔说出口，“那正是我要请辞的原因啊！”
“雪国，不需要那样的我！堂堂正正，统一指挥，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高手承担更多，而新人勇敢地付出和牺牲——这才是‘雪国’。”
“而我，只会在自保的前提下，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做事……也就是，脱离队伍，按照自己的想法乱来。”
“发言权、独立行动的权限、做不好‘本职工作’的可能性、跟我实力相近的队友。我想要的是‘这些’。我也是……跟水晶妹……对面的水晶副队长一起行动过，才意识到的。”
雪豹沉默了。
他明确地知道，雪国战队，无法给一个新人“这些”。
“你认为，去了‘黎明之花’就能办到？”雪豹此时的语气，比起训斥已经多了些关心，“你也见到了，她们的队长，并不比雪雉队长权威更低。”
“这点我部分同意！”何闻笛笑嘻嘻地探头过来，“我也不能说在基地里被水晶、明珠她们欺负什么的，那是骗人。不过，我们队需要什么样的队员，雪豹叔大概不太了解吧？”
“我跟你年龄没差那么多……不要叫叔！”
“嗯嗯，雪豹伯伯。”
何闻笛说出了非常欠揍的话，然后转向雪莲。
“我们想要的，是‘奇兵’。是未必能直接干掉对手，但能让他们恶心得不行的‘搅屎棍子’。实话说吧，雪莲姐，我是看你性格里有恶劣跟烦人的地方，才开口要你的。能做到吗？不行的话也不勉强。”
“……”
雪莲的脸黑了，垂下脑袋。
废话！明明是被挖角了，对方说出的话却让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换谁，也得这么尴尬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