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到这，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给，去泡澡吧。”
外婆递过两张纸质的票，白石原低头看了下，上面写着一个浴场的名字。
“我们这里还保持着以前的传统，天然的温泉浴场。”久岛恭纱站在院子里，扶着手杖仰望不远处山际的斜坡。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和被严重光污染的城里不一样，视野很开阔，放眼望去，是月亮的银辉和满目的星光，还有在两旁大山黑色阴影映衬下而格外明显地代表住户的灯火。
越向山上靠去，灯火就越少，最远的那一处灯火外还笼罩着淡淡的雾气，朦朦胧胧。
“一起保留下来的，还有男女混浴这个习惯哦。”久岛恭纱眯眼笑呵呵地说，“只不过镇子里大多是我们这种老女人，倒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白石原确实听过曰本人泡温泉有男女混浴这么一种习俗，但如今的社会，除了特意以此为噱头的温泉浴场，也就那些偏远大山里会保留这么种习俗吧，没想到这次还真碰上了。
“外婆你瞎说什么呢，虽然我们这里的浴场很久以前是那样，但不都随着社会变迁改为了分浴吗？”
优菜抱着两人的衣服从门里走出，不满地抿抿嘴，可又没办法。
“原君，快走啦，不要想太多，外婆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再惦记也是没办法的。”
看到白石原脸上的期盼变成惋惜，优菜既好笑又好气地瞥眼道。
家里的老屋子没有改装现代化的浴室，洗澡的话，只能去这种大浴场。
而且，冬天泡泡温泉，也成了大家的习惯，泡在一个池子里聊着各家的事，打发没什么娱乐的晚上。
“外婆不去吗？”
“外婆才不和我们一起呢，她要等其他的阿婆一起。”优菜自然是知道外婆多少年来的习惯的。
“嗯，你们先去就好了。”久岛恭纱笑着点头，看着优菜拉着白石原逃跑般出了院门，她对还能看到半个身子的白石原喊道，“虽然浴场确实是改为了分浴，但不是完全哦。”
心领神会的白石原眼神一亮，对久岛恭纱点点头，然后便被优菜拉着向通往山上的斜坡跑去。
优菜也听到了外婆最后喊的话。
“原君，可别动歪心思！”
说完，她就气鼓鼓地闷头走在前面。
一边抱紧衣服一边暗恼，外婆怎么处处向着原君，虽然这没什么不好，让她放下了原本的担忧，但这也未免好过头了吧。
白石原虽然感受到了优菜的气恼，但他还是抱着自己那坚定的想法，如果有机会，就一定不能错过！
赶到浴场门口时，能看到有三三两两的老人结伴走进去。
优菜只是闷头走进去，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等等啊优菜。”白石原拉住优菜的手，“票还在我这里呢。”
“...这里的老板丸山爷爷是认识我的。”
“可是他又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手上的票是给谁用的。”
优菜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只能和白石原一起进了大厅，大厅里边的门帘分为两边，一边挂着男浴，一边挂着女浴。
白石原举着手中的票对柜台边那个笑呵呵的老头悄悄问道，“有...那种混浴的温泉吗？”
优菜当即横了眼白石原，然后看向柜台的老头，“丸山爷爷...”
“久岛家的啊...”
老头上下打量了白石原两眼，看了看他手中的票，然后又看着白石原和优菜两人，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点头，“有是有，那里走下去就是。”
他指了指一边的长廊，明显通向和男女门帘下不同的地方。
“丸山爷爷！”优菜一脸不忿，怎么镇子里的人都向着明明是外来的原君。
“那请让我们去混浴的温泉！”白石原一脸诚恳。
“我不陪原君胡闹了！”优菜咬了咬牙，挣开白石原，将手中属于白石原的部分衣服塞给他后，向女浴帘子下走去。
“优菜！”正门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那个叫安井的一脸惊喜地看着优菜的身影。
原本还想着要想什么说辞才能让优菜留下来的白石原脸色一暗，有些不悦。
这家伙，身份不明，但很明显，对优菜有意思，而且看优菜对他的反应，似乎是曾经与他有过什么，表现得很不自然。
优菜只是回头看了眼，发现是安井后理都没理地就打算继续向女浴钻去，只不过却被白石原从中途强硬地拦住了。
原本打算让白石原让开的优菜一抬头接触到白石原的眼神，原本想说的又立马缩了回去，任由白石原拉着自己对一侧的长廊里走去。
又是那个男人...安井脸上的欣喜又渐渐消失，内心涌现出浓浓地不甘心。
虽然不愿意相信和承认，但看他们之间的表现，那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吧。
而且，那里的话...
安井的视线盯着两人消失的长廊，不禁捏紧了拳头。
那里并不是通向浴场里的男浴或者女浴，而是以前一直在他们小孩子圈子里流传的，他们却又不敢去的特殊地方。
丸山偏头看了看两人消失的地方，摇了摇头，还是收下了柜台上留下的两张票。
“原君...”
“原君......”
“原君！”
一连叫了好几遍，白石原才有了反应，停了下来，回头定定看着优菜。
“原君...”优菜对上白石原的视线，有些不安，这样的原君，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是以前的同学，并没有任何关系！”优菜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又无奈地回答。
虽然早想到原君可能会问，但没料到原君会因为安井而露出这样的神情，明明自己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合理的举动，难道就这样还要被原君质疑吗。
白石原没说话，只是继续定定看着优菜，“我觉得并不仅仅如此，如果是优菜的话，碰到以前的同学，哪怕是男生，也不会那样不自然，除非发生过某些事。”
“...”优菜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是...又怎么样，但也仅仅是因为讨厌他才会那样。”
“优菜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
白石原平静却又不容置疑地盯着优菜，想要问个清楚，这样才能放下自己心中的不安与担忧，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留下什么隐患的种子，在可能导致隐患前，他必须要去排除干净。
可在优菜看来，却不觉得如此。
白石原连续的行动和追问，都好像是在对她的责难一样。
优菜慢慢低下头，顶着脚尖。
“原君...就这么不放心我吗，就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白石原这才反应过来，心头一颤，但嘴上还是想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想问清楚......”
优菜猛然抬起头，眼角有着泪花，“安井他以前，总喜欢和其他男孩恶作剧，如果只是恶作剧就算了，我能忍受，但有一次...实在太过分了，所以我讨厌他，我不想见到他，所以表现得不自然！”
优菜闭眼喊道：“这样够了吗？已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说完，她推开白石原，冲到走廊外的大厅，跑进女浴。
“...”白石原愣了会，盯着优菜跑远，然后有些颓丧地靠在了背后的墙上。
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事。
回去的时候，白石原是一个人走回去的，在浴场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优菜。
没能去成混浴，但这事带来的遗憾已经不重要了，优菜的情况是他更担忧的。
一路上，往日里见不到的新奇景象，他都没了心思去看了。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自己之前的表现得实在太过自我，全部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考虑的。
看到别的男人在优菜身边他自然会不爽，可是如果因此质问般地去问优菜，换做谁都会不开心的吧。
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优菜的心情更应该被理解，被照顾。
她不应该成为白石原这边和安井那边两头的受害者。
他理应用更好的方式更好的态度去解决这件事。
这样想完，白石原摸了摸头，自嘲般地笑笑。
这就是爱情吗...自从和优菜确定关系后，自己就变得无比在乎优菜，事关优菜的许多行动上，也是急躁了许多，关心是，担忧也是，完全没有以前的自己那样稳妥了。
“回去后...好好地道歉吧。”
还有安井，就算是以前小孩子时的恶作剧，就算他可能是因为喜欢才刻意恶作剧，他还是伤害到了优菜，并留下了不好的印记，不该饶恕，如果让他再看到，就没有前两次碰面那样简单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一方面是据此给安井定罪，看什么程度的教训比较合适，一方面是想化解优菜心中的不好印记。
到了优菜家。
“婆婆，优菜还没回来吗？”
按理说，女孩子洗澡会慢很多，但白石原还是没能够等到优菜。
“早回来了...”久岛恭纱惊诧地看了白石原，“已经去屋里睡下了。”
“这样啊...”白石原无奈地叹气，看来要么是优菜比自己还早出来，要么就是浴场还有别的出口。
“嗯...屋里早就收拾好了，在乡下的话，也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久岛恭纱指了指客厅旁紧闭的木质推门。
怀着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复杂心情，白石原没花多少力气推开了门，看到地板上蜷作一团裹着被子的身影。
一头黑亮的秀发整齐地洒在背后，双眼紧闭。
除了优菜身上裹着的被子，旁边还有一套被褥。
看来久岛恭纱虽然嘴上说得不正经，可实际上的心思，并非是想把自己的孙女推向没办法的境地。
白石原老实地铺开被褥，躺下，和优菜隔得并不远。
闻着那熟悉的淡淡发香，白石原心里明白，优菜也应该没有睡着，可他数次想开口，每次都盯着优菜的背影慢慢闭上嘴。
他最后只好看着房顶发呆，丝毫没有睡意。
可能是心思太重，也可能是这个点睡觉不符合平常的作息。
真要说起来，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独处在同一个房间的夜晚。
本应该是开心的，但却演变成了这样。
对近在咫尺的优菜，白石原心底有一种冲动，将优菜抱在怀里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如今的优菜或许还在抱怨自己，自己这样反而会招致她的讨厌。
本来就因为某些事突然变得态度不明的优菜，又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叠加起来，简直是噩梦般的情景。
处理得不好，别说原本在设想中的婚礼，就连男女朋友都可能做不成了。
白石原捏紧了手掌，试问自己的内心，自己能放开、舍得放开优菜吗？
无论如何，是没法放手的，不知不觉间，他的心里已经被优菜的种种给占满了。
虽然还有一小块地方是牵挂着别人的，但他最主要的心神还是在优菜身上。
白石原在黑暗中缓缓对优菜伸出手，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这种复杂的心情，正因为特别在乎，所以更害怕失去。
他还想能够在以后无数次地看到优菜的脸，触碰优菜，拥抱优菜，永远地陪她在一起。
“优菜...嫁给我吧。”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心思，也毫无思考地脱口而出。
在寂静地黑暗中格外突兀。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更为安静的死寂。
就仿佛优菜已经睡着根本没听到一样。
白石原怀着紧张的心情等了许久，心里的期待一路从最高点降到最低谷。
可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都没有出现。
白石原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松了，优菜应该是真睡了，那没听到的话也正好，这种事，还应该更慎重地考虑，自己这样确实鲁莽了点。
他翻了个身，转开一直望着优菜的视线，今晚，就先睡吧，等明天，再找机会和优菜好好谈清楚，一定一定不会让优菜从他身边离开的。
盯着木墙盯了许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白石原终于有了困意，他合上眼，准备入睡。
就在迷糊间，白石原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然后一个柔软的身躯贴到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