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一个朱红色的身影并没有给屋内带来一丝生机，反而有些沉闷。
他宽厚的肩膀背对着人向里，在地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影子之下跪着一个手下正在战战兢兢地回话。
“……属下办事不利，这次没抓住人，不过三爷你放心,下次……”
属下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刀剑的寒光凛凛闪过，顿时鲜血喷射出来，飞溅到人的刀上，裤腿上，衣衫下摆上。
这些似乎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叶百户摇头苦笑,真是个蠢货，还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霍三爷垂下头,鄙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仿佛嫌弃鲜血弄脏了他的新衣衫，他把刀丢在地上，一边不悦地脱下外衣。
很快有锦衣卫拿了干净的衣衫出来，动作利索地伺候他更衣。
另一边两个锦衣卫把地上的尸体拖走了，还把地上的血迹冲洗了干净。
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面很快恢复如新。
“三爷。”叶百户想了想，走上前，“一个手下，不要脏了你的手。”
这种事霍三爷哼一声，就有人立马去做，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好像真的被人弄脏了衣衫，让人心疼，霍三爷面上还有些不悦。
“他人呢？”他问道。
叶百户愣了下，刚才下面的人回话，被打断了,话说到一半，话说到哪里了。
他才想起来，“已经出城了。”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林成，叶百户说完，停顿了一下，“我们的人跟去了，会找机会抓住他，大人放心。”
霍三爷这才酒窝深深，温和地笑起来，“不急，回京的路长着呢。”
霍三爷笑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让人如沐春风，桃花盛开。
“难不成我们还一路追到京城去。”叶百户也难得开个玩笑，“他林成再难抓，也不值得，太得不偿失了。”
“反正我们也要回京，同路嘛。”霍三爷也高兴地笑着说道。
同路？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叶百户微愣了一下,脑海中想起那个女孩。
还真是一路有人作伴。
这未免也太巧了。
叶百户神情迟疑一刻,走到霍三爷身边低语几句。
霍三爷脸上的笑容散去,变得几分冷肃。
霍三爷的笑意来得快也去得快，甚至有些喜怒无常，叶百户已经习惯了。
“这么说，她也在？”他说道。
叶百户应声是，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去？”
他嘎然一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刚才说过，这种事不要脏了霍三爷的手。
“不用。”霍三爷抬手打断他，“别动不动打啊杀啊，一个女孩子，说不定还真的是凑巧碰上。”
哪有那么多的凑巧啊，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是有意，他们得罪的人太多，在京城还好一点，如今人在外面处处充满着暗杀，这也让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叶百户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霍三爷没有看他，将手背负在背后，双眼看着外面的春色。
“她对我有恩，我这样总归是不太好。”他说道。
这什么鬼。
作为锦衣卫的头目也会讲仁义道德，知恩图报？
这传出去可能会被天下人耻笑吧。
叶百户神情惊愕，差点被惊掉下巴，连连干咳两声。
他端起桌上放着的茶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可能是他想多了，那个女孩他只见过一面，如今想起来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人看起来柔弱似柳，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样的女孩没有什么危害，不足为患。
……
苏玥带着红蕉从刘娭毑的豆花铺子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在街上闲逛。
“还有什么好吃的？”红蕉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问道。
她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地吃过东西了，喝了好吃的豆花，吃了糖油粑粑，二小姐还给她买了冰糖葫芦。
她说完，满足地用嘴咬了一口山楂。
苏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着急，今天吃饱了再回去。”
糖甜丝丝的，红蕉笑成了小猫状，也直点头说好，“你放心，我还吃得下。”
这个叫长沙的地方店铺林立，人头攒动，繁华程度一点都不输于她们一路走过的城镇。
“这家的酱鸭很好吃。”苏玥指着其中一家店门口飘着的旗帜说道。
“二小姐怎么知道？”红蕉带着赞赏的目光看过来，“是不是又是老爷说的。”
“这次还真不是。”苏玥朝人摇了摇头，用手指给她看，“你看这么多人排队，肯定很好吃。”
父亲在这里待了三四年，这里的哪家铺子好吃，哪些小吃地道，都是父亲讲给她听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很多铺子都不在了。
红蕉忍不住掩嘴笑，“不管怎么说，还是二小姐厉害，这都看得出来。”
主仆两人高高兴兴地跟在人群后面，排队买了一份酱鸭。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苏玥突然说道。
事过境迁，很多铺子倒闭不在，这里的口味也发生了变化，但有一个地方是一直在的，那就是岳麓书院。
岳麓书院作为四大名院之一，久负盛名。
更重要的一点是，父亲在这里寒窗苦读过，这里有父亲的青春，她这次是代父亲故地重游，算是了解父亲的一桩心愿吧。
“岳麓书院我知道的。”红蕉带着一脸骄傲地喊道。
她也就是在家的时候，听苏远山感叹过。
谁又会想到，有一天，她跟二小姐真的来了，真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看着红蕉被冻红的脸，苏玥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
“我们红蕉也很厉害，走过这么多地方。”她说道。
红蕉更加神气，嘿嘿直笑。
……
窗外春光明媚，不知何时，嫩绿的新芽爬上了柳树的枝头，一串串的。
书院高大的院墙与林立的古树隔绝了外面的繁华，也留住了这满园的春色。
朗朗读书声传来，那是书院的学子们在苦读。
留给他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今年秋季就一见分晓了。
顾延年手捧着书，站在窗前的一棵柳树下，窗外阳光正好，也不伤眼。
不远处的水池旁，家中带过来的小厮正在俯身洗笔。
“少爷这么用功，今年肯定能高中了。”小厮想到这噗嗤一声笑了。
少爷有了功名，少爷去哪里他也跟着去哪里，那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洗笔的小厮了，以后掌管书房都有可能，书房可是一个很重要很机密的地方。
想到这大好前程，小厮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笑什么。”
一个石子砸在他的后背。
“不要打搅少爷读书。”
另一个小厮过来训了他一句，急急地从他身边越过，一口气跑到柳树附近，但又不敢轻易靠近。
出门前顾家老夫人太太叮嘱过他，一切以少爷读书为重。
眼下这事还真不是能影响到少爷读书的大事。
小厮思量着，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两圈。
“什么事？”顾延年放下书，看过来问道。
小厮立马欢天喜地地跑过去。
“山下有一位姑娘，我看着有点像苏二小姐。”
小厮说完摸了摸头，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还以为活见鬼了。
果然少爷和他的反应差不多。
顾延年已经把书卷起握在手上，视线不由看向外面。
只是阴森森的古树和层层房屋阻挡了他的视线。
“怎么可能？”他一笑摇头，“你在说笑吧。”
小厮听到这里也笑了，都说了少爷不信吧。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苏二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他喃喃又有些自责道。
这个时候，苏二小姐在家里城外的小山头开着凉茶铺子挣钱呢。
打扰少爷读书，这可是大罪，这更不能让家中的老夫人太太们知道。
顾延年朝他摇了摇头，将书拿在身后，“我今天有点累了，今天就到这里。”
今年可要大考，少爷也在疯狂读书，读书苦读书累，读书的苦当然是他们做小厮的体会不到的，小厮听闻少爷读书乏了，便不再说什么，立马进屋去捧点心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