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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城外,洪泽湖畔,一处不知名的草甸之上。

一席青衫的曾广文负手而立,目视着面前云雾缭绕的洪泽大湖,心里却总有些莫名的忐忑。

身侧立着二十多个寻常江湖人士打扮,皆提长刀的精壮汉子。

天色刚刚明朗,太阳还未升起。

湖面之上,隐约间能够见到一道道在云雾间穿行的灰影,那是早起的渔民操着渔船,正准备带着大半个晚上的渔获去集市上贩卖。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湖畔的寂静。

只见一神色匆匆的骑士自马背之上一跃而下,马技娴熟,颇为不俗,汉子快步跑到曾广文身旁,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举止神态尽皆恭敬无比。

“报!”

“报军师,我军攻打淮阴指挥营失利,折损大半人马,教主已经带领大军撤往清江!命属下前来请军师动身!”

曾广文叹了口气,望着被云雾笼罩的彭泽湖面,忽然明白自己心里头的忐忑从何而来

幽幽说道:“将且昨夜战况细细道来!”

“昨夜教主带领我教大军潜伏在淮阴指挥营二十里外的树林里,派出探子时刻盯着指挥营的动静,丑时三刻,指挥营中有大军集结,辕门立时大开,立时便有数百军士离开了大营,往淮阴县城方向而去。”

“教主派出一队人马紧跟在后,探明这支人马去向,等时机一到就现身不断袭扰,拖住他们。

然后咱们就依着先前制定的计划,等到了丑时四刻,淮阴方向有三道焰火升空之时,教主亲自率军攻打指挥营大营。

指挥营四处防守松懈,岗哨散漫,被咱们打的措手不及,我军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攻入大帐之内,生擒淮阴指挥钱德顺。”

“不想却在这个时候,指挥营内四处火光四起,无数早已埋伏好的军士举着火把将我们围在大营中间,以车马箱笼为依仗,以箭矢射杀咱们兄弟·····”

说着说着,这报信的汉子身子便不住的颤抖起来。

“教主勇猛无双,领着咱们朝外突围,一路厮杀,生生从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着就要逃离指挥营大营。”

“却在此时,大营之外,忽然杀出一队骑兵来,为首的是个年轻的小将,挂着一件猩红披风,手持一杆大枪,冲锋在最前头,武艺之高,简直骇人听闻,不过几个回合,就把咱们好几个护法斩于马下。”

“最后还是副教主带着风雷两位堂主还有两队死士,拼死才勉强拦下那小将片刻,叫咱们教主和剩下的大部分人马得以逃脱。”

不得不说,这个报信的家伙口齿颇为伶俐,述说起昨晚的战况来,倒像是茶楼里头的说书先生在绘声绘色的讲故事。

内容虽然精彩纷呈,过程也称得上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可听的曾广文和周遭的二十多个江湖汉子打扮的教众心底纷纷一沉。

因为那个光芒万丈的红袍小将才是主角,而他们的教主和教中精锐大军则成了人人喊打的反面角色。

而且还是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那种。

早已转过身来的曾广文眉头皱成了川字,面色阴沉如水,看着那跪在身前汉子,沉声问道:“咱们的损失究竟如何?”

“这······”那汉子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

“天地风雷,水火土木八堂堂主只剩了风雷两位堂主还跟在教主身边,九大护法目前已有三人和我教主力大军会合。

一千精锐教众折损超过七成,还有百余人在逃离之时走散了,等咱们撤到清江之时,教主身边只剩下不到二百教众,如今教主已经发出讯号,召集散落各地的教众于清江境内的落月水寨集结。”

不只是曾广文,周遭的汉子们听到如此战损,也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是精锐教众的损失就将近八成,而且还损失了这么多的堂主护法,这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

底层的精锐教众稍加训练,花上一个几年的功夫就能重新练出一大批来,关键是这么多的堂主和护法,这些可都是他们教中的中流砥柱,如今一下子就折损了大半,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填补回来。

曾广文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年轻身影。

“南城那边情况如何?可有消息传回?”

那汉子连连摇头。

曾广文又将目光看向身侧的瘦高汉子,目光之中带着询问之色。

瘦高汉子是曾广文的贴身护卫,也是他们教派里头有名的高手,被那位教主安排到了曾广文的身边,贴身保护他的安危。

瘦高汉子显然极得曾广文的信任,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消息传出来,今日一早,属下已经命人前去打探,想来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唉!”曾广文长长的叹了口气,脑海之中那个熟悉的年轻身影不停的出现,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似自嘲般的轻笑一声,曾广文摇了摇头,转身望着云雾起伏不定,一片朦胧,叫人看不真切的湖面,喃喃说道:“徐谨言,终究还是我棋差一着,低估了你!”

待在徐章身边大半年了,二人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有什么事情徐章对曾广文也从不隐瞒,可以说是极度信任了。

就连曾广文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徐章的自己人。

可现如今再看,徐章怕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可却一直没有点破,一如往昔般对自己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直到。

昨晚!

图穷匕见之际,终究还是曾广文棋差一着,打雀不成反被啄了眼睛,想要玩引蛇出洞,螳螂捕蝉的几两,却不想黄雀早已等候多时。

回忆起这段时日以来的点点滴滴,曾广文本以为自己看透了徐章,可现在才发现,徐章此人,看似年轻热血,实则心思老练,心计深沉,不亚于经年的老狐狸。

想起近些时日以来自己手中日渐繁重的差事。

曾广文还以为徐章是对自己彻底放下了戒心,现在细细想来,怕是徐章早就看出了端倪,却依旧如此大胆,放心将所有的事情都交到他的手上。

这已经不单单是心计深沉,智计无双那么简单了,徐章似乎早已将自己算定,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背叛’?

不!应该是早已经算定了自己什么时候会背叛!

想到曾广文不由自主的瞳孔皱缩,震撼不已。

若是事实果真如他所想的话,那徐章这个人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厉害无数倍。

再结合这段时间呆在徐章身边看到的点点滴滴,曾广文心头不禁升起疑惑:赵宋朝廷有如此大才,他们的谋划当真能成吗?

“军师!”

“军师!”

·······

那前来报信的汉子不敢大声招呼,只能抬头看着曾广文的背影,小声的喊。

曾广文如梦初醒,长长吐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态。

“还有何事?”

那汉子这才继续:“教主有命,请军师速去清江与教主会合,共商大事!”

曾广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仰头,朝着淮阴县城的方向极目远眺,目光幽幽,似乎想把这座城池的轮廓烙印到心底。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徐谨言啊徐谨言,我曾广文此生除了教主之外,从未对旁人如此钦佩,你是第一个!”

周遭的一众江湖汉子们一言未发。

可还未得片刻,曾广文那双乌黑的眸子之中,却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来,那是战意,不屈的强大战意,冲着淮阴城的方向展颜一笑:“我很期待咱们的下一次交手!”

说罢,便信步走到道旁的马车边,躬身上了马车,那瘦高的护卫高手怀抱长刀,坐在了车辕之上,其余二十几个汉子则将道旁停放着的五六辆板车推上。

车轮滚滚,碾碎了湖边的清晨的尘嚣,惊飞了道旁林间的无数飞鸟。

车队徐徐远去。

至于淮阴城内的布置,现如今都还没有消息穿回来,曾广文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连他们集结了一千精锐,想要攻占淮阴指挥营的计划都落了空,还反中了埋伏。

在曾广文的心中,徐章的危险等级已经被升到最高。

·······

淮阴县衙!

将伤员们安置在漕帮分舵之后,徐章便亲自动身,来了淮阴县衙。

淮阴知县不过正七品,徐章可是妥妥的正六品集英殿修撰,光是品级都压了淮阴知县一头,更遑论京官在地方官面前的天然优势。

徐章还是奉了官家的圣旨,领了差遣,听户部侍郎兼淮南安抚使杨启平的命令,暗中留下,协助淮阴县衙,专程清缴淮阴境内盗贼匪寇的。

这位黄知县可是都听说了,昨天晚上不只是城里出了几起动乱,就连城外的指挥营,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大清早就有指挥营的军士进城来报信,说是昨晚有贼人准备偷袭大营,抢夺朝廷刚刚下发下来的一应军械。

幸好徐大人神机妙算,和钱指挥提前商量好了,玩了一出引蛇出洞,大败贼人,斩首二百余级,生擒了将近四百贼人,还有百余名贼人慌乱之中趁着夜色四处逃窜,因是晚上,指挥营的人手也不是很多,不好派人追击。

这不钱指挥一大清早就派人过来知会黄知县,因为这一批四处逃窜的贼人很有可能会就地落草,躲到深山老林里头,时不时就冒出来打家劫舍。

好叫淮阴县衙提前有防备,告知淮阴百姓和往来的商旅。

最好是淮阴县衙和指挥营的军士合作,把淮阴境内有可能窝藏贼人的地方好好清扫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