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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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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东见完孟成后的第二天,就拿着那个神秘电话号码来到了营业厅。

她认为这个事情不复杂。虽然通信公司只允许本人持身份证查询,但找个熟人通融一下应该就能查到。她把自己的人脉关系捋了一遍,发现竟没有通信领域的朋友。看来还得向家山或者孟成求助。跟孟成见面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让他帮忙找个关系呢?自己这脑子啊,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不过,在麻烦别人之前,她想自己先到小区附近的营业厅去打听打听,看看这里面有多少门道。

这一打听不要紧,她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营业厅一位女性客户经理热情地接待了吕东。在了解了情况后,经理看着吕东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一眼就发现了问题。她告诉吕东,这个号码是10位,正常的手机号应该是11位。吕东一惊,瞪大了眼睛数了数。果然没错!

她急忙又拿出手机,调出自己拍的照片,看是不是自己少记了一位。但是没有。她反复核对了几遍,发现自己从侯宝才的手机里拍的照片就是10位。她不放心,又调出老侯给她发的截图,还是10位。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这竟然不是一个手机号?这怎么也能发短信?

经理看着吕东,显得格外有耐心。两人似乎非常投缘,本来后面的问题她没有义务再进行解答,但是她拿过那张纸,和蔼地告诉吕东,她进去问问她们的工程师,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吕东一脸的感激。

不一会儿,经理出来了。她把吕东拽到一个角落,轻轻地告诉她,这个号码应该是一个小号,一个虚拟的小号,它后面应该绑着一个主号。这种小号就是为了不让人查出来、不容易找到它才设计的。这种号搞推销的人用的最多。像卖房子的,卖保险的,课外辅导班的等等。这种号还不一定是三大运营商的,有可能是一些小的通信公司的。

吕东像听天书一样听得云里雾里。等经理说完了,她厚着脸皮媚笑着问,能不能帮着给查一下主号是多少。

经理为难地摇了摇头。

吕东连连表示感谢,一脸失落地出了营业厅。

走到街上,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又是一个意外!她不知道该不该给陈家山说这个情况。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有了困难就跟人家张嘴,总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两人眼下的关系充其量算好朋友。可是不说,新出现的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她又理不出头绪。

她停下脚步,手里攥着手机,站在街头,茫然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城市,感觉自己那么渺小。如风中的一粒尘沙。

正走神,手机响了,她心里一震,拿起来看,不是陈家山,却是柳南。

电话里,柳南听上去很兴奋,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想一起吃个饭。吕东看了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干脆说今天中午就可以。于是两人相约到人民路上一家新开的湖南米线店见面。

吕东先回家,帮着老太太炒了一个菜,把妈妈安顿好,说明了情况,才打车朝饭店赶来。

米线店不小,靠里面的一排还是卡座。

柳南先到了。吕东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卡座里低头看手机。

前一阵听家山说过一句,柳南和刘思北要订婚,一忙起来就忘了发微信。刚才电话里也没说,今天柳南约着见面,不会就是告诉她要结婚了吧!吕东心里升起一阵幸福感。远远地,她就冲柳南招手,然后竖起大拇指,连连表示祝贺。

柳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吕东问什么时候办婚礼,她才恍然大悟,笑着说感谢。但笑容下面似乎蒙着一层愁容。整个人并没有电话里听着那么兴奋。

两人点了餐,吕东慢慢观察着柳南。

她想起了她们一块去医院找牛小斌的事,便把后来自己去医院看牛总的情况给柳南说了说。柳南听得张大了嘴,连连说着“怎么会这样”,脸上的愁容更加阴郁。

吕东见状,故意让话题轻松起来。她说牛小斌很乐观,做了很多人生反省。老牛还特意说,等自己能走路了要跟大家见个面,谈谈心。把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不好的地方跟大家道个歉。她没有提牛小斌想见陈家山的事。因为陈家山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老牛。这个话题说起来就长了。

柳南眼睛里开始有了光。虽然还是很惊讶,但脸上明显轻松了。

吕东开始问她在省台的工作怎么样,海北台版的《南腔北调》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柳南叹了一口气,说岳江川他们一直不死心。这两天竟想着让频道办公室主任佟强改个艺名,改叫“项北”,跟柳南凑个搭档。说佟强以前也是采访记者,水平肯定没问题。那架势非要把盗版的《南腔北调》弄成不可。

柳南摇着头,哭笑不得。从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神里能看出,味道还不错的米线并没有改变她糟糕的心情。

服务员端着两杯酸梅汤送了过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有人找不到座位,开始盯着她俩的卡座使劲看。吕东急忙又点了两个小菜,故意把桌子摆得满满的。防止有人来加塞挤座。她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好好跟柳南聊聊。

吕东看出来了,小姑娘的心事还不只是在工作上,还另有隐情。她便试探着问,她跟思北进行得怎么样,什么时候领证。

柳南半天没抬头。等她抬起头时,眼里却是含着泪花。吕东吓了一跳,急忙拿出纸巾递给她,伸手摸着柳南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柳南定了定神。开始向吕东倾诉。

“姐,我现在心里特别不踏实。现在让我最闹心的是燕鑫。她明明知道我跟刘思北已经确定了关系,但还是不停地追刘思北。他们每天在一块,毕竟有这种便利。更气人的是,燕鑫的爸爸是刘思北舅舅的铁哥们。前一阵儿,他舅舅出面找思北爸在银行帮着燕鑫的爸搞了一笔无息贷款。还拽着他俩一块陪着去吃了顿饭。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明显亲密了。”

“怎么,你抓到什么证据啦?”

“证据倒是没抓到什么证据。但是刘思北现在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聊着聊着她就会说起燕鑫,说起台里的工作。还说燕鑫总是隔三差五想请他吃饭,他们俩已经独自吃了好几顿了!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你们领证了吗?”

“还没有。自从那次父母见完面之后,他们家就一直在选日子。”

“结婚的日子?”

“嗯……肯定是先领证后办婚礼。所有的日子,他妈都要管。一开始思北妈说,结婚后让我们跟她住一起。但是最近又说,想给我们买房子。后来刘思北分析,可能是那次双方父母见面聊到了彩礼的问题。他妈觉得不买房子好像很没面子。”

“嚯,里面还这么多事呢!”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事,我都没意见。现在最闹心的就是燕鑫。我觉得燕鑫她爸在给她出主意,让她追求刘思北。”

“不会吧,丫头,你别自己设计情节吓唬自己!”吕东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柳南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起来,说:“我觉得八成有这种事。你想想,燕鑫她爸找思北爸贷了一大笔款,肯定尝到了甜头。没想到两个人的孩子还是同事,这下要撮合成亲家了,那以后不就啥都顺风顺水了!?”

吕东瞪着眼,想象着这种猜测的可能性。

“姐,我这么单纯的人都能想到这一步。何况他们那些老油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啊。何况燕鑫从调到《南腔北调》开始就对刘思北眉来眼去。”

“能被抢走的爱人都不是爱人。”吕东貌似无心地劝着,心情也开始沉重起来。“先吃米线吧,都糗了……味道还不错。”吃了两口,又问,“你有什么计划?”

“嗯……没想好呢。”柳南抬头看了一眼吕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听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了想法。

吕东没有追问。看着柳南,突然很心疼这位小妹妹。柳南和她是一类人,心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知道,这样下去,柳南不会牺牲自己的尊严去换取婚姻。自己虽然没结过婚,但是已经明白,婚姻不同于恋爱,一年365天两人都相敬如宾,那只是个传说。日子长了,谁都可能做出让对方不满意的事。不完美就是婚姻的现实。

现在的关键,是要看刘思北的态度。女性本就处于弱势地位,柳南又碰到双方家庭不是多么对等的这么一段感情。如果刘思北没变心,柳南适当地让步,也是必须的。她刚要张嘴劝说,柳南突然先开了口。

“唉,真没意思。姐,你什么时候回电视台啊,我好怀念跟着你干的日子。”柳南眼睛又湿润起来。

这句话一下触动了吕东的痛点。

有一颗拳拳之心,却没有施展的机会。这么好的年轻人,想跟着她在职场上闯荡打拼,却因为她的失意,工作也变得暗淡无光。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没有魄力。被停职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主动去给自己争取复出的机会。干等着命运的安排,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懦弱,一种愚忠。如果她不能尽快回到台里做事,那跟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有何区别?

吕东低着头,拿起勺喝汤,一颗豆大的泪珠掉到了米线碗里。

柳南见吕东也如此伤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姐,我听说巡视组进驻北江台了,你的事应该能给个说法了吧?”柳南像是在安慰人。

吕东慢慢抬起了头,好像柳南这句话引发了她的什么思考。她突然满含期待地问:“小南,你认识通信公司的人吗?”

“通信公司?”柳南低头想了想,说:“我一个大学同学好像在通信公司上班,当时毕业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就跑那儿去了。就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不过关系也不远,是我们宿舍的老七。”

“哦?”吕东有些兴奋,向前探了探身,说,“你让她帮我个忙吧!”

“可以啊姐,什么忙?”

吕东拿出了那个不是手机号码的号码,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柳南一下明白了。她一脸坚定地表示,一定要让同学帮忙查出来。

吕东突然很激动。她站起来走到柳南身边坐下,使劲儿抱住了她的肩膀。

……

新闻频道《零距离》片区内,这个上午有些忙碌。

刘思北和燕鑫正并肩坐在工位上一人一句地对词,熟悉稿件,远处忽然传来了柳天紫的召唤声:“鑫鑫,过来一下。有个急活需要你救个场!”

燕鑫人还没离开座位,声音先窜了出去:“来啦!”

震得刘思北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

走廊里马上响起了皮跟凉鞋敲击地板砖的欢快声。

“有啥指示,姐?”燕鑫小跑着来到天紫身边。

“鑫鑫,这期的《电视问政》增加了一个观众席表态的环节,得需要一个主持人站在观众席上做个转场,然后做个简短采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啊!行行行,姐,你觉得我行,我就没问题。”

“哎呀,特简单。但是机会特别难得。这期市委主要领导要来,好好表现,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谢谢姐,保证完成任务!”

燕鑫迈着得意的步子回到了工位。走到思北身后,她一伸胳膊肘,把半个身子压在了思北的肩膀上,胸部紧贴着思北的胳膊,笑嘻嘻地炫耀:“猜我接了个啥好活儿?”

“什么?”刘思北坐在椅子上一转身,把燕鑫的胳膊挤了下去。

“明天的《电视问政》录制,市领导要来,柳姐让我去现场主持一段!”燕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下死眼看着刘思北,像是有一种把嘴放到那张脸上乱啃一气的冲动。

“哇,这么牛!柳姐怎么对你这么好?为啥不让我去呢?”思北躲闪着那灼热的眼神。

“要不,我让给你吧。但前提是你得请我吃饭!”

“不不不,开个玩笑。这么大的事,哪能咱俩商量商量就行啊!”

“这有啥?就是在观众席上说一段,就跟记者采访差不多。”

“不不不,那也不行,领导交代了,还是你上吧,我不夺人之美!”

“你看你,还跟我见外啊!你舅舅跟我爸是把兄弟,是我亲叔叔。论起来,咱俩都是亲戚,我应该叫你‘北哥哥’。”燕鑫娇嗔着,伸出手像调戏花姑娘一样在思北的下巴上抹了一把,“一家人,别这么见外!”

刘思北低眼看着稿子,顺势一躲,还是没躲过去。在燕鑫的嫩手碰到他脸的一刻,他觉得像被电了一下。

这些日子,他刻意和燕鑫保持着距离。但这位燕姑娘热情似火,尤其是舅舅宁志敏搭线把她爸跟自己爸认识以后,燕鑫就不拿他当外人了。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燕鑫这是在追求他。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柳南快订婚了,还明目张胆地这么做,看来是有人给她出主意。说不定,他的舅舅在这里面也没起好作用。

刘思北认真地想过这件事。

燕鑫的父亲是商人,家庭条件非常富裕。他们两个家庭倒是非常登对。但他觉得,他喜欢的还是柳南。柳南身上有一种特别纯真的东西,让他特别着迷,燕鑫没有。但燕鑫又不是那种特别无脑、粗俗的女孩,毕竟也是大学生也干过记者,她身上那种洒脱和豪爽他也挺喜欢。就是这丫头继承了她爸的经商头脑,凡事都要放到商业的算盘上去考量一番,这让他讨厌。

最近自己的种种表现,柳南肯定已经不舒服了,只是不说而已。但是怎么摆脱这种局面呢?刘思北有些闹心。

“鑫鑫,走,去演播室走一下场!现在!马上!”柳天紫又下了命令。

“好嘞姐!”燕鑫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乱颤着身子跑了过去。

思北看着扭着花式舞蹈的背影,内心一阵轻松,突又感觉无比沉重。

……

副台长潘高志走出会谈室,随手带上了门。

他本想直奔郭有亮的办公室,但是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提示他不能私下交流,必须回自己屋。他怯生生地迈着步子往前走。锃亮的地板砖,粉白的墙壁,紧闭的一间一间的办公室门,让走廊变得空旷而幽长。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不停地闪现监狱走廊的画面。他的步子开始迈得快起来。

在拐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走廊里也没有摄像头。他使劲儿吐了口气。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而是快步走了过去。又拐了一个弯,来到郭有亮的门口,敲了两下,听到应和声之后快速闪了进去。然后回手一拧,反锁了门。

潘副台长这是刚刚接受完巡视组的问询,急慌慌地来找郭有亮汇报。他主管财务和后勤,地位就相当于是北江台的三当家兼大管家。在家长郭有亮的指示和授意下,老潘最近两年做了很多有“创意”的事情。在听说巡视组要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坐不住。不停地向郭有亮请示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弄。现在巡视组来了,他每天像丢了魂似的,眼珠子整天瞪得老大,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郭有亮见了他这个怂样,冷笑着讽刺他:“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了,你这小个,也先砸不着你。”

没错,一想到啥事儿有老郭顶着,潘副台长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这会儿郭有亮见他进来,急忙起身,两人一块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样,今天又问了点什么?”

“哎呀,这帮人啊,真是什么都问啊。你想得到的他问,你没想到的,他也问。”潘高志一脸焦虑,他使劲儿攥了攥右手,右手因为紧张有点麻,“问我2号高清演播室那个建设合同,说里面乙方的报价明细有几项偏高!明显高于市场价!你说这事弄的,人家就报这么高,我有什么办法?问这么细!”

屋里开着空调,潘副台长鬓角仍然不停地流汗。他从茶几上的纸包里快速拽了几张抽纸,使劲儿抹了抹。纸巾吸了汗,一下变得稀碎。几个打成绺的纸屑残留在潘副台长的脸颊上,让本就灰白的鬓角更显凌乱。

“你怎么说的?”郭有亮有些不放心地瞥了老潘一眼。

“怎么说的,我就说什么呗,这家公司是广电行业内顶级的公司,是从北京请来的,报价确实要比其他公司高一些,因为这个演播室我们是奔着能用10年20年去的。”潘高志看着郭有亮,一边说一边从老郭的脸上估摸着自己说得好坏,“只能这么说呗,还能怎么着!”

郭有亮微微地点着头。

“这个应该让米有吉去说,他是管技术的,他又是经手人,他最清楚这里头的事儿,我说这个外行。”

“米台肯定也得被叫过去。都跑不了。”

“哎呀,老郭,我是真应付不了这个,心脏受不了啊!你摸摸我这心口,你看看。”潘高志说着,一边把肚子舔给郭有亮,一边用手摢拉着。

“还问啥啦?”

“还问就是,为什么3·15前后会出现一波企业集中投放广告,问咱们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我说没有,肯定没有。”潘高志说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负责财务的,只管收钱,有人投广告,我还管他啥时候投啊。”

郭有亮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最气人的,他们还问咱们的工资为什么有几个月发得那么晚,正常是每月20号发上个月的,有几个月是到了下月初才发上上个月的。问出了什么问题。”

郭有亮扭头看着老潘。

“我说能有什么问题,现在创收这么困难,没凑够钱给人家银行,银行没收到钱就没法给员工工资卡上发,可不就晚了呗。我再不会说话,也不能说钱放在银行多吃了几天利息!”

“那1000万的事,问了吗?”郭有亮强装镇定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惊慌。

潘高志没有马上回话,冷飕飕的空调屋内,他却像进了桑拿房,不停地抽纸擦汗。然后眼睛呆滞地看了会儿地面,说:“没有,估计是还没发现呢。但是……但是最后说了一句,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说明的,最好一块都说了。”

郭有亮听了,脸上一紧。他伸出大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突然,他笑眯眯地转头,拍了拍老潘的肩膀,用商量的口气问,“能不能跟你那个同学马卓马总说说,让他们给咱结利息结得勤一点?能不能按季度结?这样咱们压力就小点啊!”

“这、这行吗?我得问问他。应该是有难度,毕竟他上面还有王万成呢!我记得一开始办的时候,就争取过。半年给咱们结一回,已经是照顾咱们了。别人都是一年。”潘副台长一脸的沉重。

郭有亮收敛了笑。

他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来回地踱步。突然自言自语地说:“这步棋玩得有点猛了。”

“是。咱当初就是觉得马卓在万成是常务副总,能帮着咱周旋,操作起来容易嘛。咱从银行贷出1000万来,然后再放到万成,赚个利息差。一倒手的事,顶好几个企业投一年的广告了。您当时觉得可行。都是没办法的事,还不是效益不好给逼的嘛!”老潘双手一拍一摊,像是在解释事情经过,又像是在厘清责任。

郭有亮脸上愈发沉重。

他突然一转身,用手指着潘高志,急促地说:“赶紧给你的同学马总打个电话,问问我们这个钱能不能这两天取出来,就说出现了紧急情况。”

潘高志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一会儿才一脸愁容地说,“我一会儿去打个电话问问吧。”

郭有亮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坐回到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前几天已经去找过‘三叔’了,把情况都跟他说了。怎么说他是省里的大员,当年在晚城,他是一把手,我是办公厅副主任,老部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肯定会罩着咱的……这样,明天录制《电视问政》,有一个信号就能判断有事还是没事。如果书记来现场,就说明没问题了。如果不来,可能就会有点麻烦。你就跟马卓这么说,让他给准备着。这个钱到底是取还是不取,明天中午之前就知道最终消息。明白了吧?”

潘高志瞪着惊恐的大眼珠子,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

晚上10点,北江广电台六楼剪辑机房内,四、五位记者仍然在加班剪辑明天上午要在问政节目现场播出的调查小片。柳天紫一条一条地审查,反复提出修改意见。这儿唱词里有个错别字,那个画面有个夹帧,这两个采访的顺序调换一下……她审得很细致,尽管满脸疲惫,但一想到明天,身上便充满了无限动力。

往上走,八楼,台领导办公层。

副台长潘高志站在办公室窗前,一手扶着不锈钢的栏杆,一手举着手机给他的老同学——万成集团常务副总裁马卓打电话。北江的夜色越来越美了。美丽的夜景画面之外,潘副台长的打电话声就像画外音,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亢兴奋,时而苦口婆心,让深邃的夜空更显神秘。

潘高志不仅把电视台贷来的1000万放到了万成集团吃高息,他自己也投了100万进去。他和马卓是中学同学,算是发小。郭有亮之所以信任他,就是看中了他和马卓的关系。在饭桌上,马总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郭有亮和潘高志,有好处肯定先济着自己人,他会帮着看好这笔钱。不用怕,退一万步讲,即使将来出事了,他也会提前把自己人的钱先兑出来。一番话,说得郭有亮和潘高志眉开眼笑,眉飞色舞。

但是,今天晚上,当潘高志告诉老同学,电视台出现点紧急情况,想把钱两天内弄出来时,马副总在电话里嘬起了牙花子。他嘴里骂着生殖器,气愤地表示,1000万不是小数,两天内挪出来有点困难。快了也得十天半个月。一个月最保险。

潘高志听了心里一咯噔。心里开始后悔揽台里这摊子破事。自己明年就要退休了,何苦要找这个麻烦。但是转念一想,郭有亮承诺过,不会让他白忙活,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一些。富贵险中求嘛!混了一辈子,这是他最大的感悟。但是一个“险”字,最是考验人的心智和能力。这次,直觉告诉他,这个“险”不能再冒下去了。

他没有按照郭有亮的意思,等明天书记来不来参加节目确定危险信号是否解除。他在电话里直接告诉马卓,自己那100万不着急,但是电视台那1000万需要取出来,因为巡视组来了。哪怕是一个月的时间,都可以等。希望老同学明天就开始给筹措。

马卓一口答应。

放下电话,潘高志使劲儿用手摢拉着胸口。眼睛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夜空,大腿突然有点发软。

……

东方泛白。

小区里传出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柳天紫被公鸡吵醒。

她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一点窗帘,顺着鸡叫声望去。看不到,但是凭声音能判断出,公鸡是从对面楼中段的几个楼层传来的。这家人到底是有着多深厚的农耕情节啊?来到城市的住宅楼上养鸡,真是奇葩至极!

这倒好,省了闹钟了。反正今天也不能睡懒觉了,她轻轻地洗簌完毕,在李敢爷儿俩的睡梦中出了门,直奔电视台而来。今天,最让她期待也最让她紧张的,就是市领导到底会不会出现在录制现场。

同样因为这事紧张的,还有那两位密谋的台领导。

潘副台长昨晚上没有回家,在办公室的床上凑合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街上洒水车的声音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他就再也睡不着了。爬起来,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连连感叹自己真得老了。他强打着精神,洗了脸刷了牙,然后下到二楼食堂去吃早餐。

食堂刚到开饭点,空空荡荡还没有人。打饭口只有一个年轻女记者排在他前面。从侧脸看,他应该是见过,但一时又叫不上名字。年轻人打完饭一转身,看见他,微笑着喊了一声:“潘台早!”

潘高志急忙回应:“早、早,来这么早啊!真是辛苦啊!”

“不辛苦!今天上午录《电视问政》,不是市领导要来嘛,所以早来一会儿提前准备准备!”

“哦?市领导定了要来了吗?”

“一直定的说是来。到目前还没有接到不来的消息。”

“哦!你是新闻频道的,你叫什么?”

“柳天紫。我负责《电视问政》这档节目。”

“哦,天紫天紫,好好,辛苦辛苦!”

“没事儿!潘台您这值一晚上班,更辛苦!”

“嘿嘿。”

……

潘副台长打完饭,端着餐盘,看了看柳天紫坐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端着盘子朝前走去,找了一个隔着两排的座位坐了下去。

刚坐下,台长郭有亮在秘书的陪同下也大步走进了食堂。

……

上午九点,秘书李英开始给宣传部打电话,询问市委主要领导几点到广电台参加节目录制。宣传部反馈,他们正在等市委办公厅的消息。

上午九点半,市委办公厅反馈,领导要来电视台参加《电视问政》,计划十点从市委出发。

这个消息,让整座广电大楼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演播室内,参加节目录制的嘉宾都已到场。几名处级干部听说市委主要领导要来,紧张得一会儿摩拳擦掌,一会儿上厕所放水。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准备好的发言稿。

柳天紫手里拿着话筒,调动各部门做好准备。领导一来,马上就开始。领导不来,时间就一直往后延。

台长郭有亮把迎接事宜安排妥当之后,让李英把潘高志叫到了办公室。一见老潘,他就神采奕奕地搓着大手说:“没事了!警报解除了!说明‘三叔’已经给他们打招呼了!不用怕了,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吧?”

郭有亮的如释重负、坦然自若,让潘高志感觉身子一下也变得轻了。他冲着郭有亮苦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这么简单危险就解除了?!他开始有点后悔。后悔不该那么胆小,大半夜像个催死鬼一样催马卓把那1000万给退回来。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沉不住气啊!现在也不好再改口让人家马卓先别退了。就这样吧,他愿什么时候给弄出来就什么时候。真要把钱给了,就跟郭有亮说,万成用不了这么多钱了,开始往外退了。现在不要,以后可能就不好往外拿了。

正琢磨着,郭有亮递过来一颗烟。他和郭有亮平时都不抽烟,但是遇到高兴事或者烦心事,老郭必抽。他接过来,俩人开始抽烟庆贺。

吞云吐雾,飘飘欲仙。台长办公室内时不时传出笑声。

刚聊了没两句,李秘书快速敲了两下门,没等郭有亮说“进”就猛地推开,慌慌着汇报:“办公厅又打电话,说书记不来了!”

郭有亮一哆嗦,烟一下烫在了手上。他下意识地弹起来,肥硕的身子蹦起来老高。

潘高志一口被烟呛住,开始“咔咔”地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一声呕吐般地惨叫,吐出一口酸水,才算告停。

李英听着,那声音像是把肝脏吐出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