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路边的小车半天没有开走，崔秉振觉得有些奇怪，出了警务室，走到副驾的车门前。凌可芸按下车窗，朝崔秉振微微一笑。
“崔哥，上车吧，陪我们去鱼塘一趟。”
“去鱼塘？”崔秉振更觉奇怪，一个十六年前的案发现场，还有什么可看的。心里虽是这么想，可他还是上了车。
凌可芸让芮雪放下所有车窗，先去李敬尧家，然后再去鱼塘。芮雪也不多问，就把车调了头，朝李敬尧家驶去。
快要经过尹其家门外的时候，凌可芸让芮雪放慢了车速，又请崔秉振尽量靠近窗边。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只要尹其在家，就能一眼看到从门外经过的车子。
“小芮，小凌，你们需要我怎么协助，尽管说话！”
“谢谢了崔哥！”芮雪回过头奉上一个微笑。
凌可芸的眼睛紧盯着尹其家的大门，他一家三口此时正在吃饭。注意到外面有车经过，尹其抬眼望向车窗，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怎么样？”芮雪焦虑地问了一句。
“他脸上没有表情。”
“哼！”
崔秉振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尹其？”
凌可芸淡然微笑，“崔哥，尹其的父母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他父亲是一零年不在的，第二年母亲也走了。”
“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嗯，一个是心梗，一个是糖尿病并发症。”
“听说尹其是老二，他应该还有个姐姐吧？”
“是有个姐姐，我还没调来竹垌乡之前，他姐姐就嫁去摆良村了。以前还经常回来看看父母，后来父母一走，也不太来乡里了。”
“他姐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尹慧。”
“他们姐弟的关系不好吗？”
“嗯，是不太好。听说他们母亲走的时候，留下了几件金首饰，尹慧想要一对耳环留作念想，可尹其两口子说什么也不给，从此两姐弟就生分了。”
“尹其是做哪行的，我看他平时好像挺闲的。”
“前几年一直在倒腾木材，后来管得越来越严，他就改行做起了二手摩托车的生意。平时就走乡串镇收购二手摩托，赶集的时候就骑去集市上卖。听说生意还不错，一个月也能挣到五六千。”
芮雪停了车，向凌可芸示意李敬尧家大门。“要进去吗？”
凌可芸摇了摇头，“不进了，去鱼塘。”
芮雪无奈地笑了笑，“行，都听你的。”
“崔哥，乡里只有一所小学吧？”
“现在有两所了，不过十几年前，只有一所。”
“刚才从卢家经过的时候，卢叔卢婶好像不在家。崔哥，你知道他们家的地在哪吗？”
“知道啊，你想过去看看？”
“嗯。不过待会还是在卢家门外停一下，我们进去敲敲门再走。”
芮雪一言不发闷头开车，崔秉振惊疑不定地看着凌可芸，强忍着没问她此举的用意。
三人在卢家院门外下了车，凌可芸和芮雪走向卢家堂屋敲响大门，崔秉振站在院门口，瞥了一眼尹其家的院子。
可芸和芮雪确定卢家没人，快步走回崔秉振面前，让他赶紧上车，带路去卢家的地里。尹其走出堂屋，慢慢踱到院门外，皱眉看着远去的车子。
卢国亚夫妇在地里吃了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准备休息一下继续劳作，突然看到田埂上出现几个人。
“小凌，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卢国亚不免有些奇怪。
凌可芸跳下田埂，轻声说道：“卢叔，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你和卢婶，跟尹其的父母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
“发现卢桃尸体的那天下午，尹其跟父母说过，他前一天看见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下午一点半左右，走进了你家堂屋。这件事，尹其的父母没跟你们提过吗？”
“没提过。”卢国亚夫妇双双摇头。
“卢叔，卢婶，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尹其的父母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你们？”
“可能他们怕我们听了不高兴吧！”卢国亚神色黯然。
“怕你们不高兴？”凌可芸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卢桃是个姑娘，我们乡下最看重的就是姑娘的名声。那天我们不在家，一个男人钻进家里，对卢桃的名声肯定会有影响。再说当时卢桃已经出事了，老尹两口子再把这事说出来，有些好事的人，肯定会抓着这事胡说八道。老尹做人一向小心，从来不会乱说话。当时我和建英都很伤心，那种时候老尹更不会多嘴。”
“你很了解尹其的父亲？”
“我们是发小，门对门做了一辈子邻居，当然了解他。那天你告诉我，尹其在卢桃遇害前一天，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我家，我就猜到老尹当年为什么没告诉我。他要是说了，我当时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想。”
“是啊！”孟建英接过话头，“卢桃人都不在了，老尹要是还拿那种事来编排卢桃，叫我们把脸往哪搁啊！”
卢国亚点头道：“你们年纪轻，没在乡村待过，不知道人言可畏。老尹当年要是把这事说出来，乡里那些缺德货，肯定会把卢桃的死归咎于乱搞男女关系。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先例。老尹这辈子没在人后说过半句坏话，当时他应该也告诫了尹其，不让尹其乱说话。”
“可尹其最终还是把这事说出来了！”
“哎，时代已经不同了，再说卢桃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你们又重新调查当年的事，尹其现在说出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村里掀起什么谣言。”
“卢叔，你觉得尹其这人怎么样？”
“怎么说呢，自从他爹妈走以后，他就有点变了，对我们不像以前那么有礼貌，跟我家也不太来往了。不过人倒没什么，虽然不像他爹妈那么老实，可在乡里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尹其和卢桃应该很熟悉吧？”
“他们小时候常在一块玩，又是小学同学，关系还不错。只是后来卢桃去了县城上中学，她也慢慢知道男女有别，放假回到乡里，就跟尹其渐渐疏远了。”
“尹其和卢桃是小学同学？”
“是啊，同班同学。尹其只比卢桃小五个月，上小学的时候卢桃已经七岁，尹其刚过六岁半。”
“尹其在哪上的中学？”
“小凌，你不会是怀疑尹其吧？”卢国亚开始有点醒水了。
“呃……”凌可芸不知如何回答。
孟建英满脸不可思议，“你一定是搞错了，尹其怎么可能害死卢桃？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啊！”
“卢叔，卢婶，我不是怀疑尹其，但我需要了解你家周围邻居的情况。当年顺云警局的苏嵘警官，在对你家周围的邻居进行摸底调查时，尹其去了鱼塘看热闹。所以苏嵘警官没有见到他，我们也就不清楚尹其的底细。”
卢国亚半信半疑看了崔秉振一眼，后者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吧，尹其当年在民中上学，他也没有考起高中。”
“民中？”凌可芸向崔秉振投去询问的目光。
“民中在兰杭路，与一中相距近三公里。”
“卢叔，尹其在民中上学，也是在亲戚家借宿吗？”
“不，他住校，每个星期回来一次。”
“钟老疤发现卢桃尸体那天，尹其一直待在鱼塘附近吗？”
“嗯，他和那些围观的人，在鱼塘边站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卢桃的棺木上了山，他才回家。”
“尹其看起来伤心吗？”
“呃……，我看不出来。”
凌可芸移目注视孟建英。
“我根本就没注意那些围观的人。”
“卢婶，中考结束，你把卢桃带回乡后，她和尹其有来往吗？”
“应该没什么来往。”
“卢桃出事后，尹其有没有故意回避你们？”
“好像没有吧！”孟建英微微皱起眉头，与丈夫疑惑对视。
“我没发现有这种现象！”卢国亚给出肯定的答复。“我们门对门住着，经常都会遇到，几乎每次他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就是他爹妈不在之后，才慢慢地不太叫人。”
芮雪靠着田埂，百无聊奈地看着凌可芸，从卢国亚夫妇口中，根本找不出尹其任何问题。
尹其的父母四五年前过世，那时候尹其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了，肯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逢人就叫叔叔阿姨。再说人家父母亡故，心情肯定十分悲伤。遇到邻居熟人，可能也没心思打招呼。逐渐就形成习惯，变得不怎么爱叫人了。
凌可芸隐隐有些灰心，暗暗叹了口气。“好了，尹其的情况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卢叔卢婶，那我们就先走了。”
“小凌，尹其他……”
“卢叔，我说了，我不是怀疑他，只是想深入了解他的情况。希望你和卢婶，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告诉尹其。”
孟建英揪心地问道：“你们到底能能不能抓到凶手？”
芮雪走到可芸身旁，挽起她的手，十分自信地说道：“放心吧卢婶，只要卢桃的确不是自杀，我们就一定能抓到凶手。”
话音一落，凌可芸便被芮雪拽着上了田埂，崔秉振冲卢家夫妇点了点头，赶紧跟上凌、芮二人。
三人走出田地上了车，芮雪万分无奈地笑道：“可芸，另辟蹊径好像也不太行得通啊！”
可芸没有搭理芮雪，转头看向车后座。“崔哥，你知道尹慧住在摆良村什么地方吗？”
“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请人带我们去她家。”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摆良村！”凌可芸示意芮雪开车。
崔秉振从后排探身向前问道：“小凌，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怀疑尹其吗？”
“在卢叔卢婶面前，我只能这么说。”
“其实你还是怀疑尹其？”
“倒也谈不上怀疑，但是他的话，我觉得还需要证实。卢桃出事的时候，尹慧还没有出嫁，尹其如果真的跟父母说过那件事，尹慧应该知道。”
凌可芸有种强烈的直觉，尹其可能在说谎，卢桃出事的前一天，压根没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进过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