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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漫长的路。

像上次一样,在一片黑暗中的少年随波漂流的看到满天星辰,感觉自己穿越了亘古。

但这一次,他的内心不再迷惘。

八卦令牌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他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温柔的灵气覆盖住沈冗全身,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

“孩子,欢迎回家。”

在沈冗昏睡过去前,那道苍老的,熟悉的声音缓缓在耳畔响起。

……

灵界。

这是老冯镇守北天门的第三百年。

今天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异常。

除了那株在北天门边盛开了千年的桃树——

它不知道被哪个熊娃娃撸秃噜了皮。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呐——”老冯靠在门槛上,抖着腿哼着从凡界偷听过来的曲调奇怪的歌。

某一刻,老冯忽然觉得脸上一片痒痒的。

“小五,你莫再拿柳枝戏耍老头子,老头子我非扒了你的一层皮。”老冯没有睁眼,懒散散开口。

痒痒的感觉仍未停止。

片刻后,老冯有些不耐伸手薅了一把脸。

在抓到的手感完全不对时,老冯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桃花瓣?

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老冯一脸疑惑地抬头,随后蓦地睁圆了眼睛。

安静了数万年的两根擎天青铜石柱,在此时忽然开始产生剧烈的颤抖。

这也便罢了。

那两根青铜柱颤抖了不知多久后,老冯清楚地看到桃花瓣洋洋洒洒地从天落下。

他侧头看了看那颗莫名秃噜了皮的桃树,再看了看那漫天落下的桃花,似乎是在某一刻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眼睛又瞪圆了一圈。

“北天门开了!小少主回来了!”

“北天门开了!小少主回来了!”

老冯敛起满身懒怠,忙不迭地起身,施法一步跨出,跑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摇人。

某座破败的小亭之下,三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和一个看上去很是年轻的男子正在打马吊。

“小沈,你输了,晚点时候自罚三杯啊。”一枚木牌落下,东座的老人笑眯眯地抚了抚长髯。

年轻男子摸了摸后脑勺:“晚辈不胜酒力,怕是要扫了三位前辈的兴了。”

“你小子,除了修炼一天到晚就是想你那儿子,他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吧。”西座的老人瞥了他一眼。

话音落下,老冯洪亮的声音便由远及近——

“北天门开了!小少主回来了!”

众人纷纷面色一顿,尤其是被喊做小沈的年轻男子,眼底更是带上了几分诧异。

没算错的话,才过去十五年,至多十六年不到吧,他竟真的来了。

“快去看看。”

四人齐齐去了北天门。

等他们到那里时,北天门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人。

若此时有凡界子弟看到他们的样子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些人,本该全部死于历史之中。

众人齐齐仰头,看着擎天青铜柱中间飞舞的八卦阵,纷纷目光深邃。

片刻后,一个少年的身影从中出现。

“小沈,你儿子真从天上掉下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老人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男子:“……”

前辈,您是会说话的。

“哎哎哎,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快接着快接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看到那八卦阵消失,少年从天上摔了下来。

他们纷纷上前,欲伸手接住少年。

沈冗昏过去前,在乌压压的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太老?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甫一落下,沈冗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沈冗看了看这布置熟悉的屋子,下意识摸向脖颈。

令牌被挂回去了。

他起身下榻,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外面飘浮着很多建筑物的废墟,与梦中的场景一点都不一样。

这里是是灵界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

谁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沈冗想起昏迷前看到的乌压压一片人,微微皱眉。

“哎,小少主你醒啦。”一个老头儿走进来,见到沈冗起来,顿时面露欣喜之色。

沈冗闻声转头,看向那老头挑了挑眉:“你是人族?”

“诶,对喽。老头子名唤冯谖。”老冯笑眯眯点头。

“冯谖……孟尝君是你什么人?”

“他啊。我曾是他的门客,也是他的至交。”

沈冗诧异。

历史上,冯谖客孟尝君可是出了名的典故。

但是关于冯谖的介绍,书上也只写到了这么个经典的片段——

他生卒年不详,无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做了什么。

提及冯谖,人们多只记得一句孟尝君的门客。

“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沈冗又问。

“当年,我为孟尝君做了不少事情。后来遭到上面的猜忌,便将我毒死了。我心怀不甘,不想这么下去轮回,魂魄便躲到酆都,久久不去地府。

在我魂魄要消散的那一刻,我遇到了一个叫做玉泽的修士。他用您胸口的那块令牌,施法将我送到这里,我见到了三位尊上,被他们复活,随后便成了灵界的看门人,常年看守北天门。”

北天门除了两根青铜石柱,便只有一棵常年盛开的桃树。

三位老人同他说,当桃花出现在青铜石柱中间,并形成一道八卦阵法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小主人。

冯谖说罢,准备返回北天门,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小少主,您要不要去看看您此生的阿父,他已经等您快要十六载了。”

“阿父……”沈冗愣了愣,“他在这里吗?”

“在,他一直在。”

当年这个叫沈倦的男人来到这里,并一步飞升为神时,可把老冯给看傻了。

他修炼了那么久,也才堪堪摸到了神境。

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摸到了神境,真是天赋异禀啊。

“他在哪?”

“和三位尊上在一起。三位尊上说,您若是醒了,可以试一试用您那乾坤囊里的罗盘,那里有他们的气息,很快便能寻到他们。那个,小少主,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北天门了哈。”

“好。”

目送老冯离开,沈冗迅速从乾坤囊取出罗盘。

他们的气息……

罗盘几时储存了他们的气息?

沈冗思忖着,忽然想起了人群中的熟悉脸颊。

太老。

在秘境修炼时,他无意中拿出过罗盘,太老还夸这罗盘做工精致。

莫不成是那时,太老便在上面留下了印记?

沈冗思忖片刻,尝试着用神识在罗盘上调取出太老的气息。

果不其然,罗盘泛出了一丝金光。

眼见指针开始迅速转动,沈冗立刻跟着罗盘寻觅而去。

外面的建筑都是悬浮并且不相连的,但这并不妨碍他——

随着少年往外走动,令牌开始微微地发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扩散至整片世界。

这之后,少年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块石阶,为他往前方蔓延。

当沈冗来到那片小亭时,身后已经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了。

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却有着和夕阳一样的光芒,这样温暖的光芒照耀着整片世界,连带着看人都是暖烘烘的。

正在打马吊的四人,三个老人,一个年轻男子。

听闻动静,除了男子,三个老人齐齐抬头看过来。

“这乍一看,我还以为小沈变了个分身出来。”

“是啊,这父子俩长得是真像。”

“就是不知道打马吊的技术是不是一样菜。”

沈冗:“……”

他扫过三位老人,最终落在那张熟悉的脸身上。

“当年在秘境教授我功法的那位太老,是您吗。”沈冗看着他。

老人笑眯眯颔首:“然也,然也。”

“玉泽可知道,你们一直待在灵界?”沈冗又问。

“这个么……他大抵……是知道的吧。”

“那年我斩杀恶龙,是你们给了我力量吗。”

“然也,然也。”三位老人又笑。

“晚辈沈冗,多谢三清出手相救。”沈冗俯首作揖。

是了,眼前这三位老人,便是早该消失于天地间,以身化道的三清。

而那位曾经教授沈冗的太老,便是太上老君。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离得近的灵宝天尊忙不迭地起来,伸手虚扶起沈冗,“论身份,小少主可称得上是我们的祖宗,您这一拜,我们是要折寿的。”

“沈冗啊,这位是你阿父。你们父子阔别十六年,如今好不容易再见,且说说话吧。”元始天尊拽着太上老君起身,笑眯眯开口说罢,三人一步跨出,便离开了此处。

沈冗这才看向那目光一直未曾落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男子捏着木牌,手指有些许的颤抖。

他的脸,和长大后的原身,近乎一模一样。

难怪刚才三清要认错呢。

可惜,他不是原身。

原身一出生便没命了。

“我……”

“我知道,你不是他。但若你能唤我一声阿父,我也会很开心。”男子,也便是沈倦,放下木牌后缓缓起身,目光温和地看向沈冗。

沈冗沉默片刻,低声道:“阿父。”

“好孩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可曾去看过玉奴的墓?”

玉奴,沈冗生母的闺名。

“看过。”

“可曾见过你大父?”

“见过。”

“他可安好?”

“一切安好。”

“……”

通过和沈倦聊天,沈冗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年,仙族制造灾难,引起三界动荡,主神为了保证被送走的幼子能够平安长大,回来复兴灵族,在以身化道前留了一丝神识在神界,并拼尽全力将三清送去灵界。

三清祭奠灵族的千万亡魂后,合力把令牌通过北天门扔给还在凡界的姜尚,让他去寻找小少主下落。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档子事。

而他,是玉泽在告知玉奴腹中怀的是一个死胎后,玉奴也会因为生这个孩子而血崩。

但这个孩子能活下来,活下来的却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沈冗前世。

他知道玉泽的身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便抛下玉奴开始寻找破解的办法。

可找来找去,不仅没有找到能让玉奴活下来的东西,他反而还生生错过了和玉奴的最后一面。

等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玉奴的头七已经过去了,只有在襁褓里安安静静的他。

“你修为已经抵达人族瓶颈,我可以送你去灵界突破到神境,算是……我借你儿子身体来装魂魄一用的补偿。”化身成傅母的玉泽把沈倦拉到一边,低声开口。

“玉奴与吾儿皆已不在,要这修为有何用?”他苦涩地笑出了声。

“有用。二十年后人族最后一场大劫出现,玉帝会率领仙兵仙将亲自灭绝人族。我们需要力量去抵抗仙族。”他定定看着沈倦。

沈倦沉默许久后:“好。”

随后,玉泽开启令牌,将沈倦送去了灵界。

再随后,沈家接受不了天之骄子的失踪,给婴儿取名沈冗,意为弃子。

玉泽见状,便带着他离开了沈家。

“说起修为,你的修为也该要突破了吧。”沈倦看向沈冗。

“快要突破了。”沈冗点点头。

“在你突破之前,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何人?”

“你真正的,阿父。”

……

沈冗跟着沈倦来到一片广阔的大海之前。

这片海是悬浮在天上的,和云层相接,近乎看不出它们的边界。

大海的中央有一株通天古树。

“这里是以灵气凝聚而成的灵海,灵海中间的树是不死神树。不死神树,便是温养主神最后一丝神识的地方。”沈倦缓缓道,

“山海经的不死神树,便是这不死神树的分身。传闻中,过了灵海的尽头,便能看到远在另一边的混沌。而混沌,能去往三千世界各地。

去看看他吧,他等你很久了。”

沈倦拍了拍沈冗的肩膀。

沈冗颔首,缓缓跨上云雾缭绕的灵海。

奇怪的是,少年并没有沉没下去。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株通天古树。

古树的枝丫被长满青苔的藤蔓覆盖,树底下有一块无字碑。

小小的石碑斜倚在古树旁,被青苔覆盖着,仿佛已经沉睡了很多年。

沈冗看了看无字碑,仰头看起这株参天古树。

恍惚间,他想起来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