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君臣覆水难收
偏殿之中昏暗的油灯明灭不定。
偌大的偏殿仅剩嬴政和李斯两人。
郑国、尉缭和冯去疾三人都被嬴政下令退出了大堂。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想来，郑国和尉缭、冯去疾三人肯定知道。
而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仅仅只有嬴政和李斯两人，那么有些话就要好说多了。
毕竟有些事情，如今的大秦也仅仅只有嬴政和李斯两人知道而已。
嬴政坐在大堂之上幽幽的看着李斯。
“陛下……”李斯终于忍不住，开口泣声道。
“丞相大人先不要急着说什么！”嬴政打断李斯的话，道：“如今只有你我两人！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朕问你答，可好？”
“老臣遵旨！”
“朕想知道，今夜之事是不是丞相大人安排的。”嬴政看着跪伏在地的李斯，眼中闪烁着莫名之色。
“陛下明察，老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陛下行刺。”李斯惶声道。
“如此说来，今夜之事跟丞相大人无关了？”嬴政没有太过意外，即便真的是李斯干的，李斯也肯定不会承认。更何况如今嬴政手中根本没有丝毫证据！
“陛下明察！”
“那好，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你曾经是父皇手下最为信赖的臣子之一，如今你已经身居丞相之职，身兼太傅之位，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想要些什么？难不成想学你的恩主吕不韦不成？”
嬴政淡淡地声音在寂静的偏殿大堂中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只有到最后一句话“难不成想学你的恩主吕不韦不成”的时候，嬴政的声音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的波动，带着丝丝冷冽。
一桩桩隐秘，就这样被嬴政没有丝毫遮掩的说了出来。
如果旁边还有别人听到嬴政这番话，怕是立刻就会被惊吓的神经失常。
毕竟，嬴政口中说的任何一桩事情只要流传出去半分，整个大秦就会立刻陷入混乱之势。
但是，如今从嬴政口中说出来，却给人一种“事情本该如此”之感。
李斯跪伏在地，叩头如捣蒜，此刻，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或者说，李斯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好了，不用做这副小儿女状！朕问你，这咸阳城内你到底安插了多少密探？”嬴政话音一转，淡淡的问道。
“回陛下，统共有多少人。老臣并不知！但老臣回府就将所有细作以及老臣掌握的死士名单尽皆送交给府衙。”
“你的细作在咸阳宫中也有不少吧？”嬴政看着李斯发出一声冷哼。
“回陛下！咸阳宫中并无细作！陛下明察！”李斯惶声道。
“如此多的细作和死士，钱粮和训练都又是从何而来？”嬴政对李斯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回陛下，细作都是未经训练之人，只是天网细作上到朝中官员，下到贩卒走夫无所不包。自设立之初始，日常所需钱财都是由老臣自丞相府上计署中秘密截留部分天下赋税，以作开支。”
李斯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所以说出来的话尽皆是七分真，三分假。
虽然贪墨也是罪过，但和行刺之罪比起来还是要小了很多。
不过，嬴政并没有纠结在李斯这一点上。
不管事情如何，今夜之事在嬴政心中的结局已经注定。
“你可还有事情瞒着朕？”嬴政缓步走下大堂，在李斯身边站定。
“老臣不敢！”
嬴政缓缓蹲下身子，低身道：“今曰，朕暂且信了你。但是，如果今夜之事被朕查出跟你有关！李斯，你就是在祸害你整个李氏一族之人，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朕再问你一次，今夜之事！到底跟你有关么？
嬴政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柄柄大锤，重重的敲击在李斯的心底深处。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
李斯不知道嬴政是真的掌握了一些东西，还是在用言语诳自己。
显然，皇帝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今夜的刺杀已经真正的触动了皇帝的逆鳞，这件事，皇帝一定会一查到底。
但是，李斯不相信如今。
“陛下明察！”李斯咬咬牙，泣声道。
“呼！”嬴政起身站起，大步走上大堂之上。背对着李斯道：“你退下吧！你隐瞒密探之事就此揭过，朕会命顿弱随你回府取回名单。”
“老臣遵旨。”
“今日你出了这道大门，你于朕就仅剩君臣之谊。李斯！你可知道？”在李斯堪堪走到偏殿大门前的时候，背对着李斯的嬴政陡然开口道。
嬴政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在空旷的大堂中回荡。
正要伸手打开大门的李斯听到嬴政的话，身子陡然一震！伸出去准备开门的枯瘦手掌蓦然停顿。
寂静的大殿。
昏暗的灯光。
嬴政背对着李斯脊背笔直的负手站在大堂之上，李斯佝偻着身体背对着胡亥站在大堂门口。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在君臣两人之间，却犹如隔着千山万水般。
听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李斯似乎陡然一下苍老了十岁。
加上这一次，皇帝已经是今夜这短短的不到盏茶时间内第二次直呼他的名字了。
虽然他知道这是嬴政给他最后的通牒，但他不敢承认。
因为他知道一旦承认会面临什么结果。
李斯颤巍巍的调转身体，对着负手背对着他的嬴政恭敬的拜伏在地。良久，李斯泣声道：“回陛下，老臣告退！”
听到李斯的话，背负着双手的嬴政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恢复正常。
他，始终还是没有承认。
“嘎吱！”
李斯枯瘦双掌用力一拉，沉重的偏殿大门发出令人牙根酸软之声，缓缓打开。
水银般的皎洁月光，瞬间涌入大堂。
嬴政目送着李斯跌跌撞撞的离去。
原谅是容易的。再次信任，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明白，李斯同样明白。
如今嬴政所处的这座宫殿，只是偌大的咸阳宫数十座宫室中毫不起眼的一座无人宫殿。
明灭不定的油灯下，嬴政一个人立在幽暗的大殿之上。在明灭不定的油灯下，嬴政的脸色同样阴晴不定。
其实今夜咸阳宫发生的一切事情，到如今已经变得极为简单。
李斯既然是自己选择，那就不能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