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死了人，大家的脸色难免都不好看起来。
“哎幼喂，这可真是造了孽了，你说这眼瞅着都要过年了，咋还出这样的事儿了呢？”大姨拍了拍大腿，脸色不太好看。
张叔吧嗒了两口旱烟，没说什么，却能够看得出来，对遇见这样的事儿，也是觉得不舒服的。
梁知听见这样的事儿也觉得离谱。
上辈子，他可没遇见过这些的事情。
就算是听过什么命桉，那也都是听说。
哪有像现在这样，直面的时候。
一家子人等着陈峰跟程少吃完了一大碗的疙瘩汤，这才穿上厚实的衣服，捂上棉帽子围巾往大队去了。
外头的大雪依旧还在下，那雪绵密的像是春日里吹不尽的杨柳絮，都快要成一团一团的往下扑簌了。
走了没多一会儿，他们就觉得这雪都快要把人脸给湖上了。
“今年这雪下得倒是大……”到了大队的廊檐下，大姨变抖落着身上的积雪，边感慨。
梁知一边帮着苏甜打扫着身上的积雪，一边瞅着外头：“估计也是快停了。”
“可快停吧，这积雪都快要没过去膝盖了。”
大姨感慨着：“有好些年没看见这么大的雪了。”
梁知倒是觉得还好。
毕竟再过几年，还会有一场更大的雪……
现在这样，反倒寻常了。
兴许是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屋里头有人过来给他们开了门：“就等你们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屋子里头已经乌泱泱的坐了不少的人，好些个年轻些的小伙子小姑娘，甚至只能靠墙站着，连个座位都没有。
梁知本来也寻思找个宽敞点的地方站着……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给他们留了位置坐。
虽然只是一张长条凳，也坐不下他们这些人。
但好歹这待遇显得很不一样。
梁知让大姨张叔跟程少过去坐了。
本来想着让媳妇儿也过去跟着在大姨旁边挤一挤的。
结果苏甜今天也不知道是咋了，一直犯瞌睡。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这会儿刚进屋来没多一会儿，被屋里头暖烘烘的热乎气儿给一包裹，竟然直接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梁知实在是不舍得把人给摇醒，索性就揽着她，小心翼翼的护着人，时不时的调整一下姿势，让人睡得能舒服一点。
村长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整个东池头的人都在这里了，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人说起情况来。
目光落在小帅跟程少这两个陌生面孔上时，不免皱了皱眉：“这两个人是？”
现在整个东池头的人，说是有些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听说那个被冻死的人，还不是他们这儿的人。
究竟是谁，也没有人见过。
加上那脸都冻得快要看不出来模样了，一时间人人自危，看谁都多了几分小心。
“这是我家亲戚，程少，从京城过来探亲的。”
梁知介绍了一下两个人：“这是司机小帅。”
听到司机两个字，众人少不得要议论一下子的。
现如今，寻常人可配不上用司机。
就算是苏甜后妈那样有钱的人，也没有用司机。
更多还是自己开车。
梁知只是实话实说，也没管众人是怎么议论的。
好在是村长很快就阻止了众人的议论，开始说起正事儿来：“……事情呢，你们大概也都清楚了，咱们这儿突然间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又扯了一些大道理，之后才说起正题：“现在最刻不容缓的，就是尽早调查出这件事情究竟是人为还是什么！我可告诉你们，谁真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趁早自己坦白了，别在歪路上把自己给走没了。”
“尽早坦白从宽，才能给自己争取到个好点的结果！”
村长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生怕真的在人群里看到哪个人心虚低头。
要是真是他们村里人做了这种事……
他甚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当然了，如果你们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情，也不用觉得害怕，我们肯定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同样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大家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村长说着，指了指后面的房门：“等一下你们就排着队，一个一个的进去，到了里面儿，人家同志问什么，你们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千万别给我耍心眼，听见了吗？”
“听见了……”众人稀稀拉拉的应了一遭。
村长也没纠正什么精气神不够的事情，拿过一个册子，点名让人进去接受问话。
东池头的人虽然不算很多，可就这么一个一个的进去被问话，一问就是二十来分钟，那也是挺够人受的。
也有的等的。
梁知扫了一圈，怀疑这怕是问到明天早上也问不完啊。
好在是没多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家人。
最先被喊进去的是陈峰。
接着就是大姨跟张叔。
这也是村长给他的一个小后门吧，也是看着人抱着已经睡着的媳妇，所以把俩人往后挪了一下位置。
梁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赶在张叔快要出来的时候，轻轻摇醒了苏甜：“快要到咱俩了，你精神精神，等下回了家再睡。”
苏甜睡眼朦胧的看着人，好一会儿才精神过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梁知：“我刚刚又睡着了？”
“是啊，小懒猪……”梁知有些无奈的看着人：“你刚刚一进屋就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可快了。”
苏甜很震惊。
她从来就不是个贪睡的人。
可今天睡得也太多了吧？
直觉让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梁知也觉得媳妇儿睡得有些多了，却也没有想太多，还安慰人道：“兴许是今天的天气，太适合睡觉了。你看大姨他们今个儿不也都是起的很晚，吃完了早饭就又回屋儿去睡回笼觉了吗？连晌午饭都没有人起来做，也没人吃。”
苏甜想想，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只是她心里头还是多了几分困惑和不安。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就算下雪天适合烤火睡觉，也没这么个睡法吧？
她担心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太好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敢对梁知说，怕最后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反而让人白白担心了。
还是等天气好点了，看看有没有变好，再决定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好了。
苏甜心里头想着事儿，没忍住又打了几个哈欠。
等张叔从里头出来了，村长就念了苏甜的名字。
梁知帮人整理下围巾，用力捏了捏人的手：“放松些，没事的，要是他们有什么为难你的话题，你就保持沉默。”
苏甜没防备的被他给逗得笑出声来，倒是清醒了不少。
“你放心吧，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就是正常的问话而已，我有什么好怕的。”
梁知点了点头，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一直送着人走到了门口，然后就在门口守着听动静。
可惜，门后头挂了厚厚的棉门帘子，他就是想要听什么也听不见。
漫长的等待，让他有些焦灼。
明明也就才过去几分钟的时间，他却觉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在是没多一会儿，苏甜就推门出来了。
比别人快了不少。
梁知看着人好好的立在他面前，笑吟吟的望着他，眼睛里头盛满了他的样子，这才又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接着被点名的就是他了。
他让苏甜在门口等着他：“这边可以靠墙待着，你靠着待会儿会舒服些。”
这么多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有人觉得累了。
苏甜点了点头，像个乖乖女一样，老实听话的在这儿等着他。
梁知一进去，见到负责问话的人有一个是靳白时，还有些意外。
这是不打算隐瞒身份，潜藏东池头，等着那伙盗墓贼出洞了？
似乎是看出来梁知的困惑，靳白主动解释了句：“上次起火的事情，我们就已经暴露了，虽然当时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是我想，策划那场大火的人，很可能就在暗中观察……”
所以他们就放弃隐藏身份暗中调查了？
梁知没有细问，点点头直入主题：“你们打算问啥？”
“姓名……”走流程先问了一遍基本信息，之后就是问了下几个时间段里，梁知都在干什么。
刚好那个时间里，梁知正在跟程少他们下馆子吃饭……
“行，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
又简单问了几个看起来好像跟这件事儿很无关的事情，靳白就让梁知走了。
并交代道：“要是有什么线索的话，记得及时像我们反应。”
梁知点了点头，却不觉得他会知道什么线索。
说实话，这事儿，他连去看热闹的想法都没有，也不好奇。
听说村里不少人都去现场看了，传的还挺邪乎的，说这人十有八九是做了什么献祭。
实在是冻死的姿势太过于诡异了……
让人瞅着就觉得不舒服。
梁知听了那么几耳朵，觉得这段时间还是关起门来，好好在家里头睡大觉的好。
他这个人，说好听点叫不好热闹，说难听点，就是人怂怕死，不想瞎掺和这些热闹里头去，免得到时候出现啥异变，再把自己搭里头去。
谁知道会不会这事儿真的就有凶手？
万一凶手就在人群里看热闹呢？
万一看着看着就来兴头了，想要在人群里再噶两个呢？
他也没有啥英雄主义，也不觉得自个儿一个小老百姓，能帮着破桉伸张正义。
这又不是他的业务范围……
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
他呢，就主打一个相信就好。
只要不是有威胁到他小命、威胁到他家里人安全的事儿，他一律不想去关心好奇。
出来后，梁知直奔着苏甜去了。
见人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瞅着就要瞌睡起来，他赶忙过去将人揽到怀里来，生怕慢一点，自家媳妇儿的小脑袋就磕到墙上了。
除了程少跟小帅这两个突然多出来的村外人，家里人都被问过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让大姨留下来，陪着程少俩人一起等，他们先回家去做饭。
万一很晚才轮到程少，他们还能过来给送个饭。
“你们回去吧，路上加点小心！”大姨说道。
梁知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雪还老大，这会儿已经快要停了。
“没想到你说的还挺准的，这雪真的要停了。”
苏甜扯下一只手套来，伸手接了几片雪花。
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脸上多了笑来。
梁知只觉得这时候的老婆鲜活许多，就好像是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跟前世那个看尽沧桑的人很不一样。
“快把手套戴上，等下冻的手疼了。”他拿过人脱下来的那只手套，用袖子擦了擦人手上被体温暖化的雪花。
苏甜有些不大情愿，却还是配合着把手套戴了回去。
“我想堆雪人。”她有些撒娇似的看着梁知。
梁知觉得新鲜，多看了人一会儿，见苏甜鼻子就要皱起来露出不快，这才笑着应声：“行啊，吃完饭我陪你堆。”
苏甜立马就开心起来，话也多了起来，跟他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从小，她就想出去堆雪人。
每次看街坊邻居的孩子们在雪后出来堆雪人打雪仗，还有家长陪着耍闹，她都会很羡慕。
她也想要出去玩，却被后妈呵斥那不是正经人家孩子做的事情……
“我看她才是最不正经的，天天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苏甜说起后妈的时候，人都幽怨了起来。
梁知就只好哄着她想高兴的事情，俩人又把话题说到了堆雪人上。
一直说到家，苏甜恨不能立马就冲出去玩雪。
好在是还记得做饭。
这饭午不午、晚不晚的，梁知提议干脆就下点面条，整两样卤子，将就着吃下。
张叔跟陈峰自然是没啥意见的。
四个人就各自分工忙活了起来。
面条是早先就擀好了冻在外面的，拿一团过来直接就能煮。
卤子梁知做了三样，纯肉酱、纯鸡蛋酱还有个茄子肉酱。
茄子是之前晒干了的，吃起来有些劲道。
四个人就着锅，也没有放桌子，一人端了个碗，站在灶台边就开吃了。
“刚刚还没觉得有多饿，这会儿却感觉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梁知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面条，只觉得饿死鬼上身一样。
“等会儿我去给小少他们送点，这要是等着天黑，人怕是都要饿坏了。”张叔边紧着扒拉面条，边瞅着空档说了句。
倒是陈峰还好，出门前就喝了一大碗的疙瘩汤。
还没有多饿。
不过他哥把这卤子做的太香太下饭了，他多少也有些忍不住，连着扒拉了两大碗面条，吃到有些撑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快。
苏甜平时的小胃口也吃了一大碗。
要不是觉得自个吃太多了，有些不可思议，她还想再吃点来着。
梁知没有让张叔出去送饭，自个揽下了这个活。
他拿了三个大饭盒，盛的满满登登的，又拿旧棉袄包了一圈保温。
出门前，他还特意跟苏甜说等他回来就带她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苏甜嗯啊的答应了下来。
等人走了，她收拾好碗快，却又开始犯起困来。
梁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媳妇儿竟然又睡着了？
他就是再大条，这会儿也不免有些担心了。
谁家好人一睡睡一天啊。
他感觉苏甜今天就没多少是清醒的时候，只要是有点时间就会睡着。
这是咋地了？
他摘下棉捂子，缓了会儿，伸手去摸了摸苏甜的脑瓜门儿。
也挺正常的温度。
咋突然就变得这么爱睡了。
梁知心里头奇怪，想着等天好了，带人去县医院里头检查检查。
媳妇儿睡着了，堆雪人的事情就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他招呼陈峰出来除雪，张叔听见动静也跟着出来帮忙。
三个人干活立马就快了不少，很快就给院子里收拾出来一条宽敞的道儿来。
梁知瞅着被推成半人高的积雪，鬼使神差的，就在他那屋窗户底下堆了四个雪人出来。
他、老婆、女儿、儿子……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他正想着回屋招呼苏甜起来看的时候，大门被人拍的响了起来。
“梁儿，在家呢吧？”是村长家的老二。
“咋滴啦二哥？”梁知也算是入乡随俗了，跟着村里人的辈分称呼着这里的人。
好像他就是这土生土长的一样。
他过去给人开了门。
村长二儿子也没多客套，直接问：“我爹让我来问问你，家里还有多余的面条没有？想着让你帮忙下点，给大家送去一点…你也看到了，咱们村人虽然不算多，可这么一个一个的问下来，少说也得问到后半夜去，就算我爹已经尽可能把各家人错开，尽量保证一家有一个能回去做饭的，可还是好些个人都吃不上饭呢！”
“我爹就寻思着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帮着准备点面条……肯定是不能白吃你的，村上出钱，给你按四毛五一份算。”
说到这个价格，村长二儿子不免有些气息弱了。
四毛五一份说起来有些欺负人了。
外头车站那面条，前段时间肉面都卖到八毛钱了。
“我爹说，就算村里人不管，那来调查的同志，咱也不能不管啊！”
这是不管咋样，梁知都得给整点面条安排上了。
他想了想，笑了笑道：“村长考虑的对，甭管多大的事儿，都不能饿着肚子办。”
村长二儿子闻言正要松一口气。
就听到梁知又说：“就是这到底还剩多少人在大队，多少人没在，多少人是已经有家里人给送过饭的了，你得给我统计出来个数，让我知道做多少份。”
村长二儿子脸色僵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说的对，那我这就回去问问我爹，让他统计统计，一会儿回来给你答复。”
梁知嗯了声，算是应了。
“哥，四毛五一份，咱得搭钱吧？”陈峰忍不住走过来问。
刚刚村长二儿子的声音不小，他都听见了。
“搭钱倒是不至于，也不赚钱就是了。”
梁知去下午库房拿了两把茄子跟白菜干：“不过，想坑咱钱可就不行了。”
“坑咱钱？”陈峰不解的看着人。
“他刚刚只说按四毛五一份结账，可咱咋知道究竟吃了多少份？总不能拿饭盒挨个打好再送过去吧？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说是多少份就是多少份？就算多吃了，想往少了报也不是不可能。我把话说开了，也省得后头大家互相猜疑，都觉得自个吃了亏。”
梁知倒是不想把人往坏了想，毕竟现在大多数人都还是朴实的。
但有些时候，还是把账算明白点，摊开了说比较好。
他让人回去统计个实数，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陈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再问了，默默地帮人忙活备菜。
好在是家里冻的面条还多着，拿出来直接煮就行了，也不需要多费事儿。
说起来，这活突然而来，还得多亏了大姨，跟人唠嗑的时候，没忍住多夸了梁知几句：“……是个脑瓜子活的，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做了不少的面条，分装好了以后，搁外头冻上了，想吃的时候直接煮就成，省老事儿了！”
村长听见了，想着全村可能也就梁知一家能一口气准备好这么多人的伙食饭，就让自家儿子过去试了试口风。
很快，村长二儿子就带着钱跟统计好的人数过来了：“我爹说，就先照着三百份的做，不够了再加！”
三百份都已经是有富裕的了。
梁知点了点头，从外头专门用来冻存东西的大缸里头，往外掏面。
他估量了一下三百份需要多少……“再加怕是不太可能了，我这点存货，也就能做个三百份左右。”
村长二儿子数了一百三十五块钱给他。
梁知推回去五块，只收了一百三：“都是一个村的，零头就不要了。”
“那咋行？”
说着，就要跟人推搡起来。
俩人好一阵拉扯，村长二儿子才把那五块钱收回去，嘴上不免多说起不少不好意思、太客气了之类的话。
梁知跟人客套了几句，紧着就忙活起来。
一口大锅煮了面条，他让陈峰看着，自个去另一口锅炒卤子。
纯肉酱的肯定是不能给的。
他把干白菜和干茄子都切碎了，放了好几大勺猪油，剁了点肉沫下锅爆炒，接着就把切碎的白菜干茄子干搁里头，倒进大酱一块翻炒起来。
满满一大锅的酱，香味儿飘进东屋，倒是把苏甜的馋虫给勾搭起来了。
“好香啊，是吃晚饭了吗？”苏甜揉着眼睛，撩起门帘靠在窗口，声音还不太清醒。
她下意识的以为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不然实在不该才吃完没多久，睡一觉就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