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请求
曹观木的身躯颤抖着。
他卷缩成一团，像一只入冬的蚕蛹，眼睛从黏稠的血液里看出来，看到的人确实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曹玲欢。
曹玲欢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他已没有任何的底牌，更没有让她害怕和忌惮的底气了。
曹玲欢微笑着俯下身，望着曹观木，用手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温柔道，“你害怕么？”
曹观木的牙齿不断敲打着，鼻涕眼泪都已浑浊不堪。
曹玲欢道，“不要怕，你不会死的。”
她伸出了自己的左臂，那不能称之为左臂的左臂，只有一个圆形的肉球，笑道，“我的下场也没有比你好多少，不是么？”
曹观木道，“会死的……”
曹玲欢道，“我不会杀你的。”
曹观木道，“你……和我……都会死的！”
曹玲欢道，“怎么死呢？你会杀了我么？你要怎么杀我？”
曹观木道，“曹家……还有其他的人……”
曹玲欢笑着道，“曹家还有谁？你是说曹汐那个疯子？还是说……”
她怔住了。
一把长剑已经从身后贯穿了她。
剑很锋利，把她的身子刺穿之后，也刺穿了曹观木的脖颈。
他们在生命的最后，还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相拥着。
挣扎着。
曹玲欢最后回头，顿时热泪盈眶，紧接着又发出了嘶吼，她指着身后的那个男人道，“陈放！你骗我！”
陈放很平静，望着她，“你记得曹玄吗？”
曹玲欢哽咽着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父债子偿。”
曹玲欢道，“你……骗我……我……那么……爱……你……我爹的错……和我……有……有……”
陈放道，“我只是帮你用你们曹家的办法，来做你们曹家的人该做的事。我错了么？”
曹玲欢再也没有任何力气，闭上了眼睛。
陈放看着面前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歪着头道，“这一家子的死人，够你们两个吃饱了。”
曹汐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面前的女人。
女人从二人的尸体里，将长剑抽了出来，回头看向了陈放。
曹湘湘。
她深吸了口气，将剑收入了剑鞘里，低声道，“我不是曹家的人，我只是恰好姓曹而已。”
陈放转头看向了曹汐，“看来你能吃饱了。”
曹汐看向了陈放，“我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陈放道，“你爹是谁？”
曹汐愣了愣，凝视着陈放。
陈放转头看向曹湘湘，“她爹是谁？”
曹湘湘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我爹。”
陈放歪着头对着曹汐道，“当时在酒肆外，她追着李一二走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见陈放。”
曹汐怔了怔道，“我忍辱负重到现在，你认为……我是在骗你？”
陈放道，“你没有在骗我，你在骗整个曹家。”
曹汐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你为什么会相信……她是曹玄的女儿！”
陈放道，“因为她亲手将曹玄的尸骨埋在了一个地方，恰好，她带我去了那个地方。”
陈放道，“你才是曹德的私生女，对吧？”
曹汐闭上了嘴，忽然，脸上扬起了笑容。
陈放叹息道，“曹家的事儿，和我再没有关系了，对么？”
曹汐扬起了头，“对。”
陈放道，“你是谁，也和我没关系了，对么？”
曹汐媚笑道，“对。”
陈放道，“你以后想做什么，想干什么，都与我无关，对么？”
曹汐道，“对。”
陈放指着身后的曹湘湘道，“也与她无关，对么？”
曹汐道，“对。”
陈放道，“所以，你是谁，我是谁，都不重要，我们可以走了，对么？”
曹汐已经有些颇不接待了，她甚至直接脱去了衣服，跑到了曹玲欢的身旁，大叫着，“对！”
陈放没有去看，光是听到这个撕咬的声音，他就已经想要吐了。
曹湘湘也没有去看，因为她已经在吐了。
……
夏天吹过了那股淡淡的风。
陈放坐在四方城的酒楼里。
曹湘湘道，“想不到你也这么喜欢喝酒。”
陈放道，“这句话是我该说的吧？”
曹湘湘笑道，“我爹那么爱喝，我怎么能不爱喝？”
陈放只是点了点头。
曹湘湘道，“我见到了李一二脸上的喜悦，那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喜悦。”
陈放道，“不错。”
曹湘湘道，“可是你脸上却没有这样的喜悦。”
陈放道，“你的脸上也没有这样的喜悦。”
曹湘湘道，“因为我遇到了更高兴的事。”
陈放道，“什么事？”
曹湘湘道，“报了杀父之仇便是天大的喜事，可若是再遇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岂不是好上加好？”
陈放怔了怔，低下了头，“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曹湘湘道，“他一定会高兴的，因为从小他就告诉我，不要再曹家沉沦，一定要闯出去，就算成为不了一个女中豪杰，也要嫁给一个大英雄。”
陈放道，“你找到了一个大英雄？”
曹湘湘道，“当然，他虽然不是别人眼里的大英雄，但确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所以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她看向陈放的眼睛，已经有了含情。
陈放略显无奈，继续举起了酒杯，却将曹湘湘面前的酒杯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曹湘湘歪着头看着他道，“你很喜欢女人用过的酒杯？”
陈放道，“你不能再喝了。”
曹湘湘的脸确实已经有些微红，红扑扑的，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蝴蝶。
陈放道，“再喝就多了。”
曹湘湘道，“你不喜欢喝多酒的女人？”
陈放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喝多了酒总是个麻烦。”
曹湘湘笑了笑，“你很有趣。”
陈放摇了摇头，“我是一个很悲观的人，比如说现在，大仇得报，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曹湘湘道，“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坎还没有过去，无论是谁，心里都有一道坎。”
陈放道，“什么坎？”
曹湘湘道，“你利用曹玲欢的坎儿，这是你心里的魔障，若是你今日过不去，以后都会过不去的。”
陈放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曹湘湘道，“那是因为还不够。”
陈放奇怪道，“还不够？”
曹湘湘道，“恨意还不够，并非是你的恨意还不够，而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为一个可以融入这个江湖的人，若是这个江湖里的任何一个人，今日他们都会开怀畅饮，抱十几个姑娘入睡。”
陈放道，“若是我亲手去把曹家的人都杀了，才可以融入这个江湖，那我宁可永远都是江湖外的人。”
曹湘湘道，“你不在江湖外，只是也不在江湖中，你或许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大侠，就是因为你不愿意杀人。”
陈放道，“可我还是杀了，也有很多人，因为我的计策而死。”
曹湘湘道，“上一辈的恩怨，总是下一辈来偿还，这是江湖的道义，是江湖的规矩，如果你留下了曹玲欢和曹观木，死的就是李一二和李湘楠，那时候你再来杀他们，区别只在于你死了你的朋友。”
陈放道，“江湖的规矩，就是赶尽杀绝？”
曹湘湘道，“赶尽杀绝不是规矩，而是对自己负责，对你身边的人负责，一个人足够强大，对于这个人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他的朋友，亲人，父母，兄弟来说，其实并非是一件好事。”
陈放道，“所以高手都是孤独的。”
曹湘湘道，“因为他们的朋友，家人，早已被人杀绝了。”
陈放豁然道，“原来如此，多谢。”
他又饮了一大杯，这一夜，竟然有些醉了。
曹湘湘嫣然道，“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陈放道，“帮你什么？”
曹湘湘道，“我要回紫云山。”
陈放道，“你本就是外门弟子，又为何不能回去？”
曹湘湘道，“外门弟子是不可以下山的，但你有令，如果跟着你，就可以再回去。”
陈放道，“好，我答应你。”
曹湘湘道，“我还要你陪着我，一路上都陪着我。”
陈放道，“好，我答应你。”
曹湘湘满意的笑了笑，“我在房间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走向了房间里。
陈放的目光看着她，送着她上了楼，最终停在了面前的酒杯里。
他将曹湘湘的那杯酒放在了面前，恭恭敬敬的倒满了一杯杏花春，轻声道，“师父，我为你报仇了。”
一饮而尽。
曹湘湘的笑很迷人，也很甜。
可是陈放需要的不是甜，也不是迷人，而是好好地吃饱，好好的喝足，去做下一件事。
下一件事，或许很难，难得比上天都要难，但是他没有放弃。
曹府，是整个江湖里最不起眼的势力，陈放也没有耗费力气去铲除他们，甚至不需要去杀人就可以敌得过他们。
但是下一步呢？
霸刀山庄？
武道七宗？
还是曾经陈国的旧部里那些恩怨？
陈放不知道该面对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他要一步一步的去走。
喝酒。
可当他的手抓住酒杯的时候，顿住了。
面前酒杯里的酒已经没有了。
酒去哪儿了？
酒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一定是被人喝了。
陈放抬头看向面前。
喝酒的人就坐在那里。
他双手合十，光秃秃的脑袋在灯光下反射出亮光，两个黑色又滚又大的眼睛，正笑吟吟的看着陈放。
陈放也看着他，“没有酒喝才会想到我？”
空证缓缓道，“小和尚不是这般小气的人，这一次，换小和尚请你。”
陈放道，“你一定是赚了比一万两银子还多的银子，才舍得来请我。”
空证道，“你错了，小和尚这一次非但没有赚到银子，还欠了一屁股债。”
陈放道，“所以这一次你是找我来帮你还债的？”
空证道，“还是老大你聪明。”
陈放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老大了？”
空证笑了笑，“明天。”
陈放道，“明天？”
空证点点头，“当然，明天你就是我的老大了。”
陈放一脸不解的看着空证。
空证却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陈放，“这封信，你一定想看看。”
陈放道，“谁的？”
空证道，“莫老的。”
陈放大喜，连忙拆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