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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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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东的突然出现,让心里有鬼的侯宝才像看见了死人诈尸,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认识到坐在眼前的不是鬼而是人的时候,借着体内尚未分解完的酒精,才慢慢镇定下来。

老侯使劲把椅子拽了拽,重新坐回去。

这是他举报吕东致其停职9个月来,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看着这位前总监,被自己收拾得软软塌塌,气势已大不如前,眼睛里也没了原来的那种犀利,一种莫名的得意让他抖了抖大腿,心里的狂妄快速恢复。

“怎么着?今天找我来算账呐?你们这是给我设了一个套吧!黄秋忆这个婊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跟黄秋忆没关系。我刚才正好在旁边的包间里喝茶,听见有人大喊大叫,一听就是你,所以过来找你聊聊。”

侯宝才挤弄着大眼珠子,半信半疑。

“聊……聊吧。”他接着抓起开心果往嘴里扔,“咱俩的账早晚得算,正好,就今儿吧。你想怎么着?”

吕东微微一笑,心想好一个心狠毒辣的东西,见了自己不但不愧疚,还如此嚣张跋扈。那就不用跟他啰嗦了,直接上硬货。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说:“去年你举报我,四大罪状,但也就是个文字。啥实实在在的证据也没有。我现在手上有一段视频,你看看这个罪状,要是转给了巡视组,比我那四大罪状怎么样!你微信已经把我拉黑了,赶紧恢复,我把视频发给你。”

侯宝才一愣,手哆嗦了一下,拿起手机捣鼓了半天,只听“叮咚”一声,一段视频出现在屏幕上。他用手一点,皱着眉头,瞪起眼珠子使劲瞅着。好像画面有点歪,他还特意把手机斜了过来。很快,他看清楚了,而且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脸上的横肉开始抖动,手机在大手里开始哆嗦,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汗。

当看到视频里自己把两千块钱放到宫仁面前时,侯宝才嘴里颤抖出了一声哭腔,开始满嘴喷粪:“操你娘的,这是谁他妈拍的!”然后,鼻腔里持续发出像婴儿哼唧的声音,接着是自言自语,“这个角度,这个位置,我回去一查就能查出来!”他的两个大鼻孔冒着粗气,开始语无伦次,“吕东,你用这种阴招,太损了吧!给宫仁送钱的多了,可不止我一个!”

“哦?这比写举报信阴吗?”吕东意识到视频起了作用,愈发镇定,“你都知道谁,说出来听听。这么多人干坏事,不能光让你一个人背锅!”

“嗯……”侯宝才翻了翻白眼,知道吕东这是在套他的话,马上扯着嗓子喊:“我才不上你的当,想知道谁你自己查去!有本事再接着拍视频啊!”说完,又开始恐吓,但是气势明显降了下来,“我劝你趁早把这个视频删了,不然,宫仁也饶不了你!”

“哼哼!”吕东把身体往椅子上一靠,炯炯有神地看着侯宝才,“谁饶不了谁,还不知道呢!我现在已经给你们留着情面了,知不知道?不然,我把这个视频发了朋友圈,整个北江广电系统都得地震,信不信?”

老侯瞪着惊恐的眼睛,想象着吕东描述的情况。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他知道,这个视频即使不发朋友圈,眼下巡视组正在台里,这个视频一旦交给巡视组……啊,不敢想象。别的不敢说,他和宫仁肯定完蛋。

侯宝才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歹念。

吕东看见老侯眼睛里露出了凶光,立刻意识到这家伙可能要来硬的,很可能要抢她的手机。但她依然镇定,因为陈家山就在外面等着。来之前,她和陈家山对情况也进行了预判。如果侯宝才急红了眼,失去理智,抢手机,或者对吕东进行人身伤害。陈家山一旦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就会马上冲进来。

侯宝才的野蛮,愈加激发了吕东的斗志。

她见老侯有要起身的动作,使劲儿用手一拍桌子,大声喝斥道:“侯宝才,我可告诉你,你要想明白了。今天我敢来这儿,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个视频,一是有备份,你毁灭不了。再一个,晚上11点我回不到家,家里人就会报警,这个茶馆的名字、位置,我都告诉了他们。所以,你不要抱有幻想,做不明智的事。”

侯宝才看到吕东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以前的犀利和冷峻回来了。他的身体打了个冷颤,已经抬起的屁股,像半片猪肉一样墩回到了椅子上,“吕、吕总,我、我,哪还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不过是想打个电话。操,现在被你抓住了小辫子,我还能干什么!”

侯宝才开始怂了。

“电话我劝你也不要打,打给宫仁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着?这个视频你们肯定毁灭不了,因为我复制了很多份。不光视频,我也写了一封举报信。主要内容就是你和宫仁近一年来干过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哪还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宫仁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就这点事。就过年给他送了点钱,不过是想着把‘北江名人录’独立出来,咱也弄个制片人当当。就这点事儿,俺没再干别的。至于他宫仁干过啥,俺就不知道啦……”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虽然这段时间我不在台里,但并不代表频道发生的事我不知道。相反,我清楚得很。这封举报信和这个视频,我是准备一会儿就去交给巡视组的。兴你举报我,就不兴我举报你吗?!”

侯宝才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绿。他脑子里想象着巡视组收到举报信和视频的后果。突然,他站了起来。吕东一惊,以为他死不悔改。谁知老侯走到桌子侧面,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冲着她跪下了。

吕东慌了。她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窜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嚣张拨扈了几十年的正式工侯宝才,竟然能在聘用工面前下跪!!!这家伙既能装人又能装鬼的能力着实让吕东吃了一惊!这一点儿她事先没有料到。再或者,这会不会是侯宝才的缓兵之计,趁自己放松警惕的瞬间,他一下扑上来对自己实施暴力?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意识在吕东脑子里瞬间闪现。如此举动,没准也是侯宝才内心绝望后的真实反应。侯宝才比她大,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不能受此大礼。

只见老侯双手合十,不停地晃着。眼里充盈着泪花,连连求情:“吕东、吕总,吕姑奶奶,你高抬贵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是个畜生,我不是人,不该举报你,你就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都还指着我的退休金生活呢,求求你了!”一边说,一边作揖磕头。

“别别,侯哥,别这样。谁家没点困难。我被停职后,一分钱的收入没有,家里老人还被骗子骗走了10万,紧接着我父亲又去世。到现在,我连上班的希望都看不到,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

“你说让我做什么,你说。只要你不把些东西给巡视组,让我做什么都行!”

“是啊?你起来,起来,咱们好好聊聊。”

侯宝才看了看吕东,意识到吕东是真要给他机会,才用两只胳膊撑着地,费力地把肥硕的身子立起来,慢慢地回到了椅子上。

侯宝才都招了。

他把如何张罗12名正式工坐到一块密谈,如何收到莫名短信,指点他写举报信并提供四大罪状的过程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那两条短信他还留着。他从手机里找出来,递给吕东看。吕东一字一句地念着那条短信,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悬在头顶上空。而自己还看不到这只黑手后面的脸,心头不由得紧了一下。

侯宝才交待,他们一开始认定,发短信的这个人就是宫仁。但是宫仁一直不承认。只有一次,就是在吕东被停职后,宫仁请他们几个正式工吃饭,饭桌上喝了酒,大家又问起这件事,宫仁嘻嘻哈哈地没有否定,好像就是他干的一样。

“这个号码可以到电信公司去查。就是得认识内部的人。”侯宝才一副赤胆忠心的损色。

吕东拿起自己的手机把短信拍了照片。觉得不直观,又让侯宝才把短信截了图发给自己。

听完了整个举报过程的内幕,吕东一脸严肃地看着侯宝才说,如果想让她不把视频往上送,还必须答应两件事。一,今天的见面不许跟任何人说。回去之后,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二,短信不能删。如果需要他出面说明情况的时候,必须出面。

侯宝才叽里咕噜地转了转大眼珠子,问:“我可以做到,但是我怎么相信你?”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吕东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侯宝才低下了头。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吕东突然起身,走到门口角落的花瓶处,一伸手,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手机,那部手机亮着红灯,显然是一直在工作。

侯宝才歪着脖子看,看明白了之后又是大惊失色。他想站起来,但是腿上没了劲,心里彻底凉了。

“你这么弄太不厚道了吧?刚才整个过程你都录啦!?”老侯快要哭出来了。

“侯哥,你别怪我。我被你害得太惨了!必须要多几手准备。”吕东转过身,一脸的不好意思。“只要你按照咱们约定好的做,这些视频都不会传出去!”

“我还敢不照做嘛!我一定说话算数!”

……

北江市的夜经济越来越繁荣了。

在全市第一核心商业街人民路之外,东南西北市内四区,分别又形成了各自的核心商圈。雨花区万成商圈内,商超延时,楼体灯火通明。步行街人头攒动,各种促销海报眼花缭乱,商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劲爆的音乐让人心潮澎湃。露天演出现场,不时爆发出掌声和尖叫声。晚上临近10点,江南路上的汽车竟然排起了长队。深夜堵车,这种场面令坐在车里的人郁闷而又莫名兴奋。

深夜11点,寂静的江岭路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岗头集团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矮胖的身影,这个身影右手提着一个挎包。包里鼓鼓囊囊,走起路来略低的右肩,能说明包里的东西不轻。

此人走到门口的保安处,小声嘀咕了几句。保安一摇手让他进去了。站在大院里,这位中年人抬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办公大楼,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腿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下行。

走到地下三层,门开了。郭有亮提着挎包走出了电梯。

这里别有洞天。装修考究,光线柔和,音乐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远处,不时传来女人的嗲声嗲语和妩媚的笑声。显然,这里也是个休闲娱乐场所,只是跟地上商圈里聒噪喧哗的热闹相比,这里的躁动内敛而又奢靡。

走廊口,仍然有保安把守。

郭有亮仍然小声跟保安嘀咕了几句。保安看了看他,向后一指,说:“888房间。”

他信步走过去,敲了敲门,听到召唤声后,推门进去。

888房间是个套间。外间没有开灯。只有门口的房顶上,一只弱弱的橱窗灯在下面的沙发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区。

郭有亮把挎包放在沙发上,人坐在了光区里。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里间的灯光随之熄灭。一个黑影走出来坐到了黑暗里。

郭有亮急忙起身,点头哈腰,嘴里连连喊着:“三叔!”

三叔点了一支雪茄,吞吐了一阵烟雾,才不紧不慢地问:“有亮,又遇到啥困难了?”

郭有亮欠了欠身,谄笑着说:“目前事还不大……这不市里的巡视组进驻了嘛,我们的账面上都没问题,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那几百万有时候会晚个几天……”

三叔:“为什么会晚?”

郭有亮:“这不是台里效益不行嘛,广告收入下滑得厉害,有时候会拿这个钱去外边转一圈,挣个利息,周转一下。”

屋里死一般地安静。只有雪茄烟头的红点亮起来时,才能说明屋里有生命存在。

三叔使劲儿嘬了两口烟,又问:“今年3·15弄晚会了吗?”

郭有亮:“弄了,但您也知道,现在电视台的影响力不行了,好多企业不怕了!”

“再不怕,这也是主流阵地,你说他不好,他也哆嗦。”

三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亮,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不比在晚城的时候了。该收敛还得收敛!”

“是是是!”郭有亮脸上有些惊慌。

又是一阵沉默。

雪茄烟头一红一灭了两下,三叔动了动身子,说:“也甭怕,毕竟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说了还算!”

“那是那是!这些年,要不是三叔您罩着,我这个小船早翻沟里了!嘿嘿嘿……”

里间传来了女人娇喘微微地哼哼声。

郭有亮拍了拍沙发上的挎包,两腿一蹬劲,站了起来,说:“三叔,我没别的事了,您忙吧!”说完,点着头,哈着腰,做了个鞠躬的动作,然后倒退着,出了888房间。

……

郭有亮晃着肥硕的身子,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出了岗头集团的大门。

门口的杨树上,一只乌鸦“呱呱”地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离了这片黑暗,飞到了几条街区之外闪烁着奇光异彩的繁华地。

万成商圈东北角的卡西闹酒吧内,dJ摇头晃脑,如痴如醉地摆弄着键盘。舞池内,忽隐忽现的人群如丧尸般扭动着身体。一个个失意的灵魂,像被恶魔附了体,主宰着肉身进入了高度亢奋状态。

宫仁闭着双眼,高高地举着双臂,身体如泥鳅般扭动着。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劲爆,他越来越陶醉。猛烈晃动的蛇舞瞬间转换成了肚皮舞。最近他过得不怎么爽。柳天紫不理他了,罗江兰也煞有介事地说要和那个律师结婚,自己这个“代总监”,郭有亮这个老东西一直不同意给扶正。种种不快,何以解忧,唯有酒吧。

人群的扭动移位,把他挤到了一个角落。

他的鬓角流下了汗,身上感觉无比痛快。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停下身体,睁开眼看了看眼前这癫狂虚幻的世界,体内的肾上腺素又是一阵飙升。闭上眼,他立刻又进入了如梦如醒的状态。

突然,他觉得一个凉凉的硬硬的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肚子,腹部一阵剧痛。猛地睁开眼,灯光忽明的一霎那,他看见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攥着一把匕首,又攮进了他的肚子。他猛地抬头,一张戴着口罩的脸闪了一下。灯光灭了,那张脸消失在了人群里。他“啊”地一声大叫,但是那个叫声,在劲爆的音乐中,只像是一个兴奋的音符,微弱到无人在意。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到一根柱子。身体顺着柱子下滑,蹲坐到地上。他用手捂住肚子,腹部钻心的疼痛让他身上很快没了力气,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感觉黏糊糊的东西粘满了一手,一股血腥味冲入鼻孔。他伸出手,胡乱拽住了一条扭动的腿的裤子,谁知那条腿一弹,挣脱开了。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喊了一句:“有人他妈的捅我!救命!”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直到这首舞曲跳完,灯光亮起,瘫坐在地上的宫仁才被发现。地上的大滩血迹让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连连后退。保安和服务生迅速冲了过来。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照。谁知保安队长一声断喝:“不许拍照!所有举着手机的马上把照片视频删掉!小马,大狗,都给我挨个检查!先把大门锁上!”

人群一阵骚动。

宫仁被搀到了休息室。发现情况不对,这时有人打了120。酒吧经理主动拨了110。

柳天紫被宫仁摔烂的那部手机,迟迟没有修好。

她拿着手机去了一趟电子城,打听了好几个手机维修店,发现都不让顾客进去。手机送进去,顾客只能在外面等。那就太危险了,里面怎么操作完全看不见,视频泄露的可能性太大了。必须找一个熟人,当着她的面,让她亲眼看着把视频拷贝到自己的优盘里才行。而且整个过程,自己的眼睛一眨也不能眨。绝对不能有点开视频的操作。如果能让她亲自动手拷贝,那才最理想。不然怎么能放心!她觉得倒也不急,慢慢找人吧,找不到合适的,绝不把手机拿出来。

那天,她从电子城回到家,发现李敢竟然没有上班。

李敢正在捣鼓家里的电脑。桌上的显示器莫名地碎了。李敢刻意躲避着天紫的目光。天紫发现,大胆儿那张脸阴得吓人,躲闪的目光里透着杀气。她一阵心悸,不知道他又发现了什么。于是壮着胆子问,电脑显示器怎么坏了。大胆儿爱答不理地说,刚才一挪桌子,掉地上了。她明明看得出来,那不是摔到地上能造成的破坏。但是不敢再问。

天紫转了话题,温柔地问,为什么今天没上班。那边生硬地回答,不舒服,给单位请了假。天紫见热脸暖不了冷屁股,便有了一种逃离的冲动。她借口单位有事,拿起包,穿衣服准备出门。李敢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用余光瞪着她,直到她在眼前消失。

在柳天紫回家前一个小时,李敢打开了家里的电脑。因为他突然想到,在电脑里能登陆手机的云盘,可以查看备份的资料。天紫那么小心谨慎地藏着那部摔烂的手机,里面肯定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天紫那部手机云盘的用户名和密码,是他帮着设的。柳天紫对手机设置一窍不通,每次手机买回来时,都是李敢帮着弄好,她只管用。李敢当时把她的手机开启了云盘同步备份功能。

电脑屏幕上,柳天紫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像列队的士兵一样,一排一排地显示了出来。李敢心里一颤,手哆嗦着,开始拿起鼠标,一个一个点开……当那个不堪入目的视频在他的眼神里跳动时,一团火焰也燃烧了起来。他看得血脉喷张,眼珠充血。左手使劲儿掐着下巴和嘴,手指眼看就要嵌进肉里了,脸颊骨开始剧烈地痛,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砸到桌子上。他突然起身,伸出右手,揪住屏幕的一角使劲儿撩了出去。显示器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先撞到墙上,后又掉到地上。他走过去,一脚踩了上去……

他的心像被人用改锥一下一下地捅着。那种痛,纤细而钻心,沉闷而直接。像燎原之火,不一会儿,整个身子就痛得麻木而僵硬。

结婚13年,曾经那么恩爱,甚至到现在,只要他不挑明,他和柳天紫还是别人眼里幸福的一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自己在柳天紫心中不再重要?以至于让她去委身于一个老男人的呢?

李敢准备做个了断。他从厨房拿出刀,放到了餐桌上。他想着,等这个婊子一回家,先剁了她一根手指,然后再去找那个狗杂种算账。

他像头疯狗一样,狂躁地、挥舞着菜刀在屋里游荡。卧室的墙上,挂着他和柳天紫的婚纱照。床头柜上,摆着儿子李向东和妈妈的照片。他蹦上床,一刀砍在婚纱照上,柳天紫的脸立刻裂成了两半。他看着那张脸,瘫坐在床上,开始哇哇大哭。哭声戛然而止。他又爬到床头,拿起儿子和妈妈的照片看。那张脸开始痉挛开始颤抖,鼻涕像从鼻孔里挤出的胶水,一点点下坠。突然,他停止了抖动,使劲儿一吸,长鼻涕又回到了洞******子今年才10岁,这就要失去母爱了,马上就要变成单亲家庭了。但这又能愿谁!?这都是命。未来生活的样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李向东每天以泪洗面,哭着要妈妈。

李敢心如刀绞。

他滚到地上,坐起来,身体靠着床帮,想想就哭,哭着哭着又笑。哭笑了好一会儿,他仰着头,把脑袋放到了床上,脸好像被泪水洗过。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突然有个声音问:“你能忍吗?忍得住吗?坚持到儿子考上大学?”

李敢的脑袋摇摆着,猛然离了床铺,然后被双手抱住,哀嚎着大喊:“我忍不了!我他妈的忍不了啊……”他的身体像无脊椎动物一样,瘫倒蜷缩在地上。

“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他的上司秦处长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前两天,老秦给处里的同志上了一堂“工作方法”课。总结起来有三个关键词:“结果为王”“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回报”“及时止损”。老秦还补充了一句,说这个方法不仅适合于工作,生活上遇到问题同样可以成为指导。

秦处长最后上了一碗鸡汤。鸡汤的核心营养就是,一个人要想成事,首先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能做到以下三点,才能说明你差不多了。一,要压的住火。你可以表达愤怒,但不能愤怒地表达;二,要藏得住话。抱怨别人就等于折磨自己。三,要沉得住气。往往你追求的不是幸福,而是一定要比别人幸福。

现在,这碗鸡汤在李敢身上起作用了。他对中年人的婚姻一下有了顿悟。

中年人的婚姻,早已是各玩各的了。谈什么忠诚、背叛?哪有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那不过是糊弄年轻人的鬼话!大家凑在一起搭伙吃饭,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想玩了,一拍两散,各奔前程。何必叽叽歪歪,以死相逼?

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像时间老人的脚步,清脆而响亮地在空气中回荡。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李敢发热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

他整了整衣服,擦干净了脸,开始收拾他制造的混乱。他把菜刀放回了厨房的刀架上,把婚纱照摘下来,用透明胶布从背面把裂缝粘好。不细看,跟原来没什么区别。他把显示器拣起来,放回桌上。这个恢复不了了,过几天需要再买个新的。

正弄着,柳天紫回来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视频里的画面像魔鬼一样钻入了他的脑海。李敢咬着牙齿,攥着拳头,拼命控制着情绪。他嘴里默念着“李敢你肯定行!李敢你没问题!李敢你最牛逼!”

看着柳天紫没待一会儿又要出门,他坐在沙发上,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这个女人的账可以慢慢算,宫仁这个老杂种绝不能让他再痛快下去了。

……

按照秦处长传授的工作法,李敢不想亲自动手。

上大学的时候,他认识一个混混,手机里一直存着那个人的电话。虽然没加微信,但“通讯录好友”里一直显示那个人的微信头像。他点开头像看过,从陌生人可以看到的最近十条消息里,他发现这个混混最近日子过得不咋地。他想给他一个机会。

他找出了混混的电话,打过去,约了见面的地点。

李敢让混混帮自己教训一个人。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事成了可以给他五千块钱的报酬。混混一开始嫌钱少,不想干。李敢知道混混最近日子不好过,说了一堆好话,哭了半天穷,讲了不少哥们义气。软硬兼施,最后总算让混混接了这活。混混提了个要求,就是干活之前一下把钱结清。

李敢一口答应。拿过混混的身份证拍了照片。

混混这天发来消息,说晚上准备行动。他经过多日的跟踪观察,宫仁今晚上还可能会去酒吧。他准备在酒吧里让老家伙尝尝刀子攮进肾脏的滋味。车票已经买好,完了事他会直奔火车站,去南方找个城市避一阵儿。

李敢对混混的方案表示认可。他把自己的五千块私房钱取出来,用报纸包好放到了公园的一个花池子里。远远地看着混混取走了,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提前把钱都给了混混,这无疑是个赌注。社会上拿了钱不办事的流氓太多了。谁知,晚上12点刚过,李敢的手机屏幕一亮,混混发来了短信:办了。他坐起来,端着手机看着这俩字,心脏咚咚直跳。

直到窗外发白,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

警察从宫仁身上找到了一张工作证,但是没有电话。手机设置了密码,打不开。因事情重大,又在一个辖区,警察连夜赶到北江广电台,通过门卫把情况通报给了办公室负责人。

此刻已是凌晨二点,办公室主任华小军不敢直接向郭有亮汇报,怕惊扰了领导睡觉。于是,他拨通了脾气相对柔和、轻易不会瞪眼的总编辑、副台长叶书文的电话。电话打了三遍,叶书文才迷迷瞪瞪地接了。听了情况后,叶书文的第一反应是没什么大事,告诉华小军明天上了班再说。华小军一听,有些着急,马上一改轻描淡写的作风,措辞立刻有了色彩:“警察说,宫仁是被人捅了,能不能活还不知道。说是一起刑事案件,他们马上准备立案呢!”叶书文一下激灵起来。

凌晨三点,郭有亮、叶书文,在全兆斑、华小军的陪同下赶到了医院。他们见到了正在抢救中的宫仁。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病人被捅了两刀,一刀捅在了右肾上,一刀捅在了左肾上。肾功能已经衰竭,能不能保住命,要看宫仁的造化。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兆斑和华小军惊恐的表情下,憋着一层坏笑。这两刀捅的地方,太他妈有深意了。这没准就是情场得意的报应。

他们离开医院,又来到了派出所。警察告诉他们,从酒吧的监控视频上,什么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他们甚至连具体的被刺时间还没掌握。因为报案人也说不清报案时宫仁已经被刺了多长时间。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故意伤害案,涉嫌刑事犯罪。

走出派出所,上了电视台的越野车,郭有亮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沉重。车子发动,他突然扭转身子,冲着后排座位上的几个人,发布紧急指令:“对外封锁消息。只说宫仁突然得了重病。兆斑,明天你带着小军去慰问家属,做好善后。”

全兆斑和华小军齐声应诺。

“这一百多人的新闻频道,不能一日无帅啊!宫仁这个样子,一天两天好不了吧!”叶书文嘬着牙花子,叹了口气。

“明天开始,让那海代理总监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