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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皮肤似纸般白,下巴处有个豁口,从那可以看到皮囊之下腐烂的肉附着在森森白骨之上。

“方才,这位少侠问我,为何能与鬼差联系。答案在于它。”黑袍人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鬼面。

四百五十多年前,冥界异动,鬼差管理不当,致使地府通往凡界的大门敞开整整一月。

无数被镇压在冥界中,或者被通缉的邪祟听闻此事,或挣脱束缚,或拼尽全力奔赴那两界门飞往凡间。

他们打开蜀山镇妖塔,打开道门九层妖塔,释放出里面所有的妖魔鬼怪。

这些甲相级别的东西觉得人族霸占凡间多年,如今一无人皇,二无圣人,人族该在凡间腾让位子了。

遂鼓动各方大妖出动,联盟成军,朝人族发起了灭族战争。

在这支妖盟中,有古尸人皇级别的游尸;有差一步飞升却因天梯崩塌而只能蜗居凡界的五万年九尾妖狐;也有从地府逃出来,实力强悍到只手遮天,附身孩童身上为祸一方的邪祟。

这些家伙都是弹指间毁天灭地的存在,人族面对这样的联盟,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凡界表面的安好,在这些东西到来后,刹那间灰飞烟灭。

为了人族的生存大计,蜀山,道门,九大捉妖世家与各个修真大宗,乃至不忍邪祟荼毒苍生的妖魔放下恩怨,同仇敌忾对付妖盟——

那一场载入无字天书的战争,所有隐居在凡界各地的大能全部现世,凡界各地神光四起,异象丛生。

但这并不管用。

在近乎无敌的古尸人皇与九尾妖狐面前,这些在人族眼中的大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那一年人族盟军险些死绝,人族修士只差一步便要断层。

后来,一个少年从异界而来,一剑关闭地府大门,一道法旨开辟通天光柱,将所有邪祟关到了另一个世界。

除了古尸人皇侥幸逃脱,所有邪祟都在一夕之间消失。

这场战争就这么悄悄地结束了。

而那个少年,却因为耗尽一身修为而陨落。

传闻他陨落前,曾将一枚令牌抛往凡间,而那枚令牌,便是他一剑镇压邪祟的关键。

四百年再无大妖敢擅自在凡界作乱,人族因此得以喘息,修士这才没有断层。

黑袍人一番话落下,沈冗摩挲起下巴。

灭族之战他是知道的。

那枚令牌……不会是阿父留给他的那块令牌吧。

“这不是人人皆知的灭族之战么,讲些我们没听过的。”玉泽瞥向黑袍人。

“当年,有一对超级邪祟从地府逃出,附身在一对双生子身上大杀四方。后来,这一对邪祟被那厮赶去异界,那对双生子因为他们脱离肉身遂爆体而亡。”

黑袍人低头盯着鬼面,声音嘶哑,

“双生子去到地府后,本该判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判入畜生道,有些人觉得他们本是无罪,便动恻隐之心,将这对双生子留在身边。”

那场战争中,他也遭到了双生子的毒手。

在将要轮回时,双生子过来勾魂,认出了他。

出于愧疚,双生子并没有勾走他的魂魄,而是悄悄留给他一只鬼面。

鬼面从地府而来,佩戴者沾染阴气,会被视为地府鬼差,所以会从生死簿中消失。

一旦摘下鬼面,他的气息便会暴露,名字也会重新出现在生死簿中。

“你说的双生子,是黑白无常?”沈冗忽然开口。

“然也。”黑袍人重新带起鬼面,

“我说我想活下去,我想重新修炼,他们便从生死簿中翻来咒杀术传授与我,让我去斩妖。他们却想不到,我拿去杀了人。”

但他们因为自己曾经犯下罪孽,对黑袍人是带着愧疚的,所以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重楼拔下背上长剑,剑指黑袍人:“妖道祸害苍生,肆用禁术,还不束手就擒!”

“抓我?你们几个后生实力不错,不过……我跑得快呀。”

鬼面眨眨眼睛,在顾重楼出剑的那一刻化成一滩青烟跑远。

顾重楼面色一滞。

让他……跑了?

“他跑不远。”沈冗把玩着腰间玉佩,“我在他身上种了印记,只要在凡界之内,我都能追踪到他。”

“沈师弟会种印记?”顾重楼一愣。

“拜某人所赐,感悟出来了。”沈冗颔首。

玉泽忽然被一口酒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前辈?”顾重楼看向玉泽。

“不碍事不碍事,那个,今夜天色甚好,我先去补觉了哈。哎哟你们这帮小娃娃真的是,年轻气盛就是好呀。”

玉泽拎着一坛酒,打着哈哈离开。

顾重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沈冗,少年耸耸肩。

这货一天到晚都要睡觉。

“方才我推演了一番,这黑袍人下的咒杀令并不少,每一个地方还都卖了假鲛人灯。沈师弟,我们分头去将这些地方的咒杀令和假鲛人灯收回来吧。”

“好。”

顾重楼拿出一张九州堪舆图,将方才推演到的地方标记出来,又拿出一只袋子一并递给沈冗——

“剩下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若收假灯途中遇到邪祟不敌,沈师弟便从此拿出信号烟放出,附近的蜀山弟子会赶来相助的。”

沈冗颔首接过。

两人相互抱拳,一个御剑离开,一个打开金色法门,去了最近的地方。

……

某处昏暗的冰窖。

黑袍人来时,目光紧紧落下面前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材上。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朝上方伸手,指尖燃起一团鬼火,照亮这昏暗一隅。

黑袍人低头。

棺材中躺着一具披着群裳的白骨,已经死去多时。

他静静看了片刻,伸出另一只手,一片黑气从指尖泄出,均匀地落在白骨之上。

白骨将黑气倾数吸收,原本什么也没有的骨架竟然开始生出肌肉与血脉,甚至生出了器官。

紧接着,白骨上面生出皮囊,虽然瘪瘪的还很透明,但不难看出这是个姑娘模样。

“今日碰到了一些麻烦,我们的事好像要被发现了。”黑袍人伸手,抚了抚那白骨脑后的一团白丝,

“不怕,出了事我来扛着。”

“再等等,再等等一些时候,我便能让你回来了。”

长夜漫漫,这个男子的一声低喃隐没在这片冰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