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街上已经喜庆热闹起来。
不少商户都挂出了“打折”、“特惠”的木牌,以期在这个假期内多创造一些收入。
另外,一些小孩子常逛的玩具店、文具店之类也大量进货,门口不时堆着货箱,这是在准备榨干小孩子们即将领到的年玉,也就是压岁钱。
星野晓穿行在街上,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和他一起的是铃木明纱,两人正在买过年需要的东西。
当然,主要是铃木明纱买,星野晓不需要特别准备。他之所以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前者需要一个拎包的。
“晓妹,你觉得这个门松怎么样?”
一家店铺门口,铃木明纱指着摆放在外面的竹笋造物问。
“还可以吧。”
星野晓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随口说道。
门松顾名思义,就是摆在门口的松竹小造物,看起来有点像花盆,在霓虹过年把这个摆在门口是一种习俗,寓意着身体健康长寿、子孙满堂。
“嗯,那就这个好了,反正我觉得都差不多。”
铃木明纱直接买了一个,店主包装好,星野晓手里便又多了一个大包。
他看看手里四五个大包小包,告饶一句:“纱姐,差不多行了,再买我也拿不了了。”
“哎?才这么点多东西…”
“这么点……那你倒是自己拎拎看啊,很重的!”
“好啦好啦,那就这样了。”铃木明纱撇撇嘴,“真是的,白长了那么高,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
星野晓血压直接上来了,要不是看在有免费海鲜午餐的份上,他就直接把东西扔地上,撂担子不干了!
“走吧,去海鲜餐厅。”
铃木明纱没再多买,和星野晓到了一间高档餐厅。
她现在也是畅销书作家了,小富婆,有钱,不是以前喝杯咖啡都要借钱的时候了。
点了午餐,等待之余,她便问起了过年的事。
“晓妹,过年你要回神社吗?”
“嗯,元旦肯定要回去啊。”
“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神社的话,肯定有吧。”
“有是有……元旦当天要一整晚不睡,守岁。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是家主要做的事。也就是我老爹。”
铃木明纱点点头:“那等到以后你继承了家主之位,不也要这么做么。”
星野晓懒散地摆摆手:“那都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了,就我老爹那体格,再干个二十年一点问题没有。再说,我也不想继承。”
“因为女团?”铃木明纱嘴角含笑,打趣说道,“也是,一个正统神社的家主居然沉迷女子组合,说出去一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吧。”
“那有什么……这年头和尚谈恋爱还能拍个电视剧呢。”
“……啥?”
“不,没什么。”
星野晓心道,那是他那个时空的事了,要拍那部“朝九晚五”的电视剧,估计还得再过上个十年才行。
铃木明纱无奈道:“你这家伙,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别说我了,你呢,过年要怎么过?”
“我吗,我父母会把爷爷奶奶、外婆外公都接到这里,大家一起过年。”
“那挺好的。”
“嗯。”铃木明纱点点头,忽然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那个,元旦之后,正月里找一天,你能不能来我家里一下?”
“去你家?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爸爸妈妈想见见你。”
“???”
星野晓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咋回事。
铃木明纱笑着解释道:“是我提起过你的缘故。说写小说你帮了很大忙,所以他们想要请你去家里聊聊,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没问题。”
星野晓没什么不好答应的。
“不过,到时候如果我爸妈问你些什么奇怪问题,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嗯?”
“他们,是有点奇怪啦。”
铃木明纱没细说,但看她的表情,总归有哪里不太对劲。
星野晓本来还想多问问,结果菜已经上来。
逛了一上午的他一直拎包,早就累得肚子咕咕叫,现在也是吃字当先,不管别的,先开动再说。
一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星野晓把人带东西送回去,自己便又去了基地。
眼下已是寒假,大家都歇了,词也不写了、MV也不拍了,都准备过完年之后再说。他现在去基地,也是把自己的工作电脑拿回家。
又过去几天,元旦前夕,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本来星野晓打算叫栗原夏生来自己家过年,结果被矢崎酒给截胡了,也没办法。
不过想来栗原应该也更喜欢和矢崎酒一起过,毕竟都是女性,很多事情还更加方便一些。
……
神社。
过年几天这里是最热闹的时候,人们都放假了,来玩的玩,来许愿的许愿,祈祷的祈祷,一天从早到晚都充斥着鼎沸的人声。
星野晓回来后也是换上了专门的狩服,不时帮帮忙,接待一下来的客人。
其中还有不少市立一中的学生,都是知道他身份后才过来看看的,星野晓也都一一招待着迎来送往。
晚上七点二十,他便进了一间小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榻榻米和一台电视。
星野义雄正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些吃食。
不多,但过年该吃的年菜也都有。
而且让他惊讶的是,桌上居然还有一小壶温酒,还有两个小杯。
老爹平时不是不喝酒吗?
“老爹。”
“坐吧。”
星野晓在旁边坐下。
电视上正播放着红白歌会,刚刚开场。
两人没什么太多话语,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是如此了。
母亲还在时,每到过年时总会弄很多东西,热热闹闹的。过世后,就是简单的吃食,看看电视这样子。
星野晓清楚,自己老爹对妻子的感情十分深厚,不愿再做任何会加剧对她的思念的事。
这个情感内敛的男人,表达方式就是如此简单直接。
“你这一年过得如何。”星野义雄问。
“挺好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很开心。”
“嗯。”
“老爹你呢?”
“我也很好。”
几句之后,两人陷入沉默。
星野晓拿起一些毛豆吃起来,看着电视上的歌会,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女团也能上去唱歌。
作为霓虹的春晚,能登上红白歌会,差不多就足够代表着国民的认可。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父亲,后者也在默默看着电视。
星野晓知道,再过一会儿老爹就会离开。往年都是如此,不会看太久电视,九点之前就会去放置神明牌位的房间里守岁,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出来。
不过,出乎星野晓意料的是,这次星野义雄居然改主意了。
“阿晓,来喝一杯吧。”
“喝…喝酒?”
星野义雄没说话,给他倒上一小杯。
“……行吧。”
星野晓虽然不喜欢喝酒,但也没拒绝,拿起和老爹碰了下,一饮而尽。
口感很醇,不辣,度数应该不是很高。
一杯过后,星野义雄似乎很满意了,没有再喝。
父子俩再次沉默下来,一同看着电视上的歌星演唱。
临近九点钟,星野义雄开口:
“今天,你去守岁吧。”
“……我?”
“对。”
星野晓迟疑了一瞬:“按照规定,不是家主守岁吗?”
星野义雄淡淡道:“我今天有些累了,预感守岁时会打瞌睡,这是对神明的亵渎。所以,你替我去吧。”
“……好吧。”
星野晓没有推脱,站起身来。
拉开木门,临走前他道:“那你早点休息。”
星野义雄微微颔首。
出了门,走在月光下,星野晓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形容不出,但自己知道的是,这种感觉不是特别好。
一直走到牌位房前,星野晓才发现,高田老管家正站在门口,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
“晓少爷。”
“高田…你知道今天是我守夜?”
见高田表情平静,星野晓不禁问道。
“是的。”高田点点头,走过来把一件黑色披风递给他,“晓少爷,夜里降温的话,还请披上。”
“……高田,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明明往年都是家主守岁,这一规矩上百年都没变过,自己父亲又是一个对规矩十分看重的人,怎么今天居然不守规矩了?
何况这还是规矩里比较重要的,对待神明,星野义雄一直以来都是极度认真。
“晓少爷,您很聪明,我想您自己能找到答案的。”
说完,高田微微欠身,走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星野晓不知怎的,只觉这个背脊一直挺得笔直的老人,现在竟然弯曲了些。
……
房间内,正前方是天照大神像,两侧的木架上,则是神社供奉的其他神明牌位。
中间地面上放着一个蒲团,守岁,就是要跪坐在这蒲团上,一直到明天清晨六点。
这期间不能说话,不能进食,自然也不能玩手机。
星野晓虽然并不信神,但也很尊重自己家族的传统,过去到蒲团坐下。
本来有些浮躁的情绪,在坐下后,竟然得到了极大缓解。
星野晓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父亲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有可能并不纯粹是为了崇敬神明,而是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内,可以安静思考。
现在外界太吵、太浮躁了,而这一个净室内,只有神像和牌位,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些文人的书房里,只有书桌书架,墙上最多挂一副至圣先师之类的圣人像。这便是为了营造一个能静下心来的环境。
于是,本来以为守岁会很枯燥的星野晓,这个时候反而有些沉浸其中。
安静下来后,他开始想很多事情。
想社团的每个成员,想正在制作的专辑,想明年春假会过来的李允娜,还有未来女团成团时的名字……他想的事情很多,最后还是回到了今天所发生的。
老爹…究竟怎么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反常态。
无论是喝酒,让他守夜,还是老管事高田的话语……
一切都不同寻常。
守夜,是家主要做的事情……少爷你这么聪明,自己能找到答案……
这些话语交织在脑海中,渐渐地,一个让星野晓有些不安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冷静的心态瞬间被这个念头打破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浑身冰冷。紧接着,他又在内心中告诉自己,这个念头没什么道理。
可是,有些想法一旦出现,就不会轻易消失,甚至会深深扎根,让你无时无刻都在想。
一整晚,星野晓都睁着眼睛。
第二天清晨,守岁结束后,他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父亲的房间。
星野义雄已经起了床,仿佛知道自己儿子会来找他,表情十分平静地坐在榻榻米上。
“老爹……”星野晓呼吸有些急促,整理着自己的语言,“你最好别告诉我……你身体……出问题了。”
星野义雄看着他,微微笑了:“高田说你很聪明,我看也是。”
巨大的冰冷包裹住星野晓全身,他打了个寒颤。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人吃五谷杂粮,总归是要生病的。”
“可是!老爹你平时清心寡欲的,吃得也很清淡……每天也不缺乏锻炼,怎么会……到底是什么病?!”
星野晓心急如焚,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他昨天想了一夜的念头,居然变成了现实。
可是,就像他说的那样,星野义雄平时没什么不良生活习惯,不要说不良,甚至说比99%的人都养生……怎么会才四十来岁就得大病?
星野义雄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在我离开之前,还能有一段时间把神社交到你手里。”
“这是重点吗?!”星野晓强压着声音,不然就要吼出来,“我问你到底是什么病!”
“肺癌。”
“肺癌……那就不能……”
“已经晚期了。”星野义雄很冷静,没有一个将死之人的绝望和疯狂,“保守估计,还有一年时间。我不打算这一年都躺在病床上,阿晓,你明白吗?”
“……”
星野晓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是,他和老爹性格是不太对付,但也不代表这十几年的亲情都是假的。
“我……”
他一开口,还未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星野晓想,怪不得自己这老爹之前忽然性情大变,又是帮他找关系让社团上晚会,又是答应让未来的女团做神社代言人。
那时他以为是父亲的“策略转变”。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将要离开的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对孩子缺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