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沙井街空荡的街道，路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杨易凡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住脚步，向简逸耳语两句，便转身离开。
像路边的其他民房一样，吴观驰家楼上楼下都拉着窗帘。所有窗户都关着灯，一辆白色伊兰特紧挨着墙边停放。
简逸没有马上敲门，绕到房后看了一眼，拿着手机拨打从杨易凡那要来的号码。回铃响了许久，吴观驰没接电话，但简逸和可芸在门外就能听见他的手机铃声。语音提示无人接听，简逸按下重拨，小楼里再度响起手机铃声。
“谁啊？”吴观驰终于接了电话，语调显得睡意沉沉。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简逸，晚上我们通过电话。”
“哦，警官，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家门外，有事想跟你谈谈。”
“什，什么事？”吴观驰似乎微微一惊。
“你先开门吧，我就在门口。”简逸挂了电话，抬头看向二楼。
可芸也抬起头，发现二楼亮起灯光。一分钟后，楼下客厅的灯也亮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消瘦男子打开房门，一脸狐疑看着门外二人。
“你是简队吧？”
“是我。”简逸朝房门内瞥了一眼，“家里方便说话吗？”
“呃，我儿子明早还要上学。”
“那就去我车上谈吧！”简逸示意他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
“好吧。”
简逸走到面包车前，拉开第二排的车门，请吴观驰上了车，可芸自行坐到前排副驾驶座。
“警官，你们这么晚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吴观驰待简逸上了车，主动开口询问对方来意。
“嗬嗬！”简逸淡淡一笑，按亮了车棚顶灯。“你没猜到我们为什么过来吗？”
吴观驰困惑地摇头。
“老哥，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李强的？”
“谁，谁是李强？”
“他常去你那买二十三的玉溪，你既然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会连他的名字也搞忘了。”
“哦，你说的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他叫李强？”吴观驰显然在装糊涂。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简逸把手机图库里的相关涉案人员照片全都调了出来，放在吴观驰的前面，一张一张的介绍道：“这是齐智涛，这是他的女友计倩倩，这是黄均达，最后这位是沈鑫浪。这些人，你大多都认识吧？”
吴观驰皱眉不语，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
“七月十四号凌晨，齐智涛在住所遭人割喉当场死亡；当天晚上十点，他的女友计倩倩在住所被人毒死；两天后黄均达离奇失踪；沈鑫浪在家门口被人用刀捅进后心。还有今晚，李强被警方击毙。你帮人家的忙，就不怕被人家灭口吗？”
“你，你说什么？”
“老哥，你欠了人家多少赌债？”
“什么赌债？”
“只要我抓住他，你欠下的那些赌债，就不存在了！”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那我换个问题。”简逸嘴角浮起冷笑，“你在平桥商贸城经营烟酒配送，平时几点关门？”
“呃，不一定，有生意就关得晚点，没生意就关得早。”
“关得再早，也不至于还不到晚上八点，就回到沙井街了吧？”
“你……”
“商贸城那边，要晚上九点以后，路人才逐渐减少。但周边都是住户，你做的虽然是烟酒配送，但零售生意也一样重要。所以通常都是十点半左右准时关门下班，回到家正好十一点。我没说错吧？”
吴观驰闭口不答。
“但是最近这两天晚上，你都是不到八点就回到沙井街，跑到杨易凡家，让他约人打麻将。你的反常如此明显，真拿我当傻子了吗？”
“最近这段时间，晚上都没什么生意，所以我就提早关门了。”
“真是这样吗？”简逸收起冷笑，表情变得严肃，“看来，你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什么处境？”
“杜友诚是做什么的，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杜，杜友诚是谁？”
“他是齐智涛和黄均达、李强的老板，他那门生意现在做不成了，齐智涛、黄均达还有李强就失去了用处，所以齐智涛被割喉灭口，黄均达失踪生死不明，李强才会被卖给警方。听明白了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杜友诚、齐智涛……”
“老哥，你就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借你的口，将李强的住处告诉警方吗？”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
“今晚跟你通完电话之后，刑警队二中队和特勤中队联合展开行动，对李强位于平桥商贸城的住所进行彻底搜查，在商贸城住宅区二单元，与两名持枪歹徒发生枪战，虽当场击毙两名歹徒，但造成一名特勤队员受伤。相信你应该知道，涉枪案件的严重性吧！”
“涉枪？”
“对，你被那个人利用，不过幸好我先找到了你，只要你配合，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什么都不愿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我走后，那个人会怎么对付你，可就难说了！”
“你……”
“我没有时间等你犹豫，你要实在不愿意说，现在就可以下车回家。但我得提醒你，林城近日潜入几名境外持枪暴徒，警方已经抓获两人，击毙两人。而从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还有漏网之鱼。再就是，杜友诚与境外势力有所牵连。”
吴观驰一动不动，并未准备下车，眼神隐有几分纠结。
“杜友诚所涉及的案件影响非常恶劣，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早一分抓住他，你也就多一分安全。这道理很简单，你若是还需要时间考虑，就回家慢慢地想。希望你在他找到你家之前，抓紧时间想清楚。对了，回家记得要锁好门窗。”
吴观驰显然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不由得哭丧着脸颤声问道：“警官，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简逸继续滑动手机上的照片，“这个人叫罗坤，潜入林城前在万溚某赌场看场。这个叫甘铎，也是万溚北部赌场看场的。他们在平桥商贸城与警方发生枪战，二人均被当场击毙。还有巴刚和罗沙，已被警方抓获。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事态严重，我会凌晨两点半跑来找你吗？”
“警官，我……”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对你来说，只有警官尽快抓到杜友诚，你才会安全。”
“可我真的不认识杜友诚！”
“那是谁让你把李强的住址告诉警方的？”
“昨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
“谁来的电话？”
“他没说。”
“从声音能判断出年龄吗？”
“呃，大概五六十岁吧。”
“来电号码是手机还是座机？”
“座机，可能是个公用电话吧。”
“电话里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让我这两天晚上早点回沙井街，并且要到杨易凡家去打麻将。到时候警察会联系杨易凡，如果警察让杨易凡认人，就叫我陪他一起去。”
“你早就认识李强？”
“嗯。”
“是他让你把李强的住址告诉警方的？”
“嗯。”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让我当着警方的面认出李强，并把他的地址告诉你们。”
“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他答应把欠条还给我。”
“你欠了多少钱？”
“三十多万。”
“向谁借的？”
“李强。”
“李强？”
“嗯。”
“李强的复印店，就是仓库里赌博窝点的入口？”
“是，我在那输了二十多万，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齐智涛和黄均达你都认识？”
“嗯，我经常在赌场见到黄均达，他也喜欢赌，李强叫他达哥。齐智涛很少过来，我只知道李强叫他涛哥。”
“李强借给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我不知道，他只提供电子筹码，没有给我现钱。”
“你真的从没见过杜友诚？”
“嗯，没见过。”
“你们在仓库赌的是什么？”
“百家乐，轮盘，21点，网络连线境外赌场，那边有的什么都能赌。”
“管理赌场的人是谁？”
“黄均达和李强都在管，李强负责兑换电子筹码，黄均达教客人怎么操作。李强一般不会待在赌场里，有客人换筹码他才进来，平时都守在外面望风。”
简逸不动声色看了可芸一眼，他们猜对了，李强在锦绣家园门口那条小路上走来走去，就是在替赌场望风。
“这个赌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一月底吧。”
“你怎么会知道书店仓库有这么一家赌场呢？”
“朋友带去的。”
“哪个朋友？”
“万新厉，他在我隔壁开了家麻将馆，赌场好些客人都是他带去的。”
“那现在借条呢？”
“烧了。”
“烧了？借条是怎么拿给你的？”
“昨天下午叫‘跑跑’送过来的。”
“你有跑跑的电话吗？”
“有。”吴观驰拿起手机，找到昨天下午跑跑给他打的电话号码。仟仟尛哾
简逸将号码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将吴观驰送回到家门外。
“谢谢你的配合，最近几天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的，警官。”吴观驰进屋关上了房门。
凌可芸轻声叹道：“没想到，李强这伙人不仅组织非法赌博，竟然还经营高利贷。”
“哼哼，真实情况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什么意思？”
“仅吴观驰就在赌场欠下三十多万高利贷，如果杜友诚是幕后老板，会在乎那一百万暗花吗？仓库和复印店六月中旬停用，罗坤和巴刚六月十七号抵达林城，当晚罗坤就去了杜友诚的饭店。凌叔六月二十八号失踪，杜友诚的替身七月十三号被杀。我想，这老家伙想以死摆脱的不仅是警察，也许还有罗坤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