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记生煎。
乔世宽到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不记得这里了，是耿一飚之路，带他来的。
他下了车，望着早已改换门庭的店铺，恍如隔世。
牧天选择这里，是想让他记起那些在他脑子里就如旅行中随车退去的风景般的前尘往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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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看不出二十多年前的样子了，唯独门上的匾额，斑驳得依稀留着那么点点记忆。
那苍劲的魏碑的字，已经布满了不仔细看都分辨出的细细的裂纹来，是要宣示老板的坚守吗？
在这一片撕裂里，他们又在坚守着什么？
店堂宽敞明亮了许多，汽灯也换上了瓦数很高的电灯，已经没有了一点点记忆中的样子，喧嚣声也小了许多，大约是顾客的成色改变了不少。
老板杨庆辉是认识乔世宽的，当天的报纸上就有他的大幅照片，还有他用太太名字命名的基金会的八卦新闻。
但这个时候，你要是表示自己认识，那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到这里吃饭，可能会约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人来共同进餐，你要是认识，那就尴尬了。
这是做餐饮老板的起码规矩。
他只恭顺的迎上前来，低声道：“先生，里面请。”
“我想找个包房，约了人谈点事情。”乔世宽客气地说。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有三个包房，都已经满了。”杨庆辉歉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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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您看卡座行吗？那里一样的安静。”杨庆辉解释道。
乔世宽原本只是客气的随便问问，没想到他还真有包房，不由奇怪得很。但听说包房都满了，有是一阵遗憾，听说还有卡座，就挥挥手，既表示了同意，又有让老板带路的意思。
于是，杨庆辉说了句：“请这边请。”就在前方带起路来。
看着老板有点跛脚的背影，乔世宽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原来郑记的伙计吗？
那是他第一次跟几个年轻的朋友来这里吃生煎。是在子不语先生帅军攻打上海，王督军兵败通电下野，他们是来庆祝和平的。
那时候的老板娘是个大龄剩女，看上去已经三十朝上的年龄，红头绳在难后扎了跟大辫子，长及腰下。
走起路来，一摇三摆的，辫稍在磨盘南瓜似的边缘的弧上扫来扫去，也算是这店里的一道风景。
她长得有点壮，全身上下比较宽阔，好在五官还算周正，就是粉有点厚，像墙上刮了腻子。
跛脚的青年是跑堂的，时不时地趴在柜台上，盯着老板娘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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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会还会嗑俩瓜子，响起女人状似银铃裂纹的笑声。
嗳，真是沧海桑田呀，从前的伙计现在已经熬成了老板，店也比以前气派多了。
看着老板跛脚的背影，乔世宽悟到了一个成功的真理。
熬，熬死了前面的，你就是第一了。
什么努力，还有各种成功学，全特么是扯淡。
熬，是最根本的，是第一位的。
可是，大部分人拿什么来熬呢？
乔世宽要了两斤生煎包，几个小菜，一瓶老酒，告诉老板先去准备，等自己要请的客人到了再上菜。
杨庆辉刚刚记下，一转身就看到牧天走了进来，正探头张望。
他立马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喔呦，牧探长来啦，快快有请，包房给您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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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天抬了一下手，挡住杨庆辉继续说下去，看着惊愕地看盯着自己的坐在卡座里的乔世宽。
乔世宽扶着桌子缓缓地站起来，眼睛没有离开牧天的脸，仿佛初次见面一样。
杨庆辉看他们这样，看着乔世宽，尴尬地笑笑，“你们，认识？”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牧天奇怪地问杨庆辉。
“知道，乔老爷。”杨庆辉朝后缩了缩身子道。
“那你让他坐这里？”牧天的话有些严厉了起来。
“那包房是给您留的，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请他进去坐！”牧天简直要呵斥了。
杨庆辉赶紧趋前，取下衣架上乔世宽的大衣帽子，一个躬身道：“乔老爷您请。”
乔世宽似乎不知所措地望着牧天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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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天一伸手，示意他先走，嘴里却说：“不关你事。走你的。”
乔世宽轻轻地“哦”了一声，跟着杨庆辉进了包房。
………………
季若曦签完最后一篇稿子，放进“排字”的筐子里，起身收拾了一下，跟对面的同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办公室，她走到主笔办公室，敲门进去。
季凤麟见女儿进来，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微笑地招呼了一下。
“还没完？”季若曦问道。
“没有，正要告诉你呢，今天你自己回家吧，我跟总董有个饭局。晚上恐怕要晚一点回去。车已经在门口了。”季凤麟拿起毛笔。
季若曦微笑地道：“少喝酒多吃菜。”旋即起身，挥手。“拜拜，爹地。”
“你自己当心。”季凤麟看着女儿出门，交代着。
季若曦朝门内又挥挥手，一路跟同时们打着招呼就出了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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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已经是朦胧一片，路灯还没有开启。
季家的车停在报馆对面，耿一飚坐在车里。
他看见季若曦出了报馆的门，就发动了汽车，然后下车等候着。
季若曦笑着朝耿一飚招着手。
“耿叔……啊！”
一辆厢式货车急停在她的面前，险些撞到了她，也挡住了耿一飚的视线。
正在愕然间，两个蒙面大汉跳下车，将一个麻袋套在惊愕中的季若曦头上，架起来扔近车里。
厢式货车疾驰而去。
耿一飚不见了季若曦的身影，愕然愣住，随即明白了，上车，急掉头追去。
可是，路上早已经没有了黑色厢式货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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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一飚开车又寻了几个弄堂马路，都不见黑色厢式货车的踪迹，只好回到报馆，车刚刚停稳，就冲下车去，直撞进主笔办公室去。
“不好了！”仟千仦哾
季凤麟急抬头，见是耿一飚，就问：“什么不好了，风风火火地？”
“小姐，小姐让人绑了！”耿一飚急得直跺脚。
“什么？”季凤麟大吼了一声，“噌”地站起来，有“咚”地坐下，手里的毛笔早已跌落到地板上。
“怎么回事？”他颤抖地指着耿一飚问道。
“我看着小姐出门，正要过马路上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冲过来，停在路中间，瞬间又开走了。我再看时，已经不见的小姐。”耿一飚叙述着。
“厢式货车，马路中间，那你看到伤到小姐了没有？”季凤麟焦急地问。
“没有。路上什么痕迹也没有。我看他们没有打算伤害小姐，就是想绑架她。”耿一飚带着几分安慰地说着。
季凤麟似乎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换过来一些，在办公桌前跺了几步，“你看清楚车牌了没有？”随即又摆手道，“算了，干这事的，怎么可能有车牌？就算有十成也是假的。黑色的厢式货车？是不是像巡捕房的警车？”季凤麟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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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后门上没有窗户。”
季凤麟沉吟地点点头，拿起电话打给了蒋信义。
“喂，我是蒋信义。”电话那头，蒋信义道。
“蒋处长，我季伯啊。……对，你帮我查查，都有什么人和单位有一种黑色的厢式货车，跟你们巡捕房的警车或者囚车一样的。就是后门上不带窗户。很急。”
“好，我马上派人去办。出什么事了，季伯？”电话里，蒋信义关切地问道。
“私事。”季凤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他不想在没弄明白对方绑架的目的时，动用组织力量。
“又有人到报馆捣乱？”蒋信义立刻警觉地说，“这个时候很敏感，我们每个人都要提高警惕，任何针对报馆和你个人的事情都有可能不是私事那么简单。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免得我们延误了战机，让对方抢占了先机。”蒋信义的话很严肃。
“小女被绑架了。”季凤麟还是有些沉重地将这一不好的消息告诉了蒋信义。因为他觉得蒋信义说得有道理，这个时候因为私人恩怨绑架季若曦的可能不大，而自己在社会上可以说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基本上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仇人的。
“生么？若曦被绑架了？什么时候的事？”蒋信义极度吃惊地在电话里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