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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是日日下田劳作求上一口饭吃,是十年寒窗苦读却碌碌无为,是行将就木求一口续命之药,还是拼命攀爬只为手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老李都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裳,看了一眼在榻上咳嗽不停的幺儿,在旁边佝偻着身形,小心翼翼数着今日赚了几枚五铢钱的婆娘,默默叹了口气。

老天爷是公平的,老天爷终究又是不公平的。

“老李,那宝贝要没啦,你赶明儿再去刑场看看诶。”旁边的李余氏忽然开口。

“诶,好。”

他看了一眼还在榻上咳嗽的幺儿,默了一瞬,叼着一根旱烟起身,穿上草鞋朝门外走去,

“我出门一趟,你们娘俩把蒸饼热着吃吧,不用管我膳食。”

“成,那你可不准花钱买啊,那钱都是给栓儿的。”

“知道了。”

老李提着一盏灯走了三里夜路,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庙里。

这庙供奉的狐大仙,虽然又老又旧,但据说十分灵验,常庇佑此方百姓,遂庙前香火从未断过,那狐仙像也被大家筹钱镀了一遍又一遍金。

有些时候,那些人穷得没辙儿了,还会过来扣点金粉带走——等过不了几天,新的金又补了回来。

老李烧了三炷香插进炉子,跪在蒲团上对着狐仙拜了三拜。

“大仙啊,我家幺儿久病不愈,如今也是没辙了才过来对您神像冒犯,您莫怪罪我。待回头犬子病愈,我必日日为您焚香,为您打扫此庙……”

老李絮絮叨叨地说着,拿出一把小铲刀慢慢凑近狐仙像。

他摊开一块帕子,准备刮些金粉下来时,忽觉后背一凉。

老李手抖了抖,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很诡异的眼睛。

那厮裹着黑袍,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要突到面具外的眼睛。

他笑着开口:“不敬神灵,是要被降罪的。”

老李有些心虚地收回手,抓耳挠腮想着狡辩的话,只听那厮不紧不慢开口:“我有法子,能救你家幺儿。”

“什么法子?”老李眼睛一亮。

那厮眼角露出一抹诡笑,仍不疾不徐地伸出一只手来。

这枯瘦如柴,比那躺进棺材里的老爷子都要细——这不仅细,还白得骇人,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一根阴森森的骨头嘞。

这根骨头不知几时端了一盏油灯。

油灯十分好看,还飘着一股奇妙的香味,香得差点就让老李陶醉其中。

“你这是什么灯,竟然自带奇香?”老李指着那盏灯。

“我这个呀,它叫做鲛人灯。”那人微微一笑,“鲛人灯以鲛人之油提炼而成,可燃千年不灭,故又名长明灯。此灯自带奇香,闻者可长生。”

长生……

老李心头一动。

他捏紧了小铲刀,声音有些结巴:“这般传闻中的宝物,我是没钱买的,足下令卖他人吧。”

“我心肠好,多行善事。这灯不卖,只给有缘人。”他将油灯递了过来,

“不过,送也不是白送的,我会收走一些代价。但这盏灯可以让你那病入膏肓的幺儿起死回生,救或补救,只在你一念之间。”

起死回生……长生……

老李犹豫,片刻后咬咬牙,狠了劲儿点头:“拿老头子我的命我都愿意换!”

那厮一笑,声音忽然开始变得悠远——

“回吧,你儿的病已经大好了。”

这厮话音落下,老李打了个机灵,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黑袍人的半片身影。

他恍恍惚惚地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狐仙像。

“大仙啊,方才是您显灵了吗,”

老李喃喃,忽闻远方一声鸡鸣,那目光登时一变,蹭蹭儿地便朝着家赶去。

这会天还未曾亮堂,本该无人的刑场聚满了百姓。

他们一个个盯着空荡荡的刑台,空洞的眼里散着诡异的灼热。

老李从家赶来时,只堪堪占了个边缘的位置。

若不是有带刀衙役拦着,他们大抵是要冲到刑台下面的。

又一声鸡鸣响起,不远处的小棚子下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穿着官服的人。

他们低头交耳片刻,随着一声呐喊,便有几个戴着枷锁的死囚犯被拽了上来。

刽子手左手提大刀,右手提着一坛酒上场。

围观的百姓们开始躁动。

“时辰到,行刑!”

不知道又是谁喊了一声,刽子手朝大刀上喷出一口酒,手起刀落,那几个死囚犯便是人头落地。

飞扑而出鲜血染红了刑台下方的土地,但也没有完全染红——那下方摆着一个猪食槽,有的没落到外面的鲜血,带着白乎乎的脑浆全部淌进这里面。

血腥味扑鼻而来,老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倒和旁边人一道盯着那猪食槽,眼中冒出了越发灼热的光。

等到几个官员离开,走来几个人,将一盆冒着热气儿的白面馍馍全部倒入猪食槽。

待到它们表面变得殷红,又逐一拿起来,取了荷叶裹着,绑上细麻绳。

“人血馒头嘞,包治百病!半吊五铢一个!”

“人血馒头嘞,包治百病!半吊五铢一个!”

待这几人开始吆喝,那便迟迟不散的百姓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钱财,开始哄抢。

老李挤了半天,总算是抢到一个。

那边没抢到的几个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被他紧紧裹在怀中的荷叶包。

老李哆嗦了一下,裹得越发紧了,忙不迭地朝着家里走去。

家里冒起了炊烟,老李远远看到那个素来躺在榻上的身影,这会儿正在帮着烧柴火。

他愣了片刻,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栓子抬眸,看到老李在篱笆门前使劲揉眼睛,朝他张口吆喝:“阿父,阿母出摊卖蒸饼去了,今日儿同您下田!”

“诶,好好好。”老李走过来把荷叶包塞了过去,上下打量着栓子。

栓子面色还有些白,却不似之前那般羸弱了。

不知怎的,老李想到了昨儿梦到的黑袍人。

难道狐仙真的显灵啦?

他不经意回头,刚好看到一盏在栓子床头燃着的灯。

老李目光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