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山村今儿个热闹了。
村里快废弃的屠宰场又被大开了大门。
张娣爹张子民要花了十块钱给大队租下屠宰场，而且是用于收购村民的生畜用的。
这十块钱大队都不好意思收，因为收了毕竟要被好多村民骂。
这是为全村人做的好事，大队还收人家钱？
大队的喇叭早晨就开了广播，“社员们，社员们注意了，今天在咱村的屠宰场，我张子民负责收两万块钱的生畜，牛按每斤两块五，羊每斤两块四，猪每斤一块八，鸡论只10－12元，但凡家里有成年生畜的都能来屠宰场卖，各家商量商量准备准备，上午十一点正式开始……”
张子民以前做过大队广播的工作，虽没文化但讲几句话还真不是个什么大事。
昨天夜里张子民家来了贵人，眼看他儿子打坏了偷羊贼要被乡所铐走，却因贵人突然出现而扭转了局面，现在听说重伤那个贼的哥哥刘彪也能拘起来，怀疑他就是一直以来偷盗后梁山村生畜的团伙成员之一。
今天一说要收两万块钱的生畜，对全村来说都是好事啊。
要说后梁山村是全乡人口最少，目前最穷的村，有办法的都迁别的村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没办法的。
后山虽是一块宝地，但因生畜价贵，就变成了废宝，这也是后梁山村穷的主因。
现在全村仅剩下不到四百户人，户均人口按五个算，全村也就2000人吧。
和上万人口的大村比，小的可怜。
王堡乡辖下十来个村子，除了后梁山村，就没有人口低于4000人的村了。
全乡十多万人啊，后梁山村所占的比例极小。
可后梁山村一但变废为宝，那可厉害了。
收生畜两万块钱多吗？
真心不多，分摊给四百户也就是每户50块钱。
50块钱对于现在的后梁山村来说，相当于亩地半年的收成，因为他们一亩地年均收入一百块钱。
以致大队喇叭广播一出，村民们炸了锅。
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笑了。
为什么哭呢？
因为不到四百户人有一大半现在都不养殖了，也就是每年三两头猪，四五个羊，十来只鸡自己家用了，逢年过节杀了自己家留点，再卖点钱，这几年就是这么过的。
基本没多少家大量养殖了，养猪超三头，养羊超五只的家庭都数不出一百个来，至于牛就是更少的可怜。
就这还防不住盗贼入村，谁还敢多养？
有上百户穷的已经只剩下养几只鸡的地步了，猪羊根本没有，牛就更没了。
林红站在拥挤的村民中，两眼都是羡慕，自从她嫁到后梁山村就基本没过一天好日子，男人是自己选的，路要自己去走，她也怨怪不了谁，心里也部后悔过，但又舍不得自己爱的那个庄稼汉子。
在家她是大嫂，下边还有俩光棍小叔子，一个念乡中的小姑子，她公公才五十来岁，但佝偻的象七十几岁的老汉。
一家的重担都在她男人身上，谁叫他男人是老大呢。
可这个老大除了会养生畜，别的什么也不会，不然也想过进城打打零工，可什么也不会呀，哎……
林红娘家在十里铺村，但也不富，勉勉强强能过日子。
她都不敢回娘家去，怕娘家人说她要蹭东西。
过了年她就三十了，但她看不到苦日子的尽头在哪。
身边的一条汉子眼睛也红着，可是家里就一头猪两只羊，还没有到能宰能杀的地步，几只母鸡也舍不得卖，靠它们下点蛋给孩子和老人们补补营养，所以这次两万钱前的大收购好事，他们家是赶不上了。
象他们家这样情况的全村有一半以上。
村民们闹轰轰的，在大队门口这堆的人山人海，屠宰场就在村大队旁边。
这时候，张子民家的老大张海挤过来，到了林红陈爱国两口子面前，“爱国，杀猪宰羊剥皮的手艺没落下吧？”
陈爱国和张家老大张海关系不错，他们的妹妹张娣和陈怜春也是要好小姊妹俩，有好事自然能想到对方。
张海知道爱国家和自己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昨天夜里他爹就告诉他了，明天宰猪杀羊的事，你一定要拉上陈爱国。
其实张子民没跟大儿子说清这里面的内幕，就是昨天来家的楚秀楚俊他们都是陈爱国媳妇林红的表亲，老张知道和憨厚老实没啥心思的大儿子说这些也没用，只要让他叫上陈爱国就够了。
倒是张山想到这一层了，不过爹已经安顿了大哥，他就没有多嘴。
这时陈爱国见张海找自己说这事，赶忙答应，“没落下，没落下，我能帮上忙。”
他只是单纯想到这是个帮忙的事，没想着靠这个赚几块钱。
“爱国，我爹说了，屠宰按县里屠宰场给的价，牛一头五块，猪两块，羊一块半，鸡五毛。”
“啊……”
陈爱国呆了，“还给钱？我不要，我帮帮忙就行了……”
这也是条憨直汉子。
张海没理他，朝林红说：“红啊，你男人以前在咱村屠宰场里可是第一把刀，我就把他领走了啊……”
“嗯嗯，领走吧，领走吧……”
林红心说，钱不钱的，能沾上这事就挺好，肯定中午晚上都管饭，起码丈夫能吃两顿饱饭。
她眼睛都湿润了，这一上午没白站，眼看日头儿都升中了，终于等来了好事。
在她身上是两个小叔子，一个二十五六，一个二十二三，都有些瘦，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远处路上黄尘滚滚，几辆开进了村。
村民们一下又炸了。
“收肉的来了，收肉的来了……”
“……”
现在支书和村长都簇拥在干瘦的张子民身边，因为今天这事是他主持的。
“大家伙都伙开，来散开，叫车开进咱们大队院来，院里开阔。”
大队院确实开阔，进来七八十几台车不叫个事。
但是只有两台霸道入了大队，另两台是袁刚他们用的，还要开展工作，所以没进大队院。
尤其支书和村长看见乡所的小周跳下车，除了司机又下来四五个汉子。
“小周，这是……”
“王支书，这是市刑的人，来破我们后梁山村的案子了……这是袁大队长。”
小周上前给袁刚引荐，他们说话非常小声。
袁刚上前对王支书说，“我们叫小周领着开展走访排查工作，村里先别嚷嚷，以免打草惊蛇。”
“好好好，明白，明白……”
“请王支书安排房间，让小周先给我们介绍案情……”
“好，你们带我来。”
王支书请自领着小周，袁刚他们几个人进了大队。
村民没搞清什么状况，还以为是市里来的收购生畜的有钱人，看看人家的车就知道了嘛。
大队院里的两台车上也下来几个人，其中有楚汉娟、祈小美。
曹阳下了车直奔张子民，“大爷，钱我带过来了，就在后备箱，您看怎么展开做事吧。”
“好好，小曹，你们辛苦了，歇会儿喝口水，我到旁边屠宰场安排，收了生畜称了斤两，会给他们开个票，小曹你这边就是见票算斤两给钱就行，另外，你们没有雇来冷藏车？”
“都说好了，冷藏车下午过来，那个不急，随时都能联系。”
“那就好……”
张子民一脸兴奋，他在村里沉寂了好多年，今天又站了出来，好象一下年轻了十岁的感觉。
小姑汉娟和小美也过来跟张子山问好。
“两个闺女也来了啊，川子……”张子山回过头喊三儿子。
“爹，我在呢。”
“跟你弟快去大队里搬张桌子和几个椅子出来，这边一会要见票给钱的，再倒点水给大伙喝，我过屠宰场去。”
张山就跟在他爹身边，好象个冷酷的门神。
祈小美一下车就把目光在他身上睃来睃去了，睃的张山想狼狈逃窜，心说，这女人眼神儿咋这么歹毒呢？
此时此刻，村大队这已经一片热火朝天，好几年了，后梁山大队没这么火过。
挤在人群中的林红一眼看见了下车的楚汉娟。
啊……怎么是汉娟？
她跟楚汉娟可是要好的姊妹，俩人虽差一岁，但等于是同年，小时候她们俩就在一起的，可以说楚俊的第二个保姆就是林红这个大表姐。
只不过楚俊魂穿之后，不亲眼看见谁，就勾不起对谁的老记忆。
林红跟汉娟的情况差不多，几乎都没念过书，小学也就上了几天，不是农忙帮家做事就是哄孩子当小保姆了。
看到汉娟自然是十分亲切的，她也知道汉娟嫁了个不成器的男人，还好他们离婚了，也许汉娟以后能找个好男人，自己虽没找错男人，可一直也无法改变穷光景的现状，也许这就是命吧。
本来她们俩辈份因为家里亲人姻亲不同了，但她们不管那些，私下里仍以姐妹相待。
“汉娟……”
挤出人群的林红就在大队门口喊楚汉娟。
“呃，林红，你快进来，”
看到是林红，汉娟一下高兴起来。
两个昔日的好姐妹也许久没见了，这一刻四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感慨良多。
“最少两年没见你了，你也不回娘家……”
汉娟抱怨着。
“回去做啥，路是我自己选的，再苦也要撑下去，回家只会叫爹娘他们更忧心……说说你，这是咋回事？”
林红还没搞清状况呢，汉娟从那么好的车上下来，她完全想不通发生了啥事？
“过来，咱姊妹慢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