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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来到台前,士兵们立刻挺胸收腹,眼神里面都是坚定的光芒。

现在没有电,没有扩音器,没有话筒,张承只能用自己的嗓门喊。站在张承知道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的武将都是嗓门大了,嗓门不大,战场又混乱不堪,自己的声音都传不到军中,更不用提他们能够听到了。

张承站在台子正中,看着场下肃穆而立的士兵们,心里有着万丈豪情,开口而出道:

“你们今天都在这里,都站在这里,我感到很欣慰。

你们是我练出来的兵,看见你们军容整齐,军纪肃然,我也有面子!

我走出去了,也可以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兵自豪!

你们出去了,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兵,是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奋武扬威的士兵,不是兵丁!

我想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好样的。你们的训练很辛苦,我知道,早上辰时一到,就有人催促你们起床,午时休息,下午继续训练到戍时,能坚持下来的,都是好样的,我都在这里看着,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天在这里,你们都是我的兵,谁出去受了欺负了,谁让你们不舒服了,你们过来找我,我府上的大门随时敞开,不必畏畏缩缩的,因为你是我的兵;如果有一天我低头了,要记住,我是为你们低头的,因为你们还是我的兵。

我是你们的上官,我扛着就行。

你们给我好好训练,好好杀敌,救生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嗓子也疼了,接下来就是授勋仪式。这个是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来的,每一次我都会亲自过来,给你们授勋,不论人数多少。好了,这次是十二个人,大家先给他们敬礼!”

场下的士兵立刻鼓掌,在他们的掌声中,几位标兵次第入场,最前面的是老刘,他也在这次标兵中;许方平站在中间,正面对着场下的士兵。每一个人的腰杆都笔挺如松,张承看着他们,心里面也非常豪迈,虽然场中没有什么乐器进行奏乐,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更加肃穆。

第一个是老刘,他伤口还没有怎么好,但是依旧来了。张承看着他,感觉他的脸上似乎更加沧桑了一些,鬓角似乎也有一些白发。张承拿着勋章,这些勋章都是用精铜打造的,正中一个咆哮的麒麟,背后一轮太阳,一面血红旗帜夹在太阳和麒麟之间,两条红色的丝带自后自然垂下。

张承亲手把勋章别在老刘的胸口之上,虽然老刘算得上自己的长辈,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士兵。张承把勋章别在老刘胸口处,对他敬了一个礼,老刘也恭恭敬敬给了张承一个军礼。张承看着他头上的兜鍪有一些歪了,就用手给他扶正了,然后说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刘,你的孩子会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

老刘眼睛里闪过一丝向往,然后对着张承说道:“我也要我那个小子投军,将军以为如何?”

“一切都是遵从他自己的意思,别人是强求不得的。”张承笑着回答道。

“无妨无妨,我家那个小子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那种什么“请君再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一样的人杰,大人熊英雄盖世,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肯定会追随大人的。”

“好,我等着那一天!”张承哈哈大笑道。后面的都是相似的动作,授勋完了之后也各自勉励了一番。慢慢就到了许方平这边。许方平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承,心下越来越紧张。

我怎么就这么紧张?许方平啊许方平,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平常都是罪敬仰大人的,现在应该高兴才对,你紧张个什么鬼?

可是许方平越想越紧张,心里面就感觉一阵一阵的涟漪。于是他连自己到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一片空白。

“方平,你在想什么?”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方平立刻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惊醒,感觉头上冷汗淋漓,用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到什么汗水。看见张承正在看着自己,许方平连忙说道:“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你这小子!”张承笑骂道:“平常就是不怎么听话,你队正总是和我讲起你的事情,说你不听他的,总是这个那个的,如何说没有这些事情?”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别人穿出去的,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若是有一些证据,那么我无话可说。”一说到这个,许方平就来劲了。

“好,无证据就不能定罪。看来你并不是如同刘春队正说那样,平时都不看条例——识字学习得怎么样了?”张承笑着说道。

“大人,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了?”许方平小声地说道。

“你作为一个标兵,自然是他人学习的榜样,若是别人知道了你不读书。不习字,那应该怎么办呢?”张承笑着说道。

张承没有一点儿怪罪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学习的困难性,学习的最好年龄他们都已经过去了,记忆力也是慢慢下降,能够像李光华和岳如昆那样认真习字的终究还是少数。

对于别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正在努力背书而且有人监督他在背书,有可能的话还反咬一口。可是面对张承,他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只能有一些委屈地说道:“哪里能呢?现在还只是在摸索阶段,还需要努力。”

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我看好你。”

鼓励完了剩下的标兵之后,张承走在台前,看着下面的士兵,张承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每个人来到这里,没有一个人缺席,这是我非常欣慰的。

你们每个人都有来到台子上的机会,我也会亲自为你们佩戴勋章。有人说,我是佃户如何?我是纤夫如何?我甚至是一个强盗?可是这又怎么样?你来这里你是谁?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你的身份是什么?

因为你是桑浦山军营的一份子,你是一个士兵,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士兵,你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你们是一个士兵。仅此而已!我不在乎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你们加入到桑浦山军营的那一刻,你只要知道自己是一名士兵就可以了。看见自己的老婆被欺负,你直接打过去!看见自己的弟兄被打,一起冲上去!有什么事情,过来找我就行了。知道么?”

“知道!”

“好了,接下来就是颁发铠甲,让各位队正、小旗和百总向前来。这次的胜利你们的功劳也非常大,我也和三位相公都说明了具体的情况,你们穿上这琐子甲,才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场上的壮士们,下次琐子甲来的时候,你们优先选择,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还有,岳如昆刚刚当上百总,也没有多少人,你们玩互相团结,知道么?”

“谨遵大人命令!”接下来就是礼仪兵端上一套盔甲,每个盔甲上都闪烁着殷红如血的光芒,仿佛在在预示着战场的血色。

张承亲自给他们每个人都戴上兜鍪,一开始他们还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有手之类的,张承坚决要这样做,在场的各位将官也只能忍受张承的“任性”。张承还给他们整理好了兜鍪之后的红缨,如血的红缨和他们胸前的勋章非常搭配,金红色交相辉映。

琐子甲都穿好了之后,迎着火把微微的光亮,张承说道:“你们都是好男儿,让我们来一首太祖皇帝的红巾军军歌吧,你们都会唱么?不会的话,我先来吧。”

说着,张承就唱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张承在这里唱着,可是后面就有一些人跟着。他们或许不知道歌词,但是世间的感情都是相同的,他们能够看见眼前的金戈铁马,能够看见那神州大地上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百姓,在烽火之中,一个一个的眼神都怀着憎恨,还有熊熊的焰火,仿佛要把这世间的魑魅魍魉燃烧殆尽: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似乎是有人哭了,又没有人哭。这哭声张承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脸颊上还有一些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沙子吹进了眼睛里。可是明明今天晚上的风也没有多大,怎么就有风吹进来呢?

张承不自觉地拿下自己的兜鍪,后面的将官也齐齐拿下自己头上的兜鍪,正面对着士兵,红缨对着自己。张承想起了一首诗,可是看着台下的士兵,怎么也说不出来。张承挥了挥手,这场授勋仪式,就此结束。

授勋完毕之后,许方平脑袋还是嗡嗡的,他都有点儿不清楚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摸摸索索回到了一家的家里冷静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副琐子甲,还有一块勋章。许方平拿出勋章,看着做工不算很精美的勋章,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满足。拿起那一块麒麟勋章,借着昏黄的烛火,麒麟勋章闪闪发亮,映照在许方平的眼睛里,是那么耀眼。

许方平摩挲了一阵麒麟勋章,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护。摸了几下之后,许方平打算把勋章藏起来,一开始打算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可是又怕自己的大脑袋把勋章压坏了,想了想,藏在自己的床底下更好。

然后,又觉得放在床底下灰尘太多,这是自己第一个勋章,怎么能够蒙尘?这岂不是太过于晦气了。于是打算埋起来,埋起来又怕锈了,思来想去,好像还是放在自己家的抽屉里面比较好。

……

……

经过了几天的船行,高泰、越夏和姜武准备前往水西,同行的还有尤千户。

尤千户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人比较熟悉这边的情况,而且张承也比较担心这三个人,加上尤千户的请缨,张承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保护三个人。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进入水西,而是来到了衡州府。

衡州府就是后世的衡阳,因为王勃的一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而出名。

衡州隶属于湖广,归于湖广总督何腾蛟管辖。几个人下了船,然后一路来到了衡州,期间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但是高泰知道,几个人肯定会遇见什么别的情况。现在的平和景象很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几个人来到临武县吃喝了一阵子之后,天色已晚,便寻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待到第二天就准备前往衡州府。

然而高泰睡不着,他很知道何腾蛟的脾气,虽然何腾蛟在天下倾颓的时候勇于任命,坚守自己的职责,但是这也不并不是什么所谓忠体为国,相反,他急用隆武帝对他的信任,大肆在湖广地区安插亲信,排斥异己,湖广现在就是他的一言堂。

与此同时,和高泰一样,越夏和姜武同样是睡不着。几个人一合计,翻身起床说道:“如今应该如何在湖广打开局面?”

姜武说道:“此事不难,我在衡州府还是有一些人脉的,这硝石说好弄就好弄,说不好弄也不好弄,一切都需要上下打点的。明日起来的时候就前往衡州,到时候那边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可是姜兄有什么别的手段否?”

“当然有别的办法。山贼自然是畏实力而不畏德,咱们大人剿灭赣南土匪,威名远震,这衡州府距离赣州不远,他如何不能够知道?到时候只需要说上名号,给点儿好处,自然就会投靠过来。投靠过来之后,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一边的越夏说道:“咱们大人平时比较讨厌杀戮,能够减少杀戮就是减少杀戮吧。”

“此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需要看那人的意思,不过我相信那人还是非常愿意投效将军的,若是不识抬举,那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此事定然可以。”

“此事后说,确认湖广总督大人能够不使畔子就好。我曾听我们大人说过湖广总督,说其仗势得起,器小难容,此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还是后谈,不过看这尤千户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想必贵州的事情也是能够打开局面,这样对将军的大计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帮助的。”

……

……

第二天,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行装,来到了衡州。此时此刻还是早上,衡州因为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加上湖广那边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打起来。衡州这边的民生还比较好,街上的贩夫走卒、道士相师、文人墨客等等,都在这里穿梭。面前一人眉弓高挑,一脸殷勤,肩膀上挑着一根扁担,这扁担一端放着带着锅的炉子,上置一木头盖子,滋滋的热气顺着盖子和铁锅的缝隙流出;另外一端分了三层,最上面放置调羹和筷子,中间放各色调料,最下面的一层外面围着一圈用竹编的席子,里面放着粗瓷碗。

“小相公要莫来一碗哩?俺家别的莫话,这馄饨可是写边的一绝,小相公要告下子不?【尝试】”

一边的姜武听着这湖南本土方言,心里面暖融融的,说道:“老太人,来一碗!”

“要得!!”其他几个人也不无不可,反正现在大清早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正好在这里胡吃海喝一顿。

不一会儿,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端了上来,几个人连吃带喝,好不畅快!吃饱喝足,几个人付了银钱准备离开,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个彪形大汉立刻来到了那个小贩面前。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惧怕之色,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容,连连说道:“不知道三位军爷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俺这里别的莫有,这馄饨可是一绝!几位军爷可是要吃东西?今儿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日你娘!谁他妈要吃你的馄饨可?就你这馄饨,狗都不吃!”说着直接一脚把中年那中年男子的挑担直接踹翻在地上,那煮馄饨的汤立刻撒了一地。而那个中年人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嘴里却哀求起来:“军爷,您……”

“啪!”这是那个糙脸大汉给那个中年男子甩了一个嘴巴子,不理会中年汉子,那糙脸汉子一脸讥笑地说道:“就你这个我还看不上眼!你这个值几个破银子?别忘了你还欠着咱家三两银子!我可是知道,今天就到了还银子的日子,怎地,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后世是欠钱的是大佬。在明代还不是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人心不古。

“哪儿能呢?几位军爷还没吃早饭吧,这样,我这儿正……”那中年正准备给他们捞一碗免费的馄饨,猛然之间想起自己的馄饨摊子已经被踹翻了。低着头看着流了一地的馄饨汤,他感觉那不是馄饨汤,而是自己的心头血。

那个军爷继续嗤笑道:“果然是混账东西一个!我呸!”一口唾沫喷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上,那军汉还不解恨,狞笑道:“你要是今天还不上钱,也没关系,还有一个提议。”

中年男子如同听见了最后的希望,自己脸上的口水都来不及擦,也不理会周边人诧异的目光,一下子扑倒在那军爷的皂靴下说道:“还请军爷话个明白!”

那个军爷也不打哑谜,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个方法嘛,那是需要看您的意见了。”

“哈个意见?”中年男子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妙。

“我听说你家里有一个女儿,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正好军爷这边缺一个暖床的,要是你有这个心思的话,那几两银子就可以拖欠几天,那之后的利息都可以不用还了,这个提议如何?”

“大人!!”那个中年男子的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哀求:“大人,这个如何使得?我家就一个女儿,平日里相依为命!她母亲难产而死,自幼孤苦无依,我平常都在外面出摊,她没有母亲的管教,肯定是不知礼法,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法眼?而且我家女儿才十一岁,将军,才十一岁啊!如何能够在这个年纪嫁给将军?礼法不通,房事不晓,如何能够服侍将军?将军若是没有被服侍好,如何能够上场杀敌?”

那个军爷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你莫要和我扯一些这个那个的?你家女儿的礼法、房事我都会教给你女儿?若是不同意。你就立刻把银子拿过来!”

那个中年汉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地面上满满的都是瓷器碎片,他却浑然不知,一边磕头一边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军爷!她才十一岁!试问十一岁的女儿,如何能够去服侍军爷?若是娶回家门?贱民之门第至微至陋,岂敢攀望将军的高门?门当户对乃是第一要义!将军何不娶别家的女儿?想来比我家女儿姿色好的多了去!”

那个军爷嘿笑道:“嘿!军爷就是看上了你家的女儿,如何了?你家女儿就是和我的口味,今日你军爷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要不还钱,要不就把女儿给我!”

而那中年汉子此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对着在场观看的百姓不停地磕头:“各位,各位大善人!救救我家的女儿吧!她才十一岁,谁给了银子,俺家这条命就是他的了,就是要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说完又是蓬蓬的两个磕头,伏地不起,殷红的鲜血都流了一地。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脊梁骨万万不可短,万万不可以跪下自己的膝盖,尔本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够做犬牛?”

在中年男子感动的眼神中,越夏扶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