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隔的蓟城,甘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沉眠过,一觉醒来,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
他耳膜有传来朦胧的门铃声,下意识地往身侧一摸,没搂到驺虞,立刻清醒过来赤裸着翻身坐在床上。
唤了两声驺虞的名字没有回应,动作有些急躁地赤脚下床,却在床边的地毯上看到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心脏慢下来几分,走进浴室洗了把冷水脸,旁边的挂钩上已经挂了一套月白色的真丝滚边儿睡衣,跟她那套睡袍是情侣的款式。
甘霖梳洗得当体面,才走到门口,打开门的时候他表情还温柔着,“醒了怎么不叫”
“我”字还没讲完,他面上那点儿温柔又褪成了冷清,外面的余双双显然比他习惯见到他从驺虞的房门里走出来,直接推门进来,带些急躁地问:“虞姐呢?”
甘霖没关门,还保持着开门的那个状态,讲了一句“她不在,”又有些避讳着和她同处一室地颦眉说:“她知道你要来找她吗?有没有打过电话。”
余双双天灵盖儿冒烟,从昨晚上开始,就打不通驺虞的电话,直觉这冷酷无情的女人是把她拉黑了,可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呢?
赌气归赌气,今早一看到全网热搜的那段视频和爆料,她哪儿还坐得住,一脚油门杀过来就准备跟她说说昨晚没说完的话。
但驺虞不在,只剩下一位对什么状况都不肯着急的甘霖。
余双双昨晚是找机会想说自己辞职的苦衷是为了帮她,心底也知道对面甘霖同样想助她脱离公司,所以也不忌讳什么,干脆直接找到遥控器按亮了电视,指着上面轮番播放的娱乐头条说:“你们俩还有心思岁月静好,现在外面舆论乱成什么样儿了,再不想办法解决,她这辈子真没出头的日子了。”
怎么从乔姐办公室出来的,驺虞记不得了。脑子里只闪着昨晚那些画面,她多气愤,不仅在梁温言脸上甩了个响亮巴掌,还用高跟鞋踩了人家的脚面。
而这些被“正义人士意外流出”的画面,成了她在剧组里耍大牌的丑闻。跟风的黑子们像疯狗一样扑到她的微博上,短短半小时而已,热搜顶在第一的是“驺虞滚出娱乐圈”。
第二则是“驺虞滥交”,第三则是“驺虞睡不到梁温言恼羞成怒”。
有心人在买热搜,带节奏的水军黑白不分。
梁温言还未发声,“守护最好的梁温言”已经成了实时热度第一的超话,排行榜被顶到第一。
不用看那些评论有多脏。
反正驺虞从会议室走出来,方才还举着手机热聊的员工们都住嘴了,他们看她的样子,不是可怜就是鄙夷,好像在看一只翻不起水花的臭虫在烂泥里苦苦挣扎。
梁温言团队的招数明显更不显山露水,海平面已经发出去的宣传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驺虞压下去,那此刻爆出这样的丑闻实在是最好不过的时机,引一波热度,再因为她自身的关系,“无可奈何”地将她从电影中剔除,以保证票房要求。
于情于理,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逼着驺虞,只能去答应他们的要求,再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期限也不过是在拖垮她,他们笃定她的心理素质熬不住这波热搜。
但更寒她心的不是这个局,而是乔姐那句“我们”。
还记得签约的时候,乔姐是个公司内部斗争的败寇,驺虞则是个失去亲人的伶仃,陪着她将小姨的身后事办好,驺虞永远忘不了,那天从墓地回到城区,乔姐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我们一定会好的。未来可期。”
这么多年过去,宏美娱乐的未来委实可期,但乔姐嘴里的“我们”已经没有了她驺虞的位置。世事无常态,她竟然走到了她的对立面。
等不到电梯,驺虞实在是头疼欲裂,先顺着安全电梯晃下了七楼,躲进了公共卫生间里头。
坐在尽头隔间的马桶上,她手掌捂着脸,想哭可是却没眼泪。
这股绝望的心情像藤蔓似的,从心里钻出来裹挟着四肢百骸,几乎有种摧枯拉朽的力量。
要把手里的副本交出去吗?可交出去一定不是任人宰割吗?
现在爆料方还没有甩出她的家事,是在等她拒绝配合,再给她致命一击吗?
颤抖着手,驺虞忍不住,想亲自看一看网上的状况到底把她抹黑成什么样子,她不在乎世人怎么想她,但她现在却在乎甘霖打开电视机会看到什么内容。
她怕看到他失望,看到他的鄙夷,那种被心爱人瞧不起的情绪很伤人,见过一次就不想看到第二次,何况她都将这唾手可得地宝贝捧在了怀里。
再不想失去了,即便她命中注定要失去。
手机刚摸出来,隔间外突然响起两三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下意识将手机拨成静音,驺虞竖起耳朵,只听见外面一个女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门反锁了,随后生气地对着旁人讲:“这珞珞怎么回事啊?下周就入最美组了,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她家人还说什么割腕。扯淡吧!”
“这不是坑人吗?临时让我们去哪儿找个唱rap的?”
“就是,平常在李姐面前还装着一副很刻苦努力的样子,说什么自己当练习生三年了,这次一定会珍惜公司送她去选秀的机会,还不是这样临时掉链子,我看她这种心理素质,这辈子也出不了道了。”
最美说的应该是十一月底要开播的选秀节目,迎合着最近国内女团男团的热度攀升,网络平台也开始争相制作这类真人秀的节目。
这档节目选的是女团出道,届时将会以背后的资金链,对获胜团体进行为期六个月的包装宣传及其团体活动。
如果驺虞没记错,最美的出品商和刚才窥见的凤仪一样,都是麒麟互联网平台。
脑中崩了一根弦,她对这个叫珞珞的rapper没什么深刻印象,隐约记得着小姑娘个子不高,性格张扬,总喜欢穿着荧光色的宽大卫衣和拖地的工装裤。
脸和所有年轻的艺人一样,都充满着活力和胶原蛋白。是主抓团体的李姐手底下的众多练习生之一。
那种外露又开朗的性格,真的很难想象会和割腕这种行为联系在一起。
一定有什么隐情。
两个女孩子骂骂咧咧了一阵,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突然有第三个声音插进来,小声支吾了一句:“你们也别这么说了,珞珞那天不是酒会后被留下了吗,说不定跟那个有关系。”
“那天她都哭了后来不是还几次吃了安眠药。要不是李姐发现得早”
这个小姑娘一出声,外面的氛围就变了。
里面的驺虞脑子一嗡,好像所有迟钝的神经都被炸起一枚惊雷。
她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几乎需要按捺着全部力量,才没有发出声音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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