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区大楼的所有病房都装着不锈钢窗栏，还是里外都无法开启的那种。因此方业涛出事，只能是从楼顶平台坠落。
今天白天并不是卢祺永值班，所以下午六点半，方业涛来接班时是什么情况，卢祺永并不清楚。
简逸的职业嗅觉告诉他，方业涛坠亡绝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杀事件。晚上七点，方业涛曾去过刑警队，当时可芸和芮雪忙于查案，没有与方业涛深谈。但简逸猜测，方业涛有可能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才在当班时间跑去刑警队。
整个平台只有铁门上方安装了一盏照明灯，靠近铁门的空地上搭了几排晾晒杆，专门用于晾晒清洗过的病床用品。
从楼下尸体的位置，就可判断方业涛坠楼之处。平台四周砌了一圈高约一米二的砖墙，墙裙与平台边缘相隔近七十公分。方业涛如果是自杀跳楼，就要越过砖墙，才能站在平台边缘往下跳。
“卢师傅，方师傅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怎么样？他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和老方家都住在石龙寨，没听说他家出了什么事啊！这几天我来接老方的班，也没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劲。平时都是笑呵呵的，怎么可能想不开啊！”
“你也不相信，方师傅会自杀？”
“那肯定不相信啊！好好的，干嘛要自杀呢！”
“方师傅最近跟别人吵过架吗？”
“呃……”卢祺永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上个月，有个人看望病人，但不是直系亲属，说是老朋友。老方给病人的管床医生打电话，征求病人自己的意见，可病人说不认识那个老朋友。那人就认为是老方不让他进去，开黄腔骂了老方一顿，气得老方差点报警。”
“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听老方说，那人四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名字好像叫丁老三。”
“丁老三？”简逸皱了下眉，这显然不是真名。“他要看望的病人叫什么？”
“也姓方，叫方永茂，有四十三四岁吧，在我们这进进出出好几次了。一发病就要打人，每次出去不到两个月，又被家里人给送回来，诶……”
简逸摇了摇头，方业涛的死肯定与丁老三无关。外人轻易进不来，更不可能上楼顶的平台。
侯峰焦躁地看了看表，“你们院长怎么还没来？”
“院长家住在市中心，应该也快到了。”
简逸在坠楼的相应位置检查了一番，找到两组鞋印，让钟念上来提取鞋印之后，便请卢祺永关闭上平台的铁门，从他手里拿过了钥匙。
“走吧，先下去！”
几人走到楼下，一个年约五十的瘦高男子正与一名医生在一楼病区的铁门前说着什么。看到简逸等人走下楼梯，瘦高男人就向卢祺永说道：“卢师傅，这几位是警察吧？”
“是的院长，这位是刑警队二中队的简队长。”卢祺永赶紧给双方做了介绍。
院长叫张立洲，跟他说话的医生是一楼的夜班医生周孝其。
“张院长，你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吧？”简逸飞快地瞟了周孝其一眼。
“嗯，我刚听周医生说，方师傅坠楼了。”
周孝其点了点头，他也是接班后，才发现一个穿着法医工作服的人正在大楼后面检查尸体。他没看清死者的脸，问过护士，才知道是方业涛出事了。
“张院长，你的办公室在那边吧？”简逸朝大楼右侧的一栋小楼指去。
“是的，要不去我办公室谈吧！”
“好。”简逸示意钟念还是去给邢睿帮忙，让卢祺永陪着他和侯峰，去了张立洲的办公室。周孝其打开铁门，自行进了一楼病区。
院长办公室面积不大，装修陈设也很简单。办公室里没有一面墙是空的，全被文件柜都塞满了。
张院长招呼三人坐下，简逸便开始询问：“张院长，你熟悉方业涛吗？”
“呃……”张院长尴尬地看了下卢祺永，“说实话，不是很熟悉。卢师傅知道，我们院里的保安师傅，都是保安公司派遣。平时的主要工作，是在门岗值班。精神康复中心在安全方面没有多大问题，外人进出都要经过登记，一般也不会有人来这闹事。我的日常工作很忙，所以跟保安师傅的接触不多。”
简逸扭头看向卢祺永，“卢师傅，院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有谁跟方师傅关系比较近吗？”
卢祺永摇了摇头：“其实我和老方来这的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五个月。院里的工作人员还没认全呢，好多人都是能挂上相，但是对不上名字。平时在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交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只是负责看门而已，有些医生护士从大门经过，都不一定会正眼瞧上我们一眼。”
“张院长，对于方业涛的死，你是怎么看的？”
“我能怎么看啊！简队，还是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方业涛不是跳楼自杀，他的死是彻头彻尾的谋杀。”
“谋杀？”张立洲不解地扫视简逸与侯峰，“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在方业涛的尸体上，没有找到开启楼顶平台那道铁门的钥匙。铁门上的挂锁有三把钥匙，一把在卢师傅手上，另外两把锁在门岗值班室抽屉里。”
卢祺永连忙解释道：“我手上这把钥匙，也是从值班室抽屉里拿的。”
简逸点点头，卢祺永确实是当着芮雪的面，从抽屉里拿的楼顶平台钥匙。
“真是见鬼了，老方没有钥匙，怎么去的楼顶？”
“张院长说得没错，的确是见鬼了。今晚闹的是内鬼，外人是进不了院门的。”
“内鬼！”张立洲不自觉地看了卢祺永一眼。“简队，晚班的所有医护人员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没事，我让下班的人都留下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张院长，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院方管理病人的情况。”
“呃……”张立洲又看了一下卢祺永，考虑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我们中心收治的病人，病情基本都是比较严重的。简队也看到了，病区大楼有四层，每层楼的病房和楼梯直接都装有铁门。晚上十点整，当班护理员就会锁闭铁门。病人也是这个时候回到各自的病房，准备休息。”
“所有病人在这个时间回到病房，都能马上就睡着吗？”
“大多数都能睡着，只有极个别的病人不会马上入睡。”
“遇到这种不想睡觉的病人，你们会怎么办呢？”
“当然也要看情况来处理，如果病人不吵不闹，就不用干涉。若是吵闹影响到别的病人休息，才会采取药物干预。”
“张院长说的药物干预是指镇定剂或者安眠药吧？”
“是的。不过病人大都形成了习惯，到了点回到病房，就会上床睡觉，很少有吵到别人休息的情况发生。”
“这倒是，我们今晚是十一点四十二分，发现方业涛尸体的。当时整个病区大楼都很安静，不仅没有人吵闹。连方业涛从楼顶坠落的声音，都没有人听到。”
卢祺永微微低着头，好像根本没听到简逸在说什么。
张立洲脸上露出微笑，不过笑容略显尬尴。“我刚才过去看了，方师傅坠楼的地方，离医护人员的值班室和休息室很远，那个位置正对几间空病房，快十二点了，病人基本上都睡熟了，而且所有房间都关着窗户，才没人听到外面的动静。”
简逸似乎对张立洲的解释并不满意，冷冷一笑之后，继续问道：“张院长，请问你的病人，通常如何度过晚饭后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
“每个楼层都有一间康复室，病人晚饭后可以到康复室看电视，院方还准备了一些娱乐设施，供大家消磨时间。”
“这个时候，各个楼层的铁门都是开的？”
“除了四楼，一至三楼的门都是开的。”
“四楼有什么特殊吗？”
“是的，四楼都是病情比较复杂的病人，大多都有攻击性。为了保障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安全，四楼的铁门一般不会打开。”
“有个情况，张院长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情况？”张立洲隐隐有些紧张。
“今晚七点，方业涛曾脱岗外出？”
“有这种事？”张立洲向卢祺永投去责怪的目光，“卢师傅，你知道老方脱岗吗？”
“不知道，我今早下的夜班，今天没见到老方。”
张立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像很不高兴。
“张院长，你不想知道，方业涛外出，到底去哪了吗？”
“简队知道他去哪了？”张立洲顿感意外。
“当然知道，他七点左右去过刑警队。事实上，我们中队早就跟方师傅打过交道，他是来找我们的。”
“老方找你们干什么？”
“嗬嗬……”简逸笑而不答，突然站起来对侯峰说道：“邢法医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我们走吧！”
“好！”侯峰冲张立洲点了下头，和简逸一前一后离开了院长室。
卢祺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地看着院长。
“你也去忙吧！”张立洲表情十分复杂，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烟点上。仟仟尛哾
“院长，今晚是老方的夜班，他出了事，那值班室……”
“呃，卢师傅，你辛苦一下，先顶一晚。明天我再让办公室跟保安公司协调，再派一名保安过来。”
“哦，好吧！”领导发了话，卢祺永也不好推脱。
简逸和侯峰走到大楼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方业涛的尸体推到大门外面，正准备装上车。邢睿和杜晨、钟念站在门口，芮雪还守在门岗值班室里。
“怎么样？”简逸走过去，朝邢睿问道。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十点半，死因是高空坠亡。从尸体坠地的位置和姿势分析，坠楼前，他应该是面朝楼顶平台。背对着地面跳楼，很少见。”
邢睿的回答非常简短，却已表明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