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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META量子纪元 > 第22章 献身之人(追忆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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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做梦一样的年纪,即便聪慧如安集亦是如此。

原本折跃生紧凑的课程没有任何假期可言,但那年春天他却获得了意外的三天假期。

上次见到母亲,是在自己通过折跃计划最终考核的那天,沈芸不会下厨,只能带他去外面吃了顿大餐。他记得那天母亲和父亲并不愉快,甚至发生了一点口角,似乎母亲并不愿意为此特意庆祝,或者说是不愿意儿子参加这个计划。

四年之后,再次见面是在殡仪馆,这个重要的日子却没见到父亲。

安集很懂事,所以当天也落泪了,但他真正对于母亲的印象,实在是模糊得像一幅版画,只剩下面部轮廓,以及她苛责时的声音。

追悼仪式上出现许许多多自己不认识的人,惊恐与不安远超似有似无的伤心。在一位自称小姨父的中年男人介绍下,他才回想起谁是爷爷奶奶,谁是外公外婆,这些人几乎都只存在于记忆里最隐秘的角落,更别提一堆面孔完全陌生的叔叔阿姨。

好在安集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唯一熟悉的身影,他的数学老师张南门。

张教授正与另一位衣衫不整的老人交谈着,那人笑着走过来用力掐了一把安集的脸蛋,疼得他泪水差点又从眼角迸出。

“老吴,注意点场合。”

吴越并不在意,收起笑容后便转身离去,张南门看着安集脸上的掐痕,暗自叫骂:“这老东西,下手没轻没重的。”

安集并未留心脸上疼痛,他在高耸的人群里只觉得压抑,整个追悼会过程也都是紧紧抓住张南门的衣角,并未留意司仪究竟说了些什么。

所以他也是后来才从新闻里得知,母亲是为了科学献身。

原来母亲也是一位科研工作者,安集以前一直以为她和父亲一样,都只是在大学里教书的老师,并不知道沈博士同时也是脑机接口研发团队的重要一员。

追悼会结束,遗体被送去火化,张南门再次找到安集,给她讲了很多沈芸生前的故事。

母亲竟是如此功勋卓越的一位脑科学专家,这些事情他闻所未闻。正如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同样也是量子物理领域的新星。

四十来岁,两个不同领域的翘楚,在科研领域显得如此年轻有为。而沈芸和安华作为备受艳羡的科研伉俪,始终都是聚光灯下备受关注的人物,被网友们视作想象中的神仙眷侣。但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今天安华没有出席追悼会。

“张老师,我爸爸怎么没来?”

“你父亲他…他是个很感性的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无法接受这种场合,你要理解他。”

“但今天他不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以后就没机会了。”

“安集,你现在虽然还小,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是怀着巨大勇气,为了探寻真理而牺牲。”张南门长吁复短叹,岔开了沉重话题:“你父亲安华也是一位出色的理论物理学家,他当然清楚在这条道路上会伴随荆棘,但谁都无法预料到这种突然袭来的悲痛与分离。你如果真的认为母亲的牺牲有价值,更应该继承她的这种意志…”

张南门后来说了一大堆这种安慰的话,但安集几乎没能记住,他脑子里更多的只有疑惑。对于母亲如何牺牲,以及父亲为何逃避。

沈芸逝世后的两个多月里,安华几乎处于消失状态,甚至有传言说这位用情至深的物理学家忍受不了悲痛,选择了悄悄殉情。

直到他从一个闭关的地下室里重新出现,带着一大堆烧毁的数据文件,随后去往老家附近一个偏僻县城中学,做起了普通的数学老师。此后多年来,他拒绝一切的采访,也放弃了所有的学术研究,十多年如一日默默无闻,最终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外界起初有很多传言,其中不乏匪夷所思的猜测,但毕竟这件事过于沉重,人们的讨论也就止步于感慨其遭遇这个层面,认为他只是个彻底走不出丧妻阴影的伤心者,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再去打扰他,反复戳其伤疤。

在这十多年间,安华曾经在假期主动来找过一次儿子,但那次见面只剩下嘘寒问暖,二人几乎心照不宣,完全没有提起沈芸的牺牲。

然而这颗疑惑的种子始终在安集心里扎根,他曾在网上翻找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资料。然而媒体都对此知之甚少,反倒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们有很多奇怪猜测,这当然完全不可信。

直到毕业后,安集去到那个县城,把埋藏了多年的话匣子打开,想知道当年母亲究竟是怎么出的事故,也想知道为什么追悼会上没有他的影子。

本以为这将会是一次徒劳无功的见面,但他没想到,父亲这次并没有沉默,反倒是竹筒倒豆子,将整个经过都讲给自己听。

对于大众来说,事情其实有些荒诞,只有科研工作者才能稍微理解。

沈芸是在一次脑机接口连接实验中失去意识的,这项实验并没有经过安全批准,完全是夫妻二人擅自进行,除了极少数取得信任的同事之外,几乎没有别人知晓。

内容听上去也并不靠谱,她想让丈夫编译一套程序语言,得以让脑机接口适用于通用量子计算机,并尝试进行人脑连接。

哪怕是计算机的门外汉也知道,这完全只是空有勇气的一种尝试。尽管通用量子计算机已经好几次更新迭代,量子比特能在叠加态与经典比特进行完美转换,但脑机接口的信息传输量大得惊人,根本无法适用于当前的量子计算方式。

这项实验太过于天马行空,并且没有实用意义,还伴随完全未可知的风险,理所当然没有通过审批。但作为脑机接口研发者的沈芸,其实很清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因为接口自带完善的安全措施,稍有强烈生物电刺激就会触发保护。

被叫停之后,实验转为暗中进行,但也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很长时间以来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无论安华编写出怎样简单的程序语句,连接过程始终没有反馈,就如同把接口插进一堆泥巴一样,别说产生什么有效数据,就连电流监控都毫无反应。

长期的无效实验十分打击信心,安华也开始劝妻子放弃这个项目,直到后来沈芸在丈夫的指导下学习了很多种编译方法,她在考虑一种没有观察者的实验方式。

出事当天,安华在外地参加会议,他没能料到妻子独自在实验室停止了呼吸。

其实整个连接过程也都一如既往的没反应,脑机接口当然也没有触发熔断,沈芸却在休眠舱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如同熟睡,非常安详。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台量子计算机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接入记录,这比之前的实验数据还干净,简直像是被刻意删除了一样。

事发之后,安华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搬进一个地下室,并且自己准备好了两个多月的干粮。他当然想要对于这场事故一探究竟,就算无法弄清楚妻子是如何牺牲的,至少也要想办法找回事发当天的数据,这也会让沈芸的牺牲有其价值。

不过仅仅怀着一颗痴狂的心,显然无法取得任何有效成果,安华反而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现好几次精神崩溃,要不是考虑到儿子,他甚至差点没忍住割腕自尽。

对妻子的执念,让安华失去一切信念,他甚至多次出现幻觉,以为夫妻二人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再次相会。还好这种悲痛最终沉淀了下来,冷静之后的安华决心认清现实,只希望沈芸的在天之灵不会怪罪自己,没能去看她最后一眼。

当安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儿子,他还不忘将当年所有的实验记录做成文档,一次性交给安集。可能是仍然没有放弃幻想吧,安华始终不肯相信妻子就这样离开人世,他更愿意想象出一个不存在的空间,只不过如今人们尚未找到通往那个世界的第一把钥匙。

尽管安集是计算机专家,但他对于量子物理却知之甚少,这些数据对自己来说还是太难啃,于是也只能暂且收藏,等以后深入学习再说。

此后多年,安集几乎快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母亲所在的研究所进行重组,他们在沈芸的实验室里找出一些当年整理疏漏的遗物。

在这堆遗物里,安集发现了母亲求学期间的一些数学手稿,其中有一些正是自己小时候的高数启蒙习题。除此之外,里面夹着好几张看似无关紧要的纸条,似乎是母亲在学习计算机语音编译时的笔记。

对于这个意外发现,安集似乎找到了尝试的勇气,或许母亲真的在无意间找出了一把钥匙,能够据此让精神通往量子世界?

但他终究对于量子理论知之甚少,虽然心里有过尝试的打算,却也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巧合的是,庞泰在三年前准备发表一篇关于量子计算机的论文,他借用了安集母亲使用过的那台机器。在得知身边有专业人士之后,这让安集产生了试一试的想法。

一开始庞泰是严词拒绝的,毕竟谁都不希望看见悲剧重演,但架不住安集几次三番请求。

而且庞泰毕竟对此略有研究,这完全就是一种妄想催生的项目,根本没有实施可能性,也自然没有太大风险。

第一次尝试是在两年前,安集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而结果正如父母之前的上百次无效实验,完全没得到任何数据。

后来的几次也与此类似,连接只进行了数秒钟,端口便传出无效警报。这件事在庞泰眼里看来,完全成为安集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反正一直都没产生什么危险。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最近的几次实验里,接口开始产生不可控的莫名电涌,安集甚至出现昏迷状况。还好庞泰手脚够快,在接口保护机制的帮助下赶紧给他断开了连接。

尽管危险性很高,而且原因完全不明,但这与母亲那几百次无效实验相比,完全称得上是重大发现。只不过安集当然也担心,如果哪天这种电涌变得完全失控,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献身科学’的某位牺牲者,于是二人也就很久没再敢做类似实验了。

庞泰当然问过他很多次,为什么沈兰作为一个脑机接口专家,而且安华也算得上是量子物理领域的权威,这两人却像小孩子一样,冒着未知危险去做一件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实验。

这种事安集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就算他去问父亲,可能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答案来。

但他也给庞泰讲了一些故事,一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比如他的名字来历。

“你知道吗,我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一开始我爸打算给我取名‘安和’,因为我是由两个人的生命相加而得出的结果,所以用‘和’来表示最终值。”

“但母亲当时就反驳了,相加这种运算太肤浅,不如叫‘安积’,也就是两个人相乘的最终值。这确实比‘和’更加贴切一些,他们希望我能完全超越老一辈人。”

“我爸听了之后,又取笑说不恰当,因为两个人之中如果其中有人的数值小于一,或者都小于一,岂不是最终结果更小?”

“母亲大笑一番,反而觉得更贴切,这就像是两个人都有缺陷,生的儿子难免不会放大缺陷,所以最终值并不能完全取决于父母二人,还要带入其他常数进来才行。”

“后来他们又商量了一大堆名字,什么稀奇古怪的运算方式都有。”

“直到我现在这个名字,安集。‘集’这个数学概念并不表示运算过程,它只会分别取值,而最终表达结果则取决于我自己。”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给我取名,但我确实能感受到他俩的浪漫。”

“所以我不难理解,他们在一起会做出更荒诞的事情。”

“后来也相通了,为何父亲会一蹶不振,却也没有在那段悲痛中选择轻生。”

“因为他们的‘集’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