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楚俊身上看，棕色亮油油的立领皮夹克，还是绵羊皮的，看着就价值不菲。
往下面，西裤笔挺，裤缝儿烙的跟刀锋一样直棱。
往脚上看，正规真牛皮的三接头皮鞋，擦的锃明瓦亮的能照影儿。
皮夹里面是雪白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就这一身穿着叫李海心中大起嫉妒之念，他就看不惯这样的年轻人，有几个钱拽的不行了？
但是你再拽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吧？这是你随便能找谁就找谁的地儿？
哼，李海眼睛里透出了不屑神色。
楚俊心说，这位仇富心思这么重？还是说受了什么剌激？
反正那眼神儿，就跟自己欠了他三毛钱似的。
楚俊还是笑咪咪的，“预约没有，我是临时过来找韩掌柜。”
总不能在这嚷嚷说，‘我找我姐……’
不说不是亲姐姐，就算是亲姐姐也要注意点影响不是？要低调、要内敛。
“我说了，没有预约，你就回去吧，我们韩掌柜忙着呢，哪有闲功夫见乱七八糟的人……”
呃，这还给我定义上了，合辙，我是乱七八糟的人啊？你哪个眼看出来的？
这就叫楚俊有点不爽了，他眉锋微微蹙。
但没有说什么，扭身就走。
和这种人就没说了，真要和他在这吵起来，感觉也不叫个事。
“诶，你等等，你该不会是诈骗犯吧？”
李海是得寸近尺了，朝旁边的保安道：“给治办拔个电话，让他们来两个人。”
楚俊真就笑了，气笑了。
“嗯，我就在这等着，你尽管叫人来。”
这货真是欠收拾啊，非常欠那种，不是一般的欠。
功夫不大，治办的人就跑了出来。
“咋回事？咋回事，李助……”
两个年轻的治办人员，也穿协警的服装，而且他们也认得李海。
李海一指楚俊，“这个人，流里流气的，说又见韩掌柜，却没有预约，我看他心存不轨，挺象是个诈骗犯的，你们盯着点，别让他给跑了，给110打一电话，叫那边派人来调查他，我们不能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你，调查完你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这口气简直就是……牛逼的飞上天那种。
听听人家说的，上纲上线的，什么‘我们不能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正儿八经的‘法’腔，学着点。
正好，一堆人从一层会议室出来，都涌到中间正对楼门厅的楼梯口来上楼。
其中引头的几个人中就有韩芳在。
他们也都听到了李海的说话，这小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有可能瞥见会议室散场，赶紧拉出了纲线法腔把自己的形象竖立的更高大，好给掌柜们看看我李海的水平。
俗话说不做死就不会死，善泳者溺于水，不会游泳的人怎么敢下水去？就是这个道理。
楼门厅口碰着这一幕，李海又故意提高嗓门表现，能不引得一堆人看过来。
这一看自然就看到了楚俊。
“小俊，你怎么过来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就是韩芳韩掌柜。
她一开腔儿，现场就平静了，李海有一种万丈高楼踩空失去重心的感觉，心脏就差点停跳。
小小小小小俊？
掌柜的认得他？他他他他他叫小俊？
李海眼冒金星中。
两个治办的正一左在右要挟上楚俊。
不过听到韩掌柜的说话，也愣怔在了那里，咋咋咋地个意思？认的？
“你们俩做什么？”
韩芳眼神转为冷厉，扫视两个治办人员。
“我我我……李助说这个人象是诈骗犯，要叫110的人来带他去调查一下……”
“是是李助叫我们盯着他，甭叫他跑了……”
另一个治办的又加捅了李海一刀。
李海腿软的已经快站不住了。
几乎所有掌柜的都在呢，都在看这出笑话中。
韩芳那个气啊，侧转过头盯着李海，“是不是来找我的人都象诈骗犯？都要先叫110的民警来调查一番？”
“……不不，我我……”
李海两股战栗，心神都在崩溃的边缘，舌头打结，解释也不会了，他压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什么素质？”
韩芳眼神象刀锋一样冰冷，她手指李海望向上办公室主任，“人不可貌相啊，王主任，你回头查一查，这种东西怎么混进我们队伍的？别叫一块臭肉坏了一锅好汤……”
再想没到韩芳会有如此锋利如刀的一面，弟弟楚俊是她的逆鳞，谁碰谁死，绝不留情。
王主任都是满脑门儿的汗了，这有好几天时间了，韩芳过来后不少人打听她的底蕴，自然也是不难打听到的，毕竟东岐市就那么大。
就是大掌柜的都对韩芳和颜悦色的，别人更不用说，做为办公室主任的老王能不知情？
“好的，韩掌柜，我回头就查查……”
王主任认真的接过话。
其实基本定性了，李海肯定滚蛋，韩芳一句话葬送了他的前程，可以下海去做小买卖了。
“小俊，上楼说话……”
转过头，韩芳歉意的看了眼自己这个弟弟，这辈子没有弟弟，他就是亲弟弟，绝对没毛病。
而且小俊跑过来，那绝对是有大事。
“是楚俊吧？”
大掌柜笑呵呵伸手出来，主动走向楚俊，这态度，叫一堆人下巴都摔碎了。
原来这位‘小俊’在掌柜们眼里早就挂号了，居然还有傻子想踩他？
楚俊也是知道区里这位和老韩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老韩看好的人，他也听干爹提过。
这人知道自己的名，肯定不是韩芳说的，一定是干爹说的。
楚俊了解韩芳，她才不会多嘴，除非有那个必要。
谦虚的一笑，楚俊上前和这位握手，“正是庶民小楚，过来找我姐谈点事，不想弄出这么个笑话来，”
“哈哈哈，你这样的庶民多点就好了啊，下边的小年轻素质差点，小楚你别担待些，”
“小事都是，其实这趟过来，想通过我姐这跟您汇报点想法……”
“好啊，我欢迎的很呐，小韩，来来来，一起到我办公室。”
“嗯……”
于是，这个疑是诈骗犯的年轻人就和大四掌柜俩一起上楼了，看也没看一眼李海。
李海汗透衣背，好象给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脸色死灰兀自打着寒颤。
其它人的掌柜也不会瞅他一眼，这种小人物，就嘿嘿了。
后面还有一群中层呢，一个个摇头叹息。
这几天不少人也看出李海上窜下跳的有点眼晕，看看，跳花失足了吧？
“这素质，哎……王主任，是得好好查下……”
“以前没看出来，装得跟个人似的……”
“韩掌柜那话说的精辟，人不可貌相啊。”
“就是，就是……”
“……”
好多看不惯李海的，这时都不介意加踩一脚。
连传达室那位也火儿了，“啥眼神儿？倒是装的好逼……”
“哈哈哈，老苟，你这话也精辟。”
“哈哈……”
老苟是传达室老人了，人家爹是上上上届的半个掌柜，嘴就那样，可楼上楼下谁不给留点？
王主任却很严肃的对李海道：“你先停职吧，回家等通知好了，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容忍一个没素质的人混在队伍里……”
“还得说王主任，这水平，我佩服啊。”
“哈哈哈。”
“……”
听到王主任的说话，好多人的笑出声了。
这不是之前李海的调子吗？
李海当场就崩溃了。
……
大掌柜的办公室也十分朴素。
就是三个人，大掌柜、韩芳、楚俊，再没别人了。
别人可能挺好奇楚俊要跟大掌柜说点啥，可是他们不认为有资格去听。
楚俊就把区城建改造基金的事一提，主要是说到了通过丰田向‘秋山银行’贷无息日元的这个事，“……330亿是有点妄想，那边现在金融形势差点很，87年开始的金融之灾愈演愈烈，这基本奠定了未来十年的萧条和衰退，98年来临前，这股衰退潮只会加重，不会减缓，有眼光的金融人士要能看准国外市场的前景，尤其是发展中的我国，果断投资对冲一下未来他们国内的金融风险就是绝对的前瞻者，我也没有太大奢求，保底给姐你的基金会贷一个亿，东岐的城区就能彻底扩改出来，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千禧世纪的到来……”
韩芳美眸灿亮，甚至有点在冒小星星了，这个小俊，怎么就去做生意了？哎……
大掌柜听的红光满面，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双手直搓，他坐不住了。
尤其在90年这时候听到‘千禧’这个说法很新奇震撼。
“小俊，你给姐说说，千禧世纪是啥意思？”
韩芳好象小萌妹一样问，杏眸还忽眨忽眨的。
“姐，1999年之后不就是2000年？这不是又一个整千年的过渡之喜，一千年才一次啊，我们这代人参与跨越大世纪是不是太幸运了？要是不做点什么，等2001年回首过往，发现自己居然一事无成，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听着楚俊低沉微带一线沙哑嗓音的说话，韩芳心底最后的神秘防线悄悄裂开，突然耳畔好象又回响起他前一日的吉它弹唱《不是我不小心》……
大掌柜站在那里，盯着楚俊，一手叉腰，一手盘着自己有点象老韩的半个地中海脑壳。
这个年轻人真不得了，难怪老韩哥哥对他推崇倍至，他的视野太开阔了。
记得老韩跟自己讲，‘可惜小俊做了生意，但他不做生意就可惜……’
韩芳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但她美眸里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弟弟的喜欢，甚至有一点到了要痴的程度，过往好几桩事给予她的感受都深刻无比。
“小俊，有你在的感觉真好。”
韩芳这话脱口而出，也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楚俊苦笑道：“不要搞什么个人崇拜，大掌柜在这呢，呵呵……”
“咋了？我崇拜我弟弟不可以啊？”
韩芳就象个倔将的小公举。
“哈哈，可以，我看这个完全可以，好一个楚俊，我今儿算是见识了……”
大掌柜转头对韩芳道：“小韩，城建基金会成立的事，你牵个头，拿个方案出来，我们尽快落实，小楚说的对啊，2001年回首过往时也叫我能对东岐老百姓们说一声，我做了一点事的。”
“……”
韩芳用力的点了点头。
……
陆巡王轰然启动，缓缓开出区府。
好多人趴在窗户玻璃上看见，居然是大掌柜的亲自送那个年轻人下楼、上车，看着车离开。
而且四掌柜韩芳跟着上了车，这位是……谁啊？牛死了。
那个李海真是眼够瞎的，做死做的超级牛，这种铁板他都能一头蒙上去？咋不去买彩票呢？
车上，后面的韩芳还望着楚俊的侧脸，咋瞅着都顺眼。
“小俊。”
“嗯，姐……你说。”
楚俊半转回了身。
“那个李海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姐倒是没看出他是这么个心性，真是人不可貌相。”
韩芳都为自己选中这么个货感觉丢人，别人倒无所谓，就怕弟弟心里笑自己。
“姐，年轻人一时登了高枝，难免心态失衡，其实还是缺乏历练和沉淀，再就是心态不对，把个人的情绪带进工作中来，这是很危险的，又有多少人能不忘初心，能守住原则？”
“……”
韩芳杏仁儿美眸又冒星星了，听听我弟说的多好？不忘初心，守住原则。
“小俊，他跟你比，简直就是……我都不知该怎么说好？年龄相若，差距咋能那么大啊？”
“姐，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就是，我承认。”
韩芳肯定的点点头。
“哈哈……”
中午，三中食堂。
说起李海的事，参与午宴的人都唏嘘不已。
有苏棠、有韩芳、有祈小美，有卢菲、有周娟……呃，全是美女啊，除了楚俊一男。
小姑不在，今儿和袁刚去看袁老爷子了。
“在车上，我姐可把我夸了一顿啊。”
楚俊就吹上了。
“你没飘起来吧？李海就是前车之鉴。”
苏棠调侃老公。
“我怎么能飘起来？”
“你也一个鼻子两个眼，你咋就飘不起来？”
苏棠又迫一步，似乎要看老公出丑。
楚俊很郑重的说：“我有旦啊。”
“旦？”
苏棠怔愣了。
诸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