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包括周大洪在内，没有人能想到，卢桃自杀的那把刀竟然是钟老疤的。当时卢国亚夫妇和警方一致认定，卢桃确系自杀，除了苏嵘，几乎没人关心卢桃自杀的刀是从哪来的。
钟老疤这辈子算是个老实人，每月拿着几百块的工钱帮周大洪守着鱼塘，与乡亲们关系和睦。乡里的孩子时常跑到鱼塘玩儿，钟老疤从不驱赶这些孩子，有时还会拿出自制的鱼竿，让孩子学着钓鱼。钟老疤看守鱼塘那几年，没有一个孩子在鱼塘和周边发生过意外。
可如果卢桃自杀的刀真是钟老疤的，似乎无法解释，钟老疤发现卢桃尸体那天，为什么不向警方说明，他的那把剔骨刀被人拿走了。他是担心被警方怀疑，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才隐瞒了卢桃自杀所用刀具的来源。
不过，无论属于哪样情况，凌可芸都不认为钟老疤存在丝毫杀人嫌疑。案发那天晚上下着大雨，钟老疤不可能把卢桃约到鱼塘去。
就算换一个思路考虑，即便钟老疤想杀卢桃，也没有必要选择鱼塘抛尸。他在杀人后，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把尸体背上莲花山，另觅相对隐蔽的地点弃尸。
其实凶手将卢桃的尸体随意抛弃在鱼塘边，本就不合情理。不管是谁杀了卢桃，抑或卢桃自杀，卢桃的尸体都不该出现在鱼塘边。
这个抛尸点距离卢家有三里地，而且是在通往莲花山的小路旁边。只要天一亮，尸体就会被人发现。假设是预谋作案，凶手就该另寻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抛尸点，并且提前准备好杀人凶器。但以上两点，凶手显然没有考虑充分到。
芮雪和可芸都没有什么胃口，吃完饭两人就出门了。乡里一到晚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街面上只有两三家烟酒店还开着门，菜市那个路口，摆了两个宵夜摊，食物品类也很单调。
两人慢慢走到卢家门外，却没有进院子。站在篱门边朝尹家的小院看了一眼，就朝莲花山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是夏末，晚上的气温大约十七八度，微微夜风带来一丝凉意。芮雪和可芸穿得有些单薄，两人手挽着手，不缓不急地走在通往当年那口鱼塘的小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脑中都在想象着十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月亮时而钻进云层，这条没有路灯的小路忽明忽暗。好在路面干燥、平整，芮雪和可芸只用了十五分钟，便走到了久已荒废的鱼塘边。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卢桃肯定走不了我们这么快！”芮雪看着手表说道。
“嗯，假设凶器是在钟老疤的木屋里拿的，那天晚上卢桃走到这的时候，凶手是不是还没有决定是否杀掉卢桃？”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凶手是和卢桃一起走过来的？”
“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路边影影绰绰有几座老坟，我们两个作伴走这段路，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换在十六年前，卢桃一个小姑娘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深夜，独自走在这条小路上，她一点都不会害怕吗？”
“所以你怀疑，有人陪着卢桃，从她家一路走到鱼塘！”
“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卢桃自己走过来的，她从小在乡里长大。这条路她也走过多次，就算深夜独自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害怕。凶手提前等在鱼塘边，从钟老疤的木屋偷了剔骨刀……，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你曾提出，卢家的屋檐下，才是案发第一现场。”
“那时候还不知道，钟老疤在卢桃出事时丢了一把剔骨刀。因为那天晚上的雨很大，所以我认为卢桃不会随便出门。凶手有可能是在卢家堂屋的屋檐下将其杀死，然后将尸体运至鱼塘边。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猜测肯定不对。”仟仟尛哾
“我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天晚上下着雨，卢桃没有携带雨具出门，但凶手打了伞，卢桃和凶手同撑一把雨伞走到鱼塘。当时钟老疤不在木屋里，雨越下越大，卢桃和凶手进了木屋避雨。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卢桃负气冲进雨中。凶手也在气头上，随手抄起钟老疤的剔骨刀就追了出去。”
“可芸，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认为那天晚上，卢桃和凶手进过钟老疤的木屋。”
“可当时钟老疤去哪了？”
“不知道，那天晚上下着那么大的雨，他吃晚饭时肯定也喝了酒，按说那个时候不该出去才对。”
“你说，那个雨夜陪卢桃走到鱼塘的人，会是尹其吗？”
“这就不好说了，从我们找到的线索来看，尹其的确存在一定嫌疑，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诶，如果当年靳法医对卢桃的尸体进行全面检验就好了！”
“我问过尹慧，卢桃和尹其的关系怎么样，你记得尹慧是怎么回答的吗？”
“她说，小时候她常带着卢桃和尹其一块玩儿，卢桃有点内向，尹其喜欢捉弄卢桃。”
“卢家和尹家是邻居，卢桃小时候常和尹其在一起玩儿，一个性格内向，另一个喜欢捉弄人。细细想来，这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对啊，说不定卢桃和尹其还一起来过鱼塘呢！”
“没错，孟妍美也说过，她小时候放暑假来姑姑家，卢桃带她来鱼塘玩过几次。这说明，乡里的孩子当年很喜欢跑来鱼塘玩耍。乡里距离鱼塘有三里地，鱼塘这一片，平时除了钟老疤，很少有大人过来。钟老疤又不会约束那些孩子，大家可以无拘无束地在这玩儿。我猜想，卢桃和尹其肯定也常常过来。”
“他们是邻居，年纪差不多一样大，从小青梅竹马，两人间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只是两家大人并不知道而已。”
“对，可是卢桃和尹其慢慢长大了，到了上初中的年龄，一个就读顺云一中，一个成了民中的寄宿生。在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开始步入青春期，思想和感情悄然发生变化。”
“尹其突然间发现，卢桃对他的态度渐渐转变。所以在初三下学期，尹其放学后偷偷溜出学校，就是为了弄清楚，卢桃是否跟别的男人有所接触。”
“初三下学期那段时间，尹其放学后只要跟踪卢桃几次，就会发现有个男孩子每天从校门口跟着卢桃去云庐巷，那个男孩就是苏展。九九年八月六号，苏展去竹垌乡，在集市上遇到卢桃。苏展问卢桃准备上哪个学校，卢桃说她可能不会再上学了。当时苏展悄悄跟着卢桃，知道了她家的位置。”
“那天尹其可能看到苏展了！”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八月六号卢桃去集市，我想尹其应该也去了。只是那时卢桃正为不能继续上学而苦恼，她和尹其的年纪还小，也不会在集市上走得太近。但尹其一定看到了苏展，并且知道苏展尾随卢桃去到卢家门口。”
“嗯，苏展八月十一号又去了竹垌乡，这次他在集市上没有找到卢桃，直接到卢桃家，给她送了顺云职高的招生简章。尹其就住在对面，自然也能看到苏展走进卢家。”
“老简那边已经证实，实际上尹其考上了顺云一中，却没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我想就是因为卢桃。因为卢桃没考上高中，所以尹其也不想去一中读书了。”
“尹其看到苏展去卢桃家肯定非常生气，而卢桃拿到招生简章后，说不定也向尹其表达了想继续上学的愿望。尹其感觉遭到了卢桃的背叛，才会萌发报复卢桃的念头！”
凌可芸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也许就是尹其的杀人动机。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芮雪不禁大为忧虑。
“八月十六号乡里赶集，苏展没去竹垌乡。尹其说他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进了卢桃家，或许是受了乡里丁玉薇自杀事件的启发。当年乡里有人看见丁玉薇常和一个陌生男人钻进麻竹林，后来乡里传出流言，说丁玉薇被人搞大肚子，没脸见人才自杀的。刘哥和成山去找尹其了解情况，他就编出谎话混淆视线。”
“从尹慧介绍的情况来看，尹其当年并没有告诉父亲，八月十六号有个男人去过卢家。尹必昌最讨厌别人传闲话，尹慧说，如果尹其敢在他爸面前说卢桃跟别的男人怎么怎么，说不定还会揍他一顿。”
“尹慧能说这种话，说明尹必昌以前也揍过尹其，而且尹其很怕父亲。”
“走吧，在这待着挺冷的，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芮雪挽着可芸的手往回走。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周家，周大洪还没睡，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着她俩回去休息。
“小凌，你们去哪了？”
“嗬，出去走了一下。周叔，你跟尹必昌熟悉吗？”
“熟啊，你想问什么？”
“尹其小时候被尹必昌打过吗？”
“嗨，乡里这些小子，哪个没被爹妈打过！”
“尹必昌管儿子管得严吗？”
“倒也不算太严，但是男孩子都淘得很，总有讨打的时候。”
“尹其怕他爸吗？”
“肯定怕啊，我们乡下教育孩子，那可是真打。”
“那尹其在他爸面前，应该很老实吧？”
“嗯，当着他爸的面，自然不敢乱说乱动，跟个闷嘴葫芦似的。”
“尹其和卢桃刚上初中那会，学校放了假，他们是不是常去鱼塘玩儿？”
“是啊，那时候乡里常有孩子去鱼塘那边玩儿，我还怕出事，让老钟盯紧一点。那些孩子偷几条鱼也就算了，就怕万一有孩子掉进鱼塘，那麻烦就大了。”
“周叔，卢桃出事那天晚上，钟叔一直在鱼塘边的木屋里吗？”
“应该在吧，那天雨特别大，我们这已经好多年没下过那么大的雨，老钟不在木屋待着，他能去哪呀！”
凌可芸点了点头，当年苏嵘肯定也问过钟老疤，那天晚上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如果钟老疤当时不在木屋，就该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