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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轩一脸莫名:“啊?”

他见虞甜盯着他手里的花,反应过来:“表嫂你说这花啊,我看到打折处理买的,喏,她不喜欢,表嫂喜欢的话就给你咯。”

他瞥了眼阿满的方向耸了耸肩,把花递给虞甜。

虞甜:“……”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傅凛知一把抢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也喜欢,怎么不见你送我呢!”

季明轩张了张嘴,结实一愣:“啊?表哥你……爱好还挺独特啊。”

莫非从前表哥那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都是装的,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虞甜捂脸不忍直视。

“晚上有篝火晚会,那才是最热闹的!”阿满搓了搓手眼神期待。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街上的人只多不少。

他们跟随着人群来到举行篝火晚会的空地,不少年轻男人正在搭火堆。

火把主要由干松木和松明子组成,不仅寨中随处可见,就连每家每户的门前也有一堆小火把,只待入夜后点燃。

寨子里人手不够,季明轩和傅凛知被热情的小伙子拉去帮忙,而虞甜阿满和惊蛰则被负责做饭的妇女们请了去。

几人面面相觑。

“你们会做饭吗?”

阿满弱弱地道:“我会吃。”

惊蛰沉思片刻:“我还是比较擅长砍人。”

正经杀手谁做饭啊!

虞甜不太确定地开口:“我应该……会一点吧?”

两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充斥着震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学会做饭的!

虞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打打下手应该可以。”

她确实会一点,可那毕竟是很久以前了。

这么久没试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其实妇女们也不是真想让她们做饭,只是见她们几个站在那儿一脸好奇,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就忍不住邀请几人加入了。

另一个原因就是,傅明礼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大的人儿总爱板着一张脸故作老成的模样,殊不知看在其他人眼里,那叫一个反差萌!

“这小孩真可爱,是姑娘你的弟弟吗?”有妇人捏起一块糕点塞给傅明礼,笑眯眯望着虞甜。

不怪她一眼就注意到虞甜,实在是这两人长得太像了。

只不过虞甜看起来十分年轻,不像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的人,所以她也就没往母子那方面猜。

虞甜笑着摇摇头:“这是我儿子。”

傅明礼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从一开始的局促羞涩,到如今已经能够十分自如的应对了,只见他露出官方的甜甜笑容:“谢谢姨姨,这是我娘亲哦。”

妇人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你们是母子啊!看不出来姑娘,你可真年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脸艳羡,“你可真有福气,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儿子。”

虞甜看了眼老老实实帮忙姨姨们干活没一会儿就讨得了大家欢心的傅明礼,心说您怕是对乖巧有什么误解。

这孩子,身为亲娘她都不敢这么夸,太昧良心了。

虽然说着帮忙,可几位妇人派给她们的活计都是一些比较轻松的。

一个妇人在教虞甜几人揉面,这对阿满和惊蛰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两人称得上是手忙脚乱鸡飞狗跳,脸上都沾了些面粉,指着对方哈哈笑起来。

“可别小看这活计,揉面的手法和力道也很重要,否则揉出来的面不是太干就是太湿……”

虞甜学的认真,妇人含笑望着她,看了眼她手中的面团有些惊讶:“夫人这揉面的手艺不错。”

“过奖了。”虞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以前揉过,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上上辈子了,可不是很久么?

妇人觉得她身上有股很矛盾的气质,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又意外的平易近人,让人心生亲切之意,不由自主地就打开了话匣子。

“每到了欲火节,我们寨子里都会来许多外乡人,你们也是因为这个慕名而来的?”

虞甜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那倒不是,我们只是碰巧路过,又刚好赶上浴火节,于是便决定多停留两日。”

妇人恍然大悟,笑吟吟的:“那倒是赶巧了,今晚你们可要好好感受一下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寨子里的人都很好客的!”

“一定。”虞甜痛快地应下。

大家围在一起忙忙碌碌,倒也很是热闹,不知不觉中,天色黑了下来。

寨子里陆陆续续燃起了火把,年轻的男女们唱着歌,手持火把围着房屋住宅绕圈,远远望去,游行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盘踞的火龙。

阿满见状眼里流露出向往之色:“好热闹啊!跟盛京的上元灯节比也不相上下了!”

惊蛰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慢吞吞点点头:“确实。”

妇女们见状纷纷露出笑意:“你们也过去玩儿吧,这边都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还是你们年轻人聊得来。”

闻言,阿满顿时眼睛一亮,不再犹豫地拉起虞甜和惊蛰,还有一脸抗拒的傅明礼,一头栽进队伍里。

她们从路人手里接过火把高高举起,阿满发出惊喜的欢呼:“哈,第一次觉得玩火这么开心!”

虞甜眼神无奈:“你小心点,别把头发烧着了!”

人群里的矮个子傅明礼一脸苦大仇深:“我可不可以申请退出?”

这和他堂堂太子的身份一点都不符!

季明轩和傅凛知忙完敢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们混在游行的队伍里,穿着本地的服装,看不出有丝毫违和,她们脸上绽放着明媚快活的笑意。

傅明礼则跟个吉祥物似的,被众人围在中间被迫营业。

季明轩抱着手臂气乐了:“咱们在那儿忙的要死要活的,他们倒是快活!走,表哥,我们也加入进去……诶,表哥你人呢?”

他一扭头,原地哪还有傅凛知的身影。

季明轩再看向人群,原来傅凛知已经趁他不注意挤进了队伍里。

季明轩:“……好家伙,以前怎么没看到你对这种事这么积极?”

游行的队伍绕过一间间房屋,又围着城中走了一圈,最后来到空旷的田野,将手里的火把插在田间地角,这场游行活动这才算完。

“据说这是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虞甜朝着提出疑问的傅明礼眨眨眼,“对于依赖着土地生活的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最好的伙伴,种庄稼的人都知道,这收成好不好,全靠老天爷说了算。”

傅明礼若有所思点点头,很快又提出新的疑惑:“可是天下不下雨刮不刮风,这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呀,一味的祈求上苍真的有用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人嘛活着总得有希望,也算是一个好的寓意吧?”虞甜有点意外,他活在这个封建年代居然能跳出时代的束缚看待问题,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与其指望着上天大发慈悲,不如靠人力解决问题。比如改善农具和土壤提高产量,这些都是以后你要研究的。”

傅明礼:“……”突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他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虞甜眼神欣慰中透着慈爱:他就说嘛,她生的崽怎么可能成为日后的大反派?

瞧瞧这三观,比那树桩子都直!

回到寨子里,美酒佳肴已经备好,还有姑娘们弹奏着当地的乐器,别有一种异域风情。

傅明礼被一群姨姨们拐去蹭吃蹭喝,沉醉在一声又一声的夸赞中,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这孩子长的真精致!”

“一看就有福气!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呢!”

傅明礼甜甜的笑,心里却想: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娘的。

季明轩和阿满留着哈喇子守在一只烤全羊旁,因为争抢羊腿的归属权差点儿大打出手。

阿满眼神不敢置信:“你要不要脸,我先看上的!”

季明轩摆出吊儿郎当的架势:“那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阿满:“……”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啊啊!

惊蛰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给拦住,小伙子红着脸羞涩地献上花圈,哦不,花环。

惊蛰脸色沉默而麻木,抬眼看着对面的小伙子,皱了皱眉:“你给我花圈是几个意思?想单挑?这是你们寨子里特有的宣战方式吗?”

看热闹的虞甜险些笑出了声。

季明轩是直男,那这姑娘是直女无疑了。

小伙子眼神明显懵了懵,意识到惊蛰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脸局促望着手里的花环,磕磕巴巴解释起来:“这个,是戴在头上的。寨子里的男子会在今天亲手做一个花环,献给心爱的姑娘。”

惊蛰愣了一下,神色古怪:“心爱的姑娘?可我们都不认识,你们寨子里的人都爱的这么草率的吗?”

小伙子脸红的更厉害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确实是见惊蛰长的好看,所以才大着胆子求爱的。

也不算心爱,这叫见色起意。

惊蛰语气放缓了一些,一脸认真地劝:“爱的很好,下次不许爱了。至于这个花环,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她转身迫不及待加入了抢羊腿的队伍,一颗少男心就此破碎。

哎,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单身。

虞甜摇摇头,坐在火堆旁烤火,眼前递过来一条烤至金黄,散发着喷香的羊腿,她惊讶地抬头,就撞入傅凛知漆黑的瞳眸。

四目交错,他眼里掠过一串细碎的光,狭而长的眸深邃迷人。

有那么一瞬间,虞甜甚至以为他恢复记忆了。

可是紧接着傅凛知的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甜甜快吃,这是我从季明轩那个二傻子手里抢过来的!”

傅凛知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她,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虞甜下意识看了眼季明轩的方向,恰好对上后者幽怨的眼神。

阿满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活该,让你跟我抢,现在谁也吃不成!”

虞甜:“……”

她看了眼傅凛知,神色复杂:“谢谢我的好大儿。”

小时候的傅凛知究竟是有多幼稚啊?

不过失忆了都不忘记对她好,还是值得表扬的。

虞甜把那条烤羊腿和他一起分着吃了。

傅凛知很感动地表示:甜甜对我真好!

那傻白甜的样子,全然忘了这条烤羊腿是他拿过来的。

虞甜眼神透着怜悯的慈爱:谁能想到暴君小时候是个傻白甜啊。

傅凛知眉头突然皱了一下,虞甜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慢慢摇头:“没什么。”

就是感觉头很疼,不过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就不让甜甜担心了。

“有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知道吗?”她皱了皱眉。

傅凛知乖乖点头。

虞甜仍旧不放心,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再露出任何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说起来,同样服用了半株赤莲草,为什么傅凛知出了问题,而她至今都还好好的呢?

虞甜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陷入沉思,面前落下一道身影,阿满兴冲冲跑来拉起她:“姐姐,别在这儿坐着了,快和我们一起过去跳舞吧!”

“跳舞?”虞甜一脸茫然,下意识张了张嘴,“我,我不会啊。”

“哎呀,没关系的,随便跳就行啦!”

阿满实在太喜欢凑热闹,被迫营业的虞甜和惊蛰面面相觑,从彼此眼里看到同样的同情:

好巧,你也是被拉来凑数的?

姑娘们手拉着手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虞甜发现确实挺简单,只需要动动脚就可以了,于是她僵硬的肢体逐渐放松下来,心安理得地开始浑水摸鱼。

年轻的男子则在一边摔跤拔河,尽情释放着自己无穷无尽的精力。

更有大胆的,如同刚才拦住惊蛰的那位小伙子一样,当众向心爱的姑娘献上花环求爱。

火光映在姑娘微红的脸庞,羞涩的笑意堆上眼角眉梢,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姑娘示意男子为自己戴上花环。

周围顿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

刚出炉的小情侣围着火堆跳起了舞。

“我还真有点羡慕这寨子的氛围,嫁娶随意,皆由自己做主,多好啊。”阿满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

惊蛰努了努嘴,并不是很赞同这话:“有好处也有坏处吧,父母挑选的,好歹门当户对,人品家世也是经得起考验,不至于相差太远。婚后就算做不到恩爱,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她可见过太多富家小姐穷书生的例子了。

不顾父母劝告一心下嫁穷书生的富家小姐,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故事的结局往往都是穷书生飞上高枝另娶她人,又或者登堂入室侵占家产。

甚至听说有个还被拉去挖了十八年野菜。

好好的千金不当,非要想不开,跑去吃苦受累挖野菜,这不是纯纯脑子有病吗?

“都道有情饮水饱,可婚姻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组成,爱这玩意儿,又不能维持一辈子,哪有人一辈子都只爱一个人的啊?”惊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了眼虞甜,迅速改口,“当然了,我们陛下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他对娘娘的心日月可鉴!”

那副坚定的模样,就差没指天发誓。

惊蛰:吓死了,差点儿就凉了,还好她反应快!

虞甜忍俊不禁,扯了扯唇故作不悦:“求生欲很强嘛。”

惊蛰讪讪摸了摸鼻子:“属下可没有偏袒陛下的意思,这一路他的所作所为咱们都看在眼里的!”

就是因为看到陛下和娘娘,她才相信这世间还有真情!

虞甜轻哼了哼,眼神淡漠:“其实惊蛰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世间女子最愚蠢的行为就是,把爱当做自己生命的全部,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她嘲讽地扯了扯唇,“爱是高尚的,可人性不是。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把爱自己放在第一位,男人嘛,不行咱就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男人多的是,可你自己,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啊。”

阿满和惊蛰听了这般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大为震惊,如同三观重塑一般。

可仔细想一想,这话虽然大胆,却未尝没有道理。

女子本就不该束缚于小小的情爱,她们的潜力是无穷的,绝不该被低估。

爱情只是锦上添花,但绝不是没了就活不下去的必需品。

阿满惊蛰慢慢消化着这番言论,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惊蛰则默默同情起了自家陛下,这往后要是两人吵架,遭殃的还是陛下。

不过仔细一想,男子嘛,大丈夫,在感情中吃点亏也没啥。

她这么一安慰自己,顿时没了心理负担。

虞甜被拉着又唱又跳累得一身汗,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求了饶,阿满这才放了她去休息。

她正欲去找傅凛知,一回头却没瞧见傅凛知的身影,虞甜脚步一顿,下意识皱了皱眉,目光迅速在人群里搜寻了起来。

她没看到傅凛知,反而瞧见了正和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季明轩,虞甜上前叫住他:“小侯爷,有没有看到阿凛?”

季明轩大概是喝了不少酒,迷迷瞪瞪地望着他,有些费解:“表哥?他不是一直坐在那边吗?刚刚我叫他一起来喝酒他不乐意……”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虞甜压根儿没耐心听完,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

拧着眉头扔下一句“他不见了”,转身找了起来。

“他不见了,谁不见了?”季明轩摇摇晃晃稳住身子,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迟半拍的反射弧接上,他豁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什么?表哥不见了?!”

傅凛知被走丢么?

如果是在之前,季明轩一定冷笑着回你:“你丢了他都不可能丢!”

然而现在对方脑子出了问题,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一群人得知这个消息,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焦急的找起了人。

虞甜来到街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眼微沉,眼神发愁。

那么大个人,他会去哪儿?

虽说傅凛知失了忆,心智只有三岁,可虞甜不相信有人能把他掳走或者骗走。

那人被揍死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所以一定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

想起之前对方一瞬间的不适,虞甜拍了拍额头有些后悔:她就不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然而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

街上人太多了,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肯定是行不通的。

虞甜只好逢人就问:“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大概这么高,长得很俊,看上去很不好接近的小伙子。”

“你好,请问有没有看到……”

在问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时,虞甜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个年轻人我见过,小伙子长得很俊,跟天上的神仙似的,喏,他好像朝那个方向去了。”

摊贩朝她指了个方向,虞甜眼里顿时闪过激动之色:“麻烦您了,谢谢!”

她迅速朝着那人指的方向奔去,又陆陆续续问了好几个人,虞甜终于在一处地摊前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傅凛知背对着她,驻足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长身玉立,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都透着矜贵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游的哪家贵公子,旁边有脸红的少女偷偷地观望。

虞甜站在原地凝视着那抹身影,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以转眼瞥见旁边偷看的少女,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她找他找的那么辛苦,他倒好,瞧上去那叫一个悠闲自得!

虞甜眯了眯眼睛,抬步走过去,冷淡的嗓音透着几分恼意:“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半天……”

傅凛知蓦地扭过头来,他脸上戴着半张狐狸面具,可能是隔着一张面具,虞甜竟觉得他的眼神有几分陌生。

傅凛知幽潋的眸子打量着她:“你在叫我?”

她细细的眉拧了一下,心里升起一阵古怪,看了眼左右:“不是叫你是叫谁?这里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吗?”

傅凛知眼神矜傲冷淡:“这位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得你。”

虞甜:???

她眼里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傅凛知唇不自觉抿直了些,这是他不耐烦时的表现:“我不认识你。”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虞甜拉住他,一把摘下他脸上的面具,仔仔细细一瞧,没错,的的确确是傅凛知,她眨着眼睛,眼神困惑:“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她离的很近,近的连脸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更是跟会说话似的,含着一层水雾,娇俏灵动。

傅凛知耳根有点烫,头不自觉微微后仰,只觉这少女很莫名其妙,喉结上下滚了滚:“我的确不认识你,请姑娘自重。”

虞甜:“……”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虞甜不由陷入沉思,片刻后,她问了个问题:

“你今年几岁?”

傅凛知眼神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还是答了句:

“十六。”

“……”虞甜仰头无语。

这是他妈的长大了啊!

长大了就能连娘都不认了嘛?!

——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傅凛知听到这话,目光诡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女,觉得她可能得了失心疯。

他欲言又止,薄唇冰冷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有病?”

说完还冷冷补充一句,“哦,不要误会,我不是在骂你,我是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围观的季明轩等人:“……嘶!”

虞甜:“……”

脑子有病的是你!

她额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能怪他,不能发火,好悬是将脏话给憋住了。

虞甜拽过旁边一脸谨慎的傅明礼,面无表情道:“这是你儿子,你看跟你像不像。”

傅明礼点点头,知道他娘正在气头上,完全不敢反驳,拿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他父皇。

对方正以一种极为嫌弃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他:“我儿子?”

傅明礼一听这腔调就知道他父皇憋不出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只听他语气讥讽地继续:“你为了赖上我,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他打量着傅明礼:“这小屁孩儿看上去得有六七岁了吧?我生下他的时候才十岁……”他冷呵一声,直白赤裸的目光瞧向虞甜,“我看着很像是傻子吗?”

虞甜:“……”

自信点,去掉“吗”。

她猛地站起身来,其他人顿时惊恐地看过来,只见虞甜冷笑一声,扭头朝屋里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忧虑:“这是生气了啊?”

“难得看到姐姐这么生气!这人还真是有本事啊!”阿满神色复杂看了眼傅凛知。

傅明礼撑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人,摇摇头:“父皇,你真不认识我了?”

傅凛知眉尖蹙起:“我应该认识你么?”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在想,这小孩儿长得确实跟他很像,莫不是他那个父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那岂不是又多了个绊脚石?

思及此,傅凛知眼里掠过一抹杀意。

傅明礼缩了缩脖子,眼睛一瞪:“你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傅明礼扔下一句“活该娘亲生你的气”,然后扭头跑了。

季明轩一个头两个大,一屁股坐到傅凛知对面:“表哥,你总该记得我吧?我可是你亲表弟啊!”

傅凛知皱了皱眉:“季明轩你搞什么鬼?”

“我哪敢啊!”季明轩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我对天发誓,刚刚那位真是你媳妇儿,我表嫂!”

旁边的惊蛰也连连点头:“是啊陛下。”

这两人是断断不敢骗他的,傅凛知眉心微蹙,神色有几分凝重。

——

“娘亲,你还在生父皇的气啊?”傅明礼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慢吞吞挪了进来。

虞甜坐在桌前,神色淡淡:“我生他什么气?他脑子坏掉了,我还能和他计较?我只是有些奇怪……”

傅明礼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哪里奇怪?”

虞甜抿了抿唇,眉尖浅浅蹙起:“你父皇说他今年十六岁,可他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认识了,就算他的记忆到退到十六岁,按照正常的时间节点,他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原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傅明礼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过转而一想,他娘都能够死而复生,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么说来确实有些奇怪。”傅明礼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虞甜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沉着眸摇了摇头:“兴许他这病不能按常理揣测。”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突然还有点怀念三岁的傅凛知,傻是傻了点儿,可乖巧听话啊,不像现在这个孽子,简直要气死她。

——

季明轩好说歹说,才把傅凛知给劝住。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二十三了,身中剧毒,必须去找那个什么赤莲草?”傅凛知听完季明轩啰里啰嗦的描述,不耐烦地打断他。

他觉得有些荒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了七岁,还多了个媳妇儿和儿子,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然而事实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对!”季明轩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小心翼翼地瞄着他,“所以表哥你还是得跟我们一起行动,你觉得呢?”

十六岁的傅凛知年轻气盛,浑身带刺,防备心极重,季明轩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走迂回路线。

傅凛知皱着眉不冷不热瞅着他,那眼神冷冷的带着刺,看得季明轩头皮一阵发麻,只见他锋利的眉微敛,浑身的戾气勉强收了回去:“那就走吧。”

季明轩长长地松了口气。

浴火节结束,众人虽然仍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踏上了离开的路程。

马车里的气氛很是沉默。

虞甜坐在一边看书,另一边,傅凛知神情莫测地瞧着她,眼神透着审视。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桌案,却像隔了一条银河似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搭理谁。

另一边的傅明礼如坐针毡,哪哪儿都不自在。

他是被强行塞进来调节气氛的,可眼前这场景,他觉得天王老子来了也调节不了。

不过傅明礼还是硬着头皮开口:“父皇,您要不再仔细回忆回忆,看着我这张脸,你就没想起什么?”

傅凛知眸光转落到他身上,沉默片刻,凉凉掀唇:“你真的不是那老头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傅明礼:“……”

跟弟弟过不去了是吧?

好吧,可能在他父皇心里,他这个儿子的存在远没有那么重要。

傅明礼面无表情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指指虞甜:“那娘亲呢?”

傅凛知的目光再度落到虞甜身上,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自他醒来,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他的妻子,他应该很爱她。

傅凛知的心里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很奇怪,当他看到虞甜的第一眼,心里便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们应该认识。

否则依照他的脾气,根本不会搭理她。

傅凛知突然想起自一年前起自己常做的一个梦,自猎场上遭人算计受了重创之后,他便时常梦到同一个少女。

梦里少女总是一身红衣,看不清脸,她从狩猎场上救下他,他们相识,相知,携手经历了无数危难关头,命中注定般,梦中的“他”爱上了这少女。

可惜那终究是梦,现实中,他翻天覆地都没能找到这名少女,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一一应验,可唯独少了那名少女的身影。

她是不存在的。

傅凛知告诫自己,那是他臆想出来的人,他竟可笑的当了真!

真的不存在吗?可为何梦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应验。

他甚至忍不住嫉妒梦里的自己。

他望着眼前的虞甜,心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能看清梦里那少女的脸,一定会和眼前这张面孔重叠起来。

傅凛知眸色晦暗,或许那不是梦,而是……另一个时空。

他成为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虞甜表面上是在看书,可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脑子里,对面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似的,落在她身上,灼热滚烫,她忍无可忍抬起头,语调凉凉:“看够了吗?”

傅凛知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局促,他不紧不慢扯了扯唇角,过分锋利的眼尾轻轻上挑:“不是说你是我妻子,怎么,看自己的妻子也犯法么?还是说,看不得?”

虞甜:“……”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她盯着傅凛知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暗暗磨牙:失忆了嘴皮子还这么利索,看把他给能的。

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睛睡觉。

傅明礼目光来回在二人之间游走,在傅凛知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果断跑路:“我,我还是去和满姨她们挤一辆马车吧!”

说完迅速倒腾着小短腿掀开帘子钻出去,季明轩见状忙朝他使眼色:“你怎么出来了!”

傅明礼脸色蔫蔫儿的,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说的轻松,你进去待一会儿试试!”

季明轩:“……”他也不敢啊。

见那小家伙还算识趣,傅凛知嘴角不着痕迹勾了勾,他看向虞甜,一开始她只是闭眼假寐,这会儿呼吸倒真渐渐沉稳了下来。

他瞧着她的侧脸,有些走神。

原来……她竟长这副模样吗?

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他的梦境?

虞甜无意识抱紧了手臂,傅凛知微微蹙眉,寒冬腊月的天,马车里虽然燃着一盆炭,可就这样什么都不盖睡上一会儿,八成还是会受凉。

毛毯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傅凛知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敛着眉起身,纡尊降贵拿起那毯子,颇有些嫌弃地盖到了虞甜身上。

就当是占用了那个自己的身子,付出的一点酬劳罢。

看着虞甜渐渐舒展开的眉,傅凛知漫不经心地想着。

——

天空是湛湛的蓝,像被水洗过一样,皎白的云朵缀在天边。

绵延起伏的青山像是一幕巨大的屏障,随着马车的快速前进,连成一条线迅速向后掠去。

这里的山四季常青,水也是碧绿澄净,看不到半分属于冬季的萧瑟冷清,不知道的还有些是身处春季。

山间人烟罕至,只有少数动物活动的踪迹。

“前面就是岭南地界了。”季明轩看了眼地图,说道。

“赶了两天的路,可算是到了!我骨头都快麻了!”阿满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透气。

明媚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

虞甜眯了眯眼,抬手挡住额头:“倒是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他们这一路也算是游山玩水,时不时应付一下太后派来的杀手,就这样费时还不到半个月。

“慢了。”傅凛知诚心和她作对似的,突然来了一句。

虞甜抬眼看过去,就听他慢悠悠地道:“以我对太后和承恩侯的了解,他们是不会等到你们回京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眼里噙着一抹嘲讽:“最多不出一个月,盛京就会大乱,你信不信?”

虞甜眯了眯眼,下意识道:“惊蛰之前说那边还能撑两个月。”

可她说完便意识到,傅凛知是对的。

屡次刺杀不成,太后他们一定会加快进度,甚至可以伪造出傅凛知已经身亡的证据欺骗天下人,借此把持朝纲。

到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虞甜眉眼微沉。

见她一点就通,傅凛知眼里掠过一丝满意,看来那个自己挑女人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他还要说什么,虞甜抿了抿唇斜了他一眼,掀开帘子:“我下去透透气。”

傅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