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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门口守了很久,妈妈始终没有开门。

王婶劝不了妈妈开门,便让我先回房间去。她说母女没有隔夜仇的,睡一觉妈妈就不会生气了。我看着妈妈房间的门缝,屋内已经关上了灯。

我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妈妈是真的真的很生气。

我抱膝坐在门口,不停的反思。

妈妈说的‘*******,岂因福祸避趋之’,我明白。这首林则徐的诗,在我三岁那年爸爸便教我背过。

那一年,北伐军一路从广州打到武汉、南京和上海,打垮了吴佩孚、孙传芳两大军阀,继而统一了中国大陆的政权。

也带回了我自出生以后便未曾谋面,一直在军中效力的爸爸。

我那时对忽然归家的爸爸很陌生,但他的回来还是给了我无尽的幸福感。爸爸很宠我,他说要弥补我过去几年缺失的父爱。

但他也总是很忙,并不是每天都能回来见我。

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忙,他便给我念了这首诗。他说因为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需要像他一样大人,给我们建造一个和平的国家。

我那时候便觉得爸爸是这世上最最了不起的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念了书,接触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了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爸爸依旧很忙,总是忧国忧民。

可我却觉得他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这个国家并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好。

外面天天都有人喊着打倒这个打倒那个,可现实是他们谁都没有打倒。

几十年来,不是被这个国家欺负就是被那个国家欺负,被强盗打劫了便去跟劫匪求助,外患未平便调转了枪口先来一波争权夺利。

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清朝到民国,也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继续苛捐杂税的剥削无知百姓。

没有停止战火也没有赶走侵略者。

甚至连我们这些政府官员的亲属都要住在上一波侵略者建立的租界里寻求庇护。

这一切多讽刺?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想的没有错。爸爸为之奋斗拼命的党和国是不值得的。这个国家已经腐朽透了。

就像是历史上的每一次朝代的更替一样,这个国家需要的是强硬的彻底的完全的颠覆,才有可能在这片废墟上起死回生。

但这可能么?

多少的利益纠葛?掌握着权力的人又怎么会舍得?

所以,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只有离开这里才是唯一的出路。

否则,总有一天如爸爸这种基层的官员甚至特务,都会成为这王朝短暂的掌权者的陪葬。

我和妈妈的争吵,是一时激愤下的口不择言,但也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原想借着这个机会说服妈妈,再说服爸爸,我们一家人离开这个地方。

我甚至早就打听好了那些对华人友好且中立没有战争的国家。

但是,妈妈的反应让我怕了。

我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向来不关心外界事情,只一心相夫教子的传统妇女,竟然会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抱有这样高的热诚。

我不敢想象,那站在抗争一线的爸爸,在知道了我的想法和计划后,会对我有多大的失望。

他会不会也跟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便又止不住掉了下来。

我趴在膝盖上,下定了决心。只要爸爸妈妈不生我的气,就算让我留在这里给上位者做陪葬品也无所谓。

哭得久了,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我坠入了深渊中的一艘小船上,小船摇摇晃晃的在海上漂泊着,直到靠了岸,岸上是一大片洁白柔软的云层。

我在云层中打了个滚,沉沉睡去。

手背上的刺痛让我惊醒了过来,我本能的抽手,手腕立刻被一双温暖结实的大手紧紧握住。

爸爸温和的声音传来:“小七乖,不怕不怕,打完针,烧就退了。爸爸陪着你呢啊,不怕。”

我扑进爸爸的怀里,委屈而恐慌的哭着:“爸爸,我错了,小七再也不敢了,你和妈妈别不要我.....呜呜呜......”

爸爸拍拍我的背,轻声的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是不是做噩梦啦?爸爸怎么会不要小七呢?小七可是爸爸的心肝宝贝。”

“看这,快拿棉球按着些。”

我的左手被人抓住,按了个棉球在上面。那人笑嘻嘻道:“小七这是做了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能不能告诉伯伯啊?”

说话的人是我爸爸的上司,叫陈默群,是跟爸爸一起来到上海的。

我心中知道,我和妈妈说得那番话绝对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否则对爸爸在工作上的影响不好。

便糯糯的喊了一声,“陈伯伯。”然后解释道:“我梦见我坐大船,掉到水里了,找不到爸爸妈妈,所以很害怕。”

陈默群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梦都是反的。你看看,你这一发烧,你爸爸连工作都顾不上了,这不就立刻回来陪你了?”

“站长,你看这。”爸爸安抚的拍了拍我,将我起身时掉在床上的温度计捡起来,看了看,心疼的摸了下我的额头。

转头为难的看着陈默群。

陈默群接过温度计,看了眼,道:“呦,快三十九度了,烧得不轻啊。哎,这样吧,放你一天假,好好陪陪小七,明天再回来上班。你知道的,上面还有任务,我这里也离不开你这个得力干将。”

“谢谢站长。今天的后续任务我已经交代给小张了,就是一些电文的整理,他们能办好。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报道,保证不耽误上级的任务。”

“你办事一向稳妥,我是相信的。行了,我先回去了。小七,乖乖打针,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哦。”

陈默群说着,松开了我的手,手背上的棉球被拿开,除了一些血渍,被扎破的针眼已经不往外冒血了。

他招了招手,准备离开。

我跟他说了声再见。

他对我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并将门给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