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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明变 > 第303章 已有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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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被点亮了。

整个塔一百多盏灯陆陆续续被亲从侍卫点亮。

若是有人在外面看着,可以发现此刻的琉璃塔就好似一条盘绕而上的火龙,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的往上冲刺,仿佛要直入云霄一般。

那光亮哪怕几里之外都能看到。

不过身在塔内的朱载壡很显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此刻的他揉了揉已经瘪下去的肚子,强打着精神,继续着整个仪式的进行。

仪式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那就是诵读祝文。

朱载壡从塔内缓缓走了出来,这诵读祝文需要读给全天下人听,因此并不能在塔内完成。

伴着朱载壡的身影从塔内浮现而出,整个梵唱声也在这一刻缓缓停下,一个多时辰的梵唱让这些个不辨五谷的僧人们,一个个累得够呛。

朱载壡站在塔门处,微微抬头环视了一圈,此刻天色已然黯淡了下去,但是好在今夜的明月够亮,月华拂地,就好似庭中积水一般空明,加上又有着大大小小的火盆在四处燃着,因此这视线倒也不算太差。

“诸位——”

朱载壡开口了,在环视了一圈之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但是语调照例是激昂的。

“孤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朱载壡的声音被亲从侍卫们重复着,回荡着,压过了远处那秦淮河的喧闹之声。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孤,让孤一直在思考,孤希望你们能帮孤解答下这个问题。”

“何为英雄啊,诸位臣工???”

沉默,整个广场内一片沉默。

几乎所有人沉默着,就好像木偶一般,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

按着他们对于太子的认识,这太子怕是又要整出幺蛾子来了。

不过,朱载壡也没将这一反应放在心上,因为本来他就没想过让这些人回答。

这一问题,注定是要他自己来作答的。

“孤且问你们!”

朱载壡缓缓踱步了起来,而周边的人群也伴着朱载壡的移动而发生了移动,朱载壡前进,他们也前进,后退,他们也后退。

“今日…躺在这塔中的那些将士们,这些个为国捐命的人,这些个默默无名之辈,在世人眼中,在…你们眼中可为英雄吗?”

说话间,朱载壡将目光投向了那些个文官身上,他盯着那些个文官,淡淡问出了这句话。

昏黄的火光摇曳间,将黑与黄的颜色一并投射到了这些人的脸上,所有人的脸色在那昏暗的夜色当中,显得模糊不定。

没有人回答,整个气氛陷入到了极为诡异的寂静,而后下一刻,一道极为整齐的声音响起。

“皇太子恕罪!!下臣等有罪!!”

“有罪——有罪——”

这有罪两个字从那些乌泱泱跪下的文官们口中冒出,哪怕是高拱等人也不例外,都齐刷刷地跪下,而后口中齐呼有罪。

“有罪??呵呵。”

朱载壡轻笑一声,笑声意味不明,而后又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勋贵们,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们说。”

“臣等愚昧,愚昧——”

那些国公侯爵们一个个也当即行了拜礼,将头埋下,口中连呼愚昧。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就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敢接。

“愚昧…”

朱载壡口中重复着这个词语,眼中却是在高拱,郑晓等人身上来回巡视着,只是这些人终究比不上一身骨头的海瑞。

郑晓几次想要上前,但是最终又重新缩了回去,高拱也不例外。

朱载壡不再看向这些人了,只是缓缓走到高台的栏杆前,远处隐约可见那河面摇曳泛起阵阵明亮的光芒。

“都起来吧。”

朱载壡说完这话之后,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间特有的清冷和潮湿一下子将他的脑袋刺激得清醒了过来。

“孤接下来说的话,记下来,到时候镌刻到碑上去。”

“是,殿下——”

这次,有人回应了,那是南京礼部侍郎,回完话的他站起身走到朱载壡,好让自己能听得更清楚些。

“孤自记事以来,常有人跟孤说,想要薄海民安,家给人足,近者悦,远者来,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以宽仁抚驭。”

说到这,朱载壡的身子转了过来,看向了那帮子文官。

“他们常常告诫孤,说这兵为凶器,非可轻试,说要以恩披拂于外,不费一兵之费,便威行于海外——”

“你们说这对,还是不对??”

朱载壡拉长了声调,好似在自言自语,但又好似在问那些个文官。

所有文官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们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来这太子现在又有些不对劲了,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般。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压在心中。

“孤觉得不对。”

朱载壡自问自答,将这个问题续上了,“若是对了,那现在躺在塔中的那些个战死的将士们又是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孤啊??”

毫无疑问,这一次问答,也没有人回答。

“呼——”

朱载壡看向这些像是插标木偶一般的人,内心深处顿时一阵无力感涌现,他长叹了一口气。

总是有人想着大国气度,要以九州万方为重,不要在乎那些升斗小民,有这样的想法的人实在是荒唐。

但是这样的人却是大量充斥在整个大明的官场当中,这也换来了后世北虏,跃马持刀于京城之内。

想到这,朱载壡的内心更加沉重了几分,他抬头望向天空,此刻明月当空如此明亮,但是还是远远比不上白日耀眼光亮。

“自古以来世际承平,皆不忘武备。”

朱载壡抬着头看向天空,没有低下头看向众人,“前几年,那些个浙闽之奸徒,聚众生事者,甘做亡命为患者,不可胜数。”

“先是去那粤海广收硝黄铅铁,而后与那番人狼狈为奸,聘那倭人外敌,窥我虚实,熟我情形,怀不轨而已发,擅入内地,夺我东南子民钱粮,杀我东南卫所官兵,掠我大明人民。”

朱载壡的声调逐渐高昂起来,而那些个人的脑袋也越来越低垂下去。

“可是,浙闽那些个将帅们,是怎么应对??”

“智者解体,愚者丧师,每战必身居…其后!委派一介之士持虚文谕之,委之偏裨,说什么调发,实在可笑!!”

这话说得已经很重了,那些个南京的武官们,一个个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有些不服,但又有些懊悔。

“若是侥幸得了一个小胜,就露布飞驰,以为己功,甚至还增加俘级,虚报军功!!”

“更有甚者,无功者,就想尽办法敛怨将士,为己脱罪,当真是打个好算盘啊!!”

“这些人,孤都记在心里。国政不纲,有一半都是你们的罪过!”

这话一出口,顿时,武将当中,有几个勋贵的身子瞬间软了下去,还是靠着周边的人搀扶着,才算勉强站立着。

不过这一切都被朱载壡看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些个动作不自然的武将勋贵们。

“东南之局势,没有糜烂不堪,已是天幸,何能振耶!”

“好在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这话,孤一直深信着,今日,不,是之前的走马溪海战也向着孤证明了这一点!!”

“观海卫,福清兵,这些都是好汉子,用心效命,意气自若,足堪御敌。”

“这世人来来往往,在这凡世间,所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碎银几两,是儿女团圆,是一家人开开心心。”

“但是这世间…唉,百姓多苦啊。”

“东南一地,海寇横行,这各地官府又不体恤百姓,往往说什么九州万方,但是这时代的一粒沙压到普通百姓身上便是一座山啊。”

朱载壡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只是继续说着,这些字到时候都要一字不落地被镌刻在祭碑上。

“而这些战死的将士们,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大明的好子民,甚至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百姓,是你们口中的升斗小民!!!”

“但,就是你们口中的升斗小民一举挽回了整个浙闽糜烂的局势!!”

“孤…应当记住他们,你们也应该记住他们,甚至整个天下都该记住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一口气说到这,朱载壡才停下来,微微喘着气,刚刚自己差点一口气没有回过来。

这一番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剩下远处火盆燃烧木头的噼里之声。

朱载壡便在这样沉默的氛围当中看着周围的那些个官员,他知道自己这些话一定是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但是这些话,自己不吐不快,也必须要说出口!!

良久之后,见到众人还是没有反应,朱载壡的兴致全无,一股难以抗拒的疲倦感涌上心头。

“散了吧。你们也都辛苦了,早点去歇下吧。”

朱载壡挥了挥手,抛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塔内。

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相互对视着,面面相觑,哪里敢离开啊,毕竟这太子都没有离开啊。

走进塔内的朱载壡,环视着一圈宛如祭坛的一层,此刻塔内只剩下亲从侍卫们跟着自己了,朱载壡微微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紧跟着的管懋光说道,“懋光啊。”

“殿下,末将在。”

“孤…想要看看,这南京的夜景,这属于我大明风华的夜景,但是可能需要你扶着孤上前吧,孤腿有些软了,就连这手…”

朱载壡说到这,脸上露出苦笑,将隐藏于袖子的右手露了出来,“都已经在抖了。”

“殿下!!!”

听到这话的管懋光,双眼瞬间一缩,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子的手,只见太子的右手正在不停地抖动着。

刹那间,管懋光的双眼一下子通红起来,他看向面前的太子,嘴巴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垂着头,重复着殿下两字。

“轻点,别让外面的人听到。”

朱载壡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笑着安慰道,“不要太多担心,孤今日只是累到了,孤几个月前,就落下了病根,这几个月南下,又是连轴转,身子自然有些吃不消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殿下!”

管懋光这个八尺的好汉子,此刻声音当中也带着些许哭腔,他直接双膝跪着,“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医,对,太医,殿下,我去找,我去找太医给殿下您看看吧。”

“好了,不用了,这太医来了,也只能说让孤多休息休息,可是…”

“殿下!”

塔内的那些个亲从侍卫,也听到了这太子和他们侍卫官的对话,一个个也是双眼通红的跪在地上,想要太子回去休息。

“好了,难得来一次琉璃塔,让孤好好看看这大明风华吧。”

“以后…”

“国是多艰,大明已经——”

朱载壡伸出左手,在空中轻轻握着,好似要抓住什么,“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