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年养老院比南山养老院的规模要大一些，但环境和居住条件略逊一筹。所有房间都是二至三人间，收费也要比南山稍稍低一些。
冯振辉住的就是一个三人间，芮雪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感觉就像进了医院病房。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放了三张单人床、三个铁皮柜、一套圆桌椅，看着多少有点拥挤。
由于房间里还有别的老人，芮雪说明来意之后，把冯振辉请到了室外花园。和南山养老院一样，花园中设有不少长条凳，以供散步的老人休息。
“冯大爷，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芮雪对冯振辉的助听器有点不放心。
“能听清楚，姑娘，你们是为李治刚的事来的？”冯振辉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你和李治刚曾经住在一个房间，对他应该很了解吧？”
冯振辉摇了摇头，“诶，他那个人啊，不喜欢说话，跟他住在一起闷得要命。”
“你还记得李治刚是哪天出事的吗？”
“呃，四月十几号吧，具体哪天记不清楚了。”
“他出事的那天晚上，跟你说过什么吗？”
“就是日常会说的那些问候，没说什么特别的事。”
“那天晚上，你们是几点睡觉的？”
“快十一点了，他先上的床，背对着我，也不知道睡着没有。我上床前，问了他一句‘你睡了吗？’，他‘嗯’了一声。我接着就说‘那我关灯了’，他又‘嗯’了一声。我才把灯关了。”
“那天晚上，李治刚吃过晚饭，什么时候回房的？”
“吃过饭，他在花园坐了个把小时，然后去娱乐室待了一会。付建华不是在娱乐室拉京胡吗，我们好些人都聚在那聊天。大概八点四十左右，李治刚才离开娱乐室。我是九点半上楼的，当时他在看电视，中央三套的一个综艺节目。”
“你就和他一起看电视？”
“嗯，看到十点过，他去楼下花园抽了一支烟。回来房间，就开始洗漱。”
“十点过的时候，他下过楼？”
“嗯，他觉得房间里有点闷，说要下楼透透气。”
“他平时不在房间里抽烟吗？”
“不在，养老院有规定，不让在房间里抽烟。再说我有支气管炎，闻不了烟味，他也算照顾我，从不在我面前抽烟。”
“上楼洗漱的时候，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晚的空气很闷，半夜可能要下雨，叫我别把后窗关严，留条缝透气。”
“当时你看着他进的房间？”
“是啊，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看电视。听到门响，知道是他回来，就朝门边看了一眼。”
“你没发现他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没有，他空着手进的房间。”
“他进来的时候，带包了吗？”
“没有，他就下楼抽个烟，带包干嘛！”
“冯大爷，李治刚用来自杀的绳子，你以前见过吗？”
“从没见过，我们房间里没有那种绳子。”
“会不会他放在柜子里，你没有看到呢？”
“他要是放在柜子里，我肯定看不到，我又不会去翻他的柜子。”
“你知道那条绳子是从哪来的吗？”
“不知道。”
可芸和声问道：“冯大爷，李治刚平时跟谁比较聊得来？”
“他谁都聊不来，性格特别孤僻，整天寡言少语的。有时候面对面遇到别人，也不跟人家打招呼。”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儿女的事情？”
“提过，他骂那两兄妹都是白眼狼，把他丢在养老院不管不顾，连畜生都不如。还说这辈子活得没意思，下辈子说什么也不来了。”
“他出事的那天晚上，说过这些话吗？”
“没有，是以前说的。”
“冯大爷，李治刚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蓝色那种黄果树，挺便宜的，才几块钱一包。儿女都不管他，太贵的他也抽不起。”
“养老院出去买东西不方便，他买烟应该是整条整条的买吧？”
“是啊！他烟瘾有点大，一般半个月就要买两条烟才够抽。”
“每次买两条烟抽半个月？”
“对。”
“他出事的时候，还剩下多少烟？”
“还剩两包没开的，身上还有半包。”
“李治刚如果不买烟，就不会出养老院，是吗？”
“差不多吧，关键是他离开养老院没地方去啊！”
“除了儿女，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了，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那他老婆那边的亲人呢，也不来看他吗？”
“没人来看他，我也没听他说过老婆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
“他和儿女的关系怎么会这么恶劣？”
“谁知道啊！他又不愿说。”
“你问过他？”
“问过，可他不想提，只是一味地责怪儿女不孝顺。”
“他老婆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不清楚，你们不知道，老李那个人真的特别闷。你跟他说十句话，他能接上两句就不错了，而且我感觉他很忌讳别人问他家里的事。”
“忌讳？”
“是啊，我只要多问两句，他就会很不耐烦，叫我别问了。”
“冯大爷，在李治刚出事的前几天，你有没有感觉到，他有轻生厌世的迹象？”
“有，他出事前那段时间，常把‘活得没意思’这句话挂在嘴边，也就是自杀的那天没说这话。真的，我印象特别深。也许是他想通了吧，老说这种丧气话，还不如付诸行动。”
“听说，他上吊的时候，踢倒了一张木凳？”
“嗯，我晚上睡觉要摘掉助听器，没听到木凳倒地的声音。半夜起来，差点被那木凳绊倒。”
“住在楼下的人，也没听到木凳倒地的声音吗？”
“听到了，老付和钱京淳住在楼下。第二天我还问过他们，老付和老钱说，大概是半夜十二点过，听到楼板响了一声，当时也没在意。想着我和老李在楼上，要是谁摔倒了，另外一个肯定会叫护理员的。既然没听到叫人，就说明就没事。”
“十二点过你已经睡着了？”
“我的睡眠还可以，一般上床最多半个小时就会睡着。”
“晚上睡觉门窗都是关好的？”
“嗯，门是我关的，只是没反锁。养老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谁，晚上睡觉都不能反锁房门，上卫生间也是一样，掩着门就行了。省得万一有什么事，外面的人进不去。靠走廊的窗子是老李关的，后窗他不让我关，我就给留了巴掌宽的一条缝，让他好透气。”仟千仦哾
“那条绳子你从没见过，就不觉得奇怪，他是从哪弄来的绳子吗？”
“我是觉得奇怪，搞不懂那条绳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其实，那条绳子是厨师王益发摩托车上的，平时都绑在摩托车后座货架上，王益发早上去买菜的时候，用这条绳子把菜捆在货架上。你们应该有机会看到才对啊！”
“王益发早上买菜来养老院的时候，我们还没起床呢！他的摩托车平时都停在厨房外面的围墙下，院里也不让人进后厨，谁知道他摩托车的货架上有绳子啊！”
“那他下班离开的时候，总要从大门出去啊，也没人注意他货架上绑了一条绿色的尼龙绳？”
“平常我们还没有吃完饭，王益发就先走了，留下两个帮手收拾餐厅。他从后厨那边直接走大门，我们也看不到他的摩托车货架啊！”
“可奇就奇在这！王益发说，他车上那条绳子，就是李治刚自杀当晚不见的。他回到家，也没有发现绳子不见了。既然餐厅里还没吃完饭，王益发就先走了，谁能从他车上解下那条绳子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天老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上吃的晚饭，他的位子离后厨那扇小门还隔了三四张桌子，反正我是看到他去后厨那边。”
“那你们吃饭的时候，有谁去过后厨吗？”
“我没印象了。”
可芸向芮雪点点头，表示可以走了。
“冯大爷，谢谢你的配合，我们送你回房间吧？”芮雪客套了一下。
“不用你们送，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我坐一会就去餐厅。”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
“姑娘，你们是怎么查到，老李用来自杀的绳子是王益发的？”
“嗬嗬，王益发自己说的。”
“那老李出事那会他怎么不说？”
“哎，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好了，冯大爷，我们走了。”
“哦，你们慢走。”
可芸和芮雪刚走到大门外，就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说付建华刚刚苏醒。芮雪赶紧联系简逸，约好大家在医院见面。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众人赶到医院，医生却非常遗憾地告知大家，付建华神志不太清楚。
“患者头部遭到打击，颞叶受损，可能引发了逆行性失忆。但他的情况还算好，至少记得自己的名字。”
“医生，他这种情况，要多久才能恢复记忆？”简逸心里异常郁闷。
“很难说，也许几天，也许几年。我们也联系了他的女儿，但付菱枫说，她要筹到治疗费才过来，警官，你们看……”
“医生，我们现在能见付建华吗？”
“只能进两个人，谈话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病人需要休息。”
“好。”简逸看了侯峰一眼。
“呃……，还是你和可芸进去吧！”
可芸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还是跟在简逸身后进了icu。
付建华刚醒来过，精神状态不是太好，看着有点虚弱。
“付大爷，你好，我是林城警局刑警队的探员，我叫简逸。”
“刑警队？”付建华眼神十分茫然，好像对简逸完全没有印象。
“昨天我们见过面，在南山养老院二楼的楼梯上。”
“我真的住在养老院？”
“是的，昨天下午四点过，你突然离开了养老院。半夜十二点左右，我们去养老院，发现你脑部受创，昏倒在大门外的小路上。”
看着付建华的样子，可芸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