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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倾落想着,手中长竿一转,加快了一些速度。

只是事情从来不以着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许倾落以为自己赶一些能够在更大的危险到来前去到对岸,却没有想到那阴沉的天说变脸就变脸,连一点儿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人。

“啪嗒。”

“啪嗒。”

两声水滴滴落的声音。

百草摸了摸自己濡湿的脸颊,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周围浪花溅落在脸颊之上,直到脑袋上连着被砸了好几个大雨珠子。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失声叫道:“小姐,下雨了!”

即便是百草这样从来没有上过船的见识少的丫头都知晓夜半撑船还是这样仅仅容纳十几个人的小船,若是在风浪中再遇到轰隆隆的雨水,可真的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许倾落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是站在船头的,百草只是淋了点雨珠,她却已经湿了大半发丝,甚至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眼看着船上的几个人有了些恐慌的气氛,少女的面色凝重:“你们几个都到船舱中去,找东西把自己固定住,互相照应着,你们放心,只要我在,一定让这船顺利过河!”

少女的声音在乍然加大的雨滴中响起,却不曾被淹没,而是越发铿锵:“快!”

不论是百草还是那几个大男人,没有人这个时候做得到躲到船舱中去,他们都做不到让许倾落一个人面对狂风骤雨,可是许倾落坚持,也没有一个人这个时候能够说动她乃至于忤逆她。

少女一声厉呵,小六第一个摸入了船舱。

“小姐,我和你一起——”

百草还要往这边来:“我帮你一起撑船——”

“都进船舱,这是命令!”

百草被赵成死命拽着拽入了船舱:“你根本不会撑船,我们也没有一个人会,在这边现在只能够给小姐添乱,真要帮忙的话去船舱好好呆着!”

赵成的吼声让百草激动的情绪清醒了过来:“小姐,你如果出事我们一起死!”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

许倾落喃喃着,身上是放在船头的蓑衣,有些大,她穿着裹住了大半个身子,少女伸手抹了一把从眼睑上不断滑落的雨水,视线从模糊变得有些清晰。

“只是一场雨,还要不了我许倾落的命!”

天空中的雨更急,方才还有的那一点月色彻底被乌云掩盖,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狠狠压下,一抬头仿佛就能够触摸到那乌云,底下本来已经稍微平缓的河水再次翻卷,甚至是比方才任何一次翻卷都猛烈的冲击。

许倾落的双脚牢牢的站稳在船头,手中的竹竿狠狠的扎入河底,像是钉子一般不被骤然的狂风吹乱了方向,待到夹杂着雨水的狂风拂过,皓腕一翻,竹竿轻扬,船身像是利箭一般顺势窜出一截。

寒风夹杂着雨水,像是一根根针一般扎在身上脸上,生疼生疼,尤其是握住竹竿的双手,更是冷的麻木了,也痛的麻木了,有鲜红的血从掌心与竹竿之间溢出,却是迅速的被雨水冲成淡粉色然后再冲走。

许倾落的全身都有些僵硬了,她近乎麻木的挥舞着竹竿,掌控着方向,正面迎接着雨水,任由着风吹雨打,却不曾后退一步,任由着狂风骤雨,眼中没有丝毫的惶恐害怕与退缩。

船舱中几个人随着船上一次次猛烈的变向而撞击。即便找好了固定物,也只是杯水车薪,在这样的黑暗中,在这样的天气中,在这样本来应该绝望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绝望,因为从船舱中望见的船头的那个娇小却安稳如同顶天立地的女子,仿佛只要她站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小姐,唔,小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赵成忍不住感叹,顺手一提往船舱外滑落的小六,给他一起固定到旁边的床架子上。

“赵大哥,你说我们能够活着吗?”

小六惶恐的声音响起。

“小姐比所有人都厉害,她说我们能够活着就一定能够活着,再者说就算是死了你又怕什么?起码小姐给我们尽力争取了!”

百草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抓着一块船板,脸上第一次有了狠意,她的全身都被灌入的河水雨水给湿透了,却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

“不成的话也不至于死。已经到了河中央了,我们顶多游过去就是——”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刘斌终于出了声,却是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一瞬间几个本来以为必死的人甚至都做好赴死准备的人都愣住了,下一刻百草的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对,游过去,小姐连撑船都会,便是船翻了,凭借她的能力一定能够游到对岸的!”

她一时间全是自家小姐不会死的惊喜中了,全然忘记了船上这几个包括她在内的都是旱鸭子。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说她,许倾落坚持要大晚上还天气不好的时候过河导致了几个人遇到这样的危险。但是少女始终挡在他们前面,却让几个人没有一个人会去抱怨少女。

只是看着那个始终撑住竹竿掌握方向,风雨巨浪也无法击退一步的背影,便觉得胸口中一股子豪气诞生,大不了一个死。

给这样的大小姐赔上性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几个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许倾落的声音突然间从外面传来:“再坚持一会儿,我看过记载,安顺桥这边的地形有些与众不同,通常都是山前落雨山后晴天,我们马上便要绕到山后去了。再坚持一会儿!”

许倾落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希望。

她没有听到船舱中几个人的对话,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几个人的心态不是因为圣母或者天性温柔为人着想,只是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她坚持才带上船的,她要对几个人的命负责,仅此而已。

只是她的仅此而已却让船舱中的几个人人人精神大振,便是本来有些抓不住船上固定物的手都下意识的又紧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小船一个激荡的摆尾动作中,外面的雨水仿佛真的小了那么一些。

雨声越来越小,翻卷的巨浪渐渐平息,天空中乌压压的一片渐渐的有月色流泻,洒落在船舱中一张张劫后余生的充满了激动的脸上。

百草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外面只有一个始终伫立在床头的暗色的影子。

“小姐——”

百草轻唤,许倾落的身影轻轻晃动。

百草快行两步,扶住了少女堪堪要倒下一般的身子。

许倾落的脸色苍白一片,唇瓣冻的乌青,眼中却是璀璨明亮至极的光芒:“无事。”

“小姐你怎么会没事,你快跟我回船舱休息一下,现在浪头不大,就算那几个家伙不会撑船行走也总能够在原地多撑一会儿。”

百草心疼死了,尤其是当她要拿自家小姐紧紧握着的竹竿时,却看到了少女掌心那生生豁开的口子,没有丝毫血色,都被雨水冲的发白了的翻卷的伤口。

“都撑了一路了,眼看着到了对岸了,不用那么麻烦。”

许倾落话音落下,船身重重一撞,百草才发现小船真的靠岸了,极目望去,虽然还是影影绰绰的暗。却没有了狂风,没有了骤雨,安静的厉害,与他们方才经过的河中央相比,简直是完全相异的两个地方。

几个人搀扶着下船,许倾落的腿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都有些发麻了,只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搀扶,自己艰难的走了几步,只是几步,便又像是无事人一般了。

让所有想要搀扶她又不敢逆她意思的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惭愧,说是来保护小姐的,弄了半天他们这几个一瘸一拐的现在倒是像是被保护的了。

“小姐,刚才简直是太危险了,幸亏这雨停了,要不然我们可惨了,也幸亏小姐你提前预计到这边不会下雨,要不然我们几个方才都要直接跳河里了,怎么的也不能够反过来再让小姐你保护我们。”

百草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听着百草的话语,许倾落勾起了唇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傻丫头,若不是看着那札记上说安顺桥一边下雨一边大多时候放晴,我刚才也坚持不住的。”

“难道是小姐你马车上一直看的那本书?”

百草睁大了眼睛,溜圆溜圆,像是小猫一般。

许倾落忍不住伸手掐了对方圆鼓鼓的脸颊一下:“要不然你以为呢?真的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我便是再会撑船也不敢贸然往这边趁夜而来。”

她就是算计着即便遇到下雨只要撑住前半段到了后半段就好了,前面也说过,许倾落想要争取老夫人的恻隐之心,能够好好的尽量好好的,但是她绝对没有兴趣为了老夫人的心情将自己陷入死地,她这条命。现在可早就不止是她的,别提家中需要她保护的父母,便是回到京城的琅晟,许倾落也要尽量保护好自己。

她没有兴趣这辈子再给任何人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别人代替她给许父许母‘尽孝’,让别的女人代替她去爱琅晟。

许倾落这边调笑,百草却是因为她的动作又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了,拽住自家小姐的胳膊就嚷嚷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小姐你神机妙算。那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住下洗个热水澡换下衣服换药处理伤口——”

百草转身已经打算吩咐那几个没怎么出力的男人了:“小六,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驿站——”

“小六,不用去。”

许倾落截住了百草的安排,她甚至轻轻的优雅的撩开了挡住眼睛的一缕湿透了的发丝,随意的将身上那宽大破旧的蓑衣脱下:“我知道驿站往哪边走,老夫人一行人我想着应该也是歇息在驿站中,我们去拜见老夫人要紧,其他的等到拜见了老夫人再说。”

脚踩在实质的地面上感觉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却没有一个人看出许倾落的不适,虽然她也很冷很难受,但是都已经这个模样了,若是能够让老夫人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恻隐之心乃至于引出一点对孙女的疼惜之情,也算是不枉费她这么辛苦了。

“小姐,老夫人在这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我们就算晚些拜见她也没什么,你若是再这么吹下去才是要着凉的。”

百草说起老夫人眼中有隐隐的厌恶,实在是在她看来对方真的就是成心找事,才害的小姐这么受罪。

“百草,老夫人是我的祖母。”

许倾落淡淡的一声。没有呵斥,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即便她也对老夫人百般不满,明面上她还是要适当的示好乃至于讨好对方,这就是现实。

百草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现在就停在对岸离着安顺桥最近的一家驿站门口,大家都看到了拴在外面的马匹车辆,车辆上隐蔽的地方一个许字标记,在在的证实了老夫人一行人果然是在这边住宿。

就隔着那么一条河,白日里那么多时间那么多船工在河边来往就是不渡河,非要再让小厮通报一个来回,可不是折腾吗。

已经是深夜了,百草还有其他几个人还好一些,只是半身湿透,许倾落却是全身都湿透了,寒风中少女娇小的身子反射性的瑟瑟,看着便让人心疼的很。

“这位小姐,抱歉了,我们驿站为了确保客人的安全。过了三更是不再接待客人的,若是您实在是等不得,可以去附近找挡风的地方稍微歇息一晚,明日再来。”

驿站的大门被敲卡,小二却是阻止包括许倾落在内的一行人入内。

百草手一紧,忍不住便想要抬头骂人,什么叫为了确保里面客人的安全?他们这一行人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够是歹人不成?大半夜的若是有地方稍微落脚谁来这个地方。

“我们是来接许太夫人的家眷,烦请通报一声。”

许倾落单手握住百草的手臂,没有使力,轻声对着小二道。温言细语的,让小二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他又看了这狼狈的一行人几眼,尤其是多看了许倾落一眼:“等着!我去问问许太夫人的意思!”

粗声粗气的一声,驿站的大门狠狠的关上。

“小姐,这,这都什么人,难道我们还能够骗他不成?”

百草气的都要跺脚。

许倾落微微摩挲着指尖,让那彻骨的寒冷起码不要冻僵了手,眸子微微低垂,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让百草也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来。

“许太夫人已经睡下了。所以小姐若是要等便只能够等到太夫人醒来确认了身份才能够进去了。”

好一会儿子,那小二才出来,却是抬高了脑袋,颇为不客气的道。

百草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叫等到老夫人醒来,我们家小姐是老夫人的亲孙女,老夫人没醒难道你不会让其他人证明吗?小姐身上都这样了,万一在这里着凉怎么办,你负责的起吗!”

百草被气着了,再也没有羞怯摸样,瞪大着眼睛看着那小二恨不得撸着袖子直接上了。

“这规矩可是老夫人自己安排下的。没有她亲自确认谁的家眷也不让进,你便是再不愿意也要等着许老夫人醒来,你也不用为难我,我只是驿站的小伙计,拿钱办事,这位小姐有个什么好歹也是你们自家的事情!”

小二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百草吓到,转身便走。

小二的话说的颇为冷漠不客气,百草被气的脸色一阵涨红,若不是身边的人拉着恐怕要追过去和对方再理论一番。

许倾落望着再次关紧的驿站大门。听着百草隐隐的呜咽声,勾唇一笑:“既然是祖母的意思,那么我们便听从便是,她让我们在外面等着,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到祖母醒来!”

她笑着,望着驿站上方那一扇扇窗户的眼神却是颇为寒凉,她现在还是很有耐心继续忍耐的,毕竟是父亲的亲娘,希望老夫人不要真的让她忍无可忍才是。

“小姐......”

百草看着许倾落这个时候还能够笑出来。听着她就这么忍了,一时间都觉得不能接受,她家小姐什么都吃就是没有吃过这种亏!

就算老夫人真的那么说了,难道她身边那些人都是摆设吗?任由着一个人只要下来,他们就不需要被那小二如此拒之门外。

“我心中有数。”

许倾落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这么一阵子脑袋越发的晕,看来是真的有些着凉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一处遮风暖和的地方过夜,你去驿站后面的马棚那边看看,那里应该有不少干草料,也取些用。”

百草听到许倾落说到马棚,更是心底愤愤,却也知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找个过夜的地儿,闷声应了声是,招呼上小六便往后面去。

“外面发生了何事,一直吵嚷的厉害?”

就在百草和小六要走的时候,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透过驿站大门传出,同时刚刚禁闭的驿站大门被再次推开。

“许小姐,外面也就是闲杂人等,非说是老夫人的亲眷,看那样子狼狈的很,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呢,打扰了您休息可真是太抱歉了,您还请见谅。”

小二的态度明显与方才对待许倾落一行人不同的恭敬。

“哦?祖母的亲眷?那我可要看看。”

站在那小二身边的少女容颜秀丽,眉眼含情,即便不笑也宛若含笑,步伐摇曳多姿,天生透着娇弱惹人怜的气息,站定了身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对方的剪水瞳眸慢慢的对上了许倾落那双染了冷漠与阴郁的眉眼,然后,对方的唇角勾起了一点看似善意的笑,更显多情。

许微婉!

许倾落的手慢慢的握紧成了拳。

许微婉,这个名字从重生最初便如同杨云平的名字一般,一起刻入了许倾落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再次见到这个女人那状似和善亲近的笑容,见到这荏弱动人的样貌,她才发现,许微婉的样子便是化成了灰,她也无法忘记,这么多年了,也无法忘记。

即便恨不得冲上去将许微婉面上的画皮给剥下来,恨不得撕破她的假面具,许倾落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她的眼神很冷,正正对视上许倾落眸子的许微婉怔了怔,似乎是受到点惊吓,往后退了一步。

“许小姐你无事吧。”

小二在一边望着许微婉满满的都是怜惜,实在是她从入住这里之后,不止长的美貌,更是表现的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的有些亲近。

“无事,只是被,被吓到了些,那位姐姐的眼神好生吓人。”

许微婉的面色应景的苍白了下,那小二瞬间就怒目望向许倾落:“这位小姐,小的刚刚已经说了,是许太夫人自己不想要见无关的人,根本不关许小姐的事情!”

许倾落一把按住想要理论的百草的手,歪着头微笑,没有搭理那个被许微婉当枪使唤的小二,眼睛只落在许微婉的脸上:“我刚刚做什么了吗?”

总不能够说被她眼神中的凉意吓到。这么说出来徒自惹人笑话,许微婉的指尖痉挛了一下,阻止了小二还要打报不平的话语,面上笑容不变,“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不关姐姐的事情。”

“谁是你姐姐,净往脸上贴金,还不知道哪个破地方迸出来的远房亲戚呢......”

百草小声嘟囔,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许小姐很是让她不喜。

许倾落离得近,自然听到了百草的声音。相信对面也听到了。

她没有呵斥百草,若是连这个都不让百草说,也太憋屈人了。

不过许倾落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不论前世今生,百草对许微婉可真的是从来没有和善过,无论许微婉装的多像,都没有上过当受过骗的,一直对她的态度不好,前世百草自始至终都一直防着许微婉和防着什么一般,只是许倾落将人好心当了驴肝肺,后来才会——

许倾落想到了前世那一幕幕,那个引着小丫鬟给自己带一些诗词话本其中多有才子佳人的段子的许微婉,那个引着她将贴身的物件送给杨云平做信物的许微婉,那个用不间断的话语附和她的所谓委屈,引着她与所谓情郎相会名声溅落成了地底的泥乃至于在她嫁给琅晟最后私奔的女子,那个一步步引着许倾落名声尽毁,声名狼藉,却借着她的名声将自己的好名声立起来被所有人赞许同情的许微婉。

前世那一场宴会,那一场‘捉奸’,那一场‘审问’。她还记得满身血的百草被拖下去前满面的泪水与冤屈......

所有的一切,都是许微婉造成的,这一世再见,心中的恨意不止没有熄灭,反而像是遇到了油的火,越发的旺盛。

心脏因为极致的隐忍而一阵阵的抽痛,许倾落慢慢的垂低了眼帘,越是心中杀意沸腾,她表现的便越是冷然淡定了,让许微婉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甚至以为许倾落是委屈的。

可不是委屈吗?正经的孙小姐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在驿站外被小二侮辱,被寒风吹拂,她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姐,却是能够高床软枕的住着,能够被小二敬着,能够高高在上的怜悯着对方。

许微婉眼底有一瞬间的扭曲,却是转瞬即逝,她莲步轻移,从台阶上下来:“刚才小二哥说这位姐姐说自己是老夫人的亲眷,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还会骗人不成——”

百草要回答,许倾落按住她的手,抬眸对上许微婉,再也没有了那刻骨的冰凉与杀机,淡定至极:“你认为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反正我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不是?”

许微婉想要咬牙,她自然知晓许倾落是真的,并且小二哥那一连串的为难里面有的是她的手笔,她只是想要在这里落许倾落的面子,看着这个真正的许小姐还要祈求她的认可才能够进门,哪里知晓许倾落会如此说道,生生的将了她一军。

就这么承认她是不甘心,说不是到时候却是要惹的人怀疑,毕竟许微婉这几日和那些许家的仆妇相处是真的知晓许倾落的。

许微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下一瞬她已经欢喜的伸出了手,握住了许倾落的手:“姐姐,真的是许家姐姐吗?我可终于将你等来了,这几日一直听着祖母说许家众位姐妹都是明珠一般的慧丽人物,今日一见姐姐,始知祖母还是谦虚了呢。”

那祖母二字,许微婉喊的格外的痛快,笑吟吟的望着许倾落,满面都是真诚的喜悦,让那旁边看着的小二都觉得若是许倾落不回以一些热情也太不好了。

偏偏许倾落对许微婉还真的回不出什么热情,她知晓自己现在最需要虚与委蛇,就像是前世许微婉让她信任然后将她引入万劫不复境地一般,许倾落也应该去迷惑许微婉,假意交好。才能够更顺利的报仇。

但是她不愿意,人生如此多艰,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顺呢?

许倾落从许微婉的手中强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笑的淡淡的:“老夫人膝下孙女众多,还是不要轻易将也许形容别个的话语直接就套到我的头上,小姐说的出来,我却不一定受的住,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哪位?看你的年龄,却是与我几个叔伯所出姐妹年龄不符,难道是哪一位远亲?这一声声的姐姐,无缘无故,无亲无旧的,我可不能够就这么直接领受。”

许倾落定定的注视着许微婉,清晰的道了出来。

前世的许微婉是记名在老夫人早逝的三儿子名下的,那位三叔到死也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许微婉和她的母亲小周氏也算是适逢其会,讨了老夫人的欢心,一个成了寡居的许家三太太,一个成了三房唯一的子嗣。

听许微婉的口气。恐怕是今生那位祖母已经再次认下了她们母女,即便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祭告祖先,在许家只要老夫人说你是小姐,你就是小姐。

只是不知道今生是否使用的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招数了。

前世的许倾落将这个来路不明,半道插进来的姐妹亲近信任维护至极,那些个亲生血缘的表姐妹因为不曾多相处却是淡淡的,现在想想也是够蠢。

许微婉自始至终都是外人,连亲人都不一定人人如同父母一般对自己多有回护,更遑论是没有血缘关系半路认来的表姐妹?

“这位小姐?”

许倾落歪着头,疑惑的望向许微婉。明显就是在刺对方的痛脚,交好了一世,别的不多,就是知晓对方最介意的是什么,许微婉一直以来最介意的始终是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名义上是许家的小姐,实际上是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母亲带着的野种!

许倾落从来不在乎用最毒辣的言辞去称呼自己的仇人,她甚至考虑什么时候让所有人都知晓知晓许微婉的身世,最好能够找到她和她母亲的来历经历。

凭借这小周氏和许微婉的手段,许倾落觉得她们两个背后定然有极其精彩的故事。

许微婉努力的平复内心的痛恨。许倾落的言辞一点都不激烈恶毒,甚至称得上是彬彬有礼,有理有据,可是那一言一句的却是尽数像是针尖一般扎入她的肉里,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