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珠到达了她这个时代的天朝。
一路上，她看到了，与之前“略微”不同的，这个时代的景象。
从美国那个视角上，世界似乎仍然安稳且平和，大城市车水马龙，岁月静好；荒野中才有军方跟“变异者”之间的互相追逐仇杀，事态似乎被控制在某个烈度以下，平民对异常的科研和战争的先兆，全部都一无所知。
然而，在叶明珠途经的，按说应该属于东南亚某个小国的僻远地区，一切却是另一个面貌——这里，几乎已经被变异者给统治了，小规模的人体改造手术大行其道，无论是军警还是黑帮都滥用变异能力互相杀伐，没有余钱接受手术的贫民，基本上不被当做人类，而是像家畜一样被随意驱赶和买卖。
当时，除了早在历史书上看过这一切的叶明珠外，一行人都很惊异。
“怎么会，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据说是叶明珠老爸的金毛阴沉青年——生物科学家桑迪，见到这种局势，睁大的眼睛简直合不拢，尖利的犬齿互相咬合着，简直能滴出血来。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军方那些老头子自欺欺人的本事，你还没充分见识过吗，伙计？早就已经扩散开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这项技术，军方肯定也知道，被瞒着的就只有所谓的‘发达国家’平民，还有咱们这些最早制造了它的人……”
同行的猥琐大汉里奥冷哼道。
“看来，我死守原始样本的行动，完全没有意义啊。”桑迪面若死灰，自嘲般说道，“我太小瞧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了，只要有利可图的东西，他们有一百万种方法可以把它再现、推广，咱们实验室这几个人的做法，其实就只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自我满足而已。”
“也许还有办法，”红发女子爱普莉说道，“如果能把原始样本从那几个亚洲人手里夺回来，我们还可以制造出针对变异者的特异性病毒，把他们——”
“那你就是疯了！”
里奥冷冷地说道。
“咱们要毁灭的是什么？真的是‘变异怪物’吗？难道不是重要的技术被政客垄断，被用来发动战争的可能性吗？自发的技术扩散，早就已经把咱们该做的事做完了！现在投入病毒，死的不是怪物，是这个世界上以千万计的普通人类！”
爱普莉一时愣住。
“也就是说，”桑迪总结道，“咱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事需要做了。”
“那么，至少你们还可以跟我走。”叶明珠在一旁插话道，“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跟我一起去那些亚洲人的营地一趟，我就放你们离开，你们之后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也许我想去的只有地狱。”桑迪沉闷道。
……抵达叶舟、叶帆姐妹经营的跨国贸易公司楼下时，时间是这一天的午夜。
看起来，整座大楼都睡了，只有保安沉默地值勤。
但叶明珠能嗅到，所有自己想找的人，都没有睡着。
从五楼窗户攀进去，小姨和小姨夫已经等在那儿了。
“又见面了。”小姨夫戒备地说道，对变异者专用的手枪已经上膛。
小姨却懒洋洋地制止了她的未婚夫，背着手走向叶明珠。靠近了，她试探着撩起叶明珠的头发，两双晶亮的黑眼睛互相对视。
“你，让我感到很眼熟。样子也好，说话的氛围也好。”她说道，“你应该不是来打架的吧？”
“显然不是。”叶明珠沉闷道，“不然你已经被我撕碎了。”
“哈哈！说得也是，不过我运气很好，没那么容易翘辫子的。”小姨畅快地笑道，一步跳开，又细细地审视叶明珠，“你需要什么？有相应的交换条件吗？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哪怕用来交换的只是虚无缥缈的人情，都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你们，真的只是‘做生意’的？”
叶明珠冷笑，她过去离家出走的时候，并不了解自己家族真正的业务，但这几天来，慢慢想明白了。
“脑袋上，是扣红顶子的吧？为了防备核战争的可能性，窃取至关重要的技术要件，让变异体技术最终完成……我想我应该没猜错。”
“一半一半吧。”小姨暧昧地说道，“这跟咱们之间的事没关系。”
“也是。那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什么？”
容颜相似，彼此都挺着倔强鼻梁的女子和女孩对视，然后，两人都笑了。
“还是别互相试探啦！”叶明珠苦笑，“两个科学家，最早研究变异体技术的科学家，我带来了，这老哥俩正在失落中，如果你们能提供足够好的条件，他们应该会留下，对你们的研究也会有推进作用。但我不替他们作保证。”
“果然是被你抓了啊？其实，我们的计划也包括解救他们两人来着。”小姨摊手道，“我们这边的技术核心，以前跟他们俩是一个实验室的，感情不错。那……给我们这些，你又要什么呢？”
“我有比你们更发达的生物技术，可以对‘原始变异体胚胎’拷贝一个完全一致的副本。原本我要带走，副本给你们。”叶明珠简单地说道。
“狮子大开口啊。”小姨惊叹道，“万一你对副本动了什么手脚，我们都没法知道。”
“我知道，从利益角度您很难接受。”叶明珠淡淡地摇头道，“那，就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吧。”
面对迷惑不解的叶帆——自家小姨，叶明珠思考了片刻，然后低下头，轻声开口。
“……您打算，跟旁边的方先生在明年结婚，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对吗？男孩就叫方圆或者方平，女孩就叫方瑶或者方洛，这样就算生了双胞胎或者龙凤胎，也不愁没名字可起。”
“呀！”小姨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看着身边未婚夫诧异的神色，她一脚踹中后者的膝盖，“我只是偶尔想的，跟你都还没说呢！这，这丫头她有古怪——”
“‘本来还想叫方方，但跟不喜欢的人重名了，不想让自家孩子上学被欺负，超遗憾’，您以后，会这样跟自家的晚辈说起。”叶明珠轻声说道，“然后，您可以给我做一个DNA测试，我……一会儿带来的科学家中的某一位……以及，您的姐姐。”
……！
小姨想了许久。
然后霍然抬头，眼睛盯着叶明珠瞪得溜圆。
“方航！变异体能力里，有能穿梭时间的吗？！”
“没有。”小姨夫镇定说道，“但不排除未来产生出这类能力。可以尝试采用骨龄和放射性元素混合的办法来检定一个人出生的时代……不过我看没这个必要。”
说着，他抽动鼻子嗅了嗅，“味儿，跟你们姐俩一模一样。”
叶明珠僵住了。这也能闻得出来的吗……
小姨点头，瞧了叶明珠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捂着嘴巴笑了出来。
“老姐那个性冷淡，原来也会跟男人生孩子！也难怪她见到你以后就特别奇怪，今天都不出门见人了！”
“DNA就别做了，要是让老姐她知道了真相，搞不好她会闹脾气纠结，历史就被改变了呐。她在实验室里猫着呢，你去看看她吧。”
“……”叶明珠愣了半晌，才说，“我跟妈的感情不好。”
“废话，她那个性子，能跟孩子相处好就怪了。”小姨嗤笑道，“去吧，别想那么多，你该不会怕她吧？”
“……！这激将法我收下了。”叶明珠冷哼一声，便行。
实验室中，灰色的球状样本悬浮在幽幽绿色的巨大培养皿中，而培养皿和电脑的后面，坐着一个身材并不高大，背影也比本人温柔许多的短发女性。
她平静地盯着墙壁，似乎在想什么，又像是在等谁。
叶明珠走进屋里，第一眼没有朝她看，而是看向那个器皿中孤零零的样本——自己的任务目标。
越看就越是亲切，越看就越是熟悉。
“果然……”叶明珠叹了口气，“那东西，那个影响了战后世界走势的‘胚胎样本’，果然，还是我自己啊。”
“不对，应该说，有一半是我。”
“另一半，表妹方瑶？应该是她吧。也难怪，我跟她的感情会那么好。倒是没有像队长她们家那样，生出某种心中的联系，倒也是怪事。”
“喂，还不回头面对我吗？叶舟？”叶明珠粗鲁地招呼这个将要成为自己母亲的女性，“你，知道的应该比外面那个女人还多吧？”
叶舟回头了。
她的双眼盈满泪水，但同时出现的，十分熟悉的冰冷表情，却让叶明珠忍不住汗毛倒竖。
不对！这女人不是二十年前的母亲。
她是，二十年后的——
“穿越时间的变异能力，是有的。”黑道枭雄，四十多岁的叶舟女士站起身来，平静道，“来，找地方坐吧。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总归是想跟你坦诚聊一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