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好久没在这里住了，换了一身衣服，同珊儿同了电话，端着一杯热茶，“老顾，”他换了一声，书房没人答应。
顾百城不是他的亲叔叔，却比亲叔叔还要亲些，花悦向来谁都不怕的，却唯独怕惹他。桌上的那张小男孩的照片，是顾百城亲儿子的。
不过花悦的印象里是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外公在去世之前，将自己同万壑企业全然托付给顾叔，百城临危受命，听说他的妻子就是这个时候患病去世的，他却没有时间去亲自照顾。他儿子也觉得这个父亲不够称职，从来没有回过国。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顾百城待花悦也像是亲女儿。
当然，也不知道谁说起过的流言，说阿叔以前喜欢过花悦的母亲，对于花悦的父母，是花悦永远不想提起的。
手里的茶水还热乎着，飘着小烟。这时，她无意间看到书架上竟有一本《药理大典》。
“阿叔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这种书了？”说着她便伸手拿了下来，书纸有些泛黄，里面画着一些草药图画。翻着翻着，一张照片落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旧光，花悦弯腰拾起，明亮的眼珠，掠过一丝泪光。
她本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的手，竟还是会微微颤抖，原来，阿爸年轻的时候长这样。
“悦儿，你都毕业了，我觉得你还是直接进公司，就直接住在家里……”顾叔拿着另一叠文件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书，话说了一半就打断了，神色有些异样。
有些事，明明已经心知肚明，不说破，可以假装对方不会受伤，可以假装不受伤。
“我和姗儿住一起方便呢，我可不想跟老年人住一起，我们有代沟。”花悦故意拒绝。
“谁说的，你一直住外面，就是怕阿叔又知道你在外面做了坏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文件，“你们那个房子太小，我让王姨同你们住一起，方便照顾你们，你又觉得碍着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总归的，你就是不想回来……”
“阿叔，你说我妈还会回来吗？”花悦淡淡地问了一句，眸子里没有了神色，留下三分黯然。
顾百城刚刚走到门口，迈了一步，却没有迈出去，手里的文件被文叔恭敬地接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23年了，终于她还是开口问了。
她抬头看着阿叔的神色，眼睛里掠过一抹光亮，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他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转头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花悦倒是一笑，“我应该知道什么？”
“哦，”似乎有些尴尬，“于妈，添些茶水。”
“诶。”他叫住了从屋外路过的于妈，似乎回忆往事的时候总需要一种古老的情怀。
“我父亲一直在国外搞科研，所以从小我就住在你外公家，我和你母亲一起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他坐在座位上，从抽屉最底层摸索了好久，抽出了一本有些年岁的相册，翻开前几页，竟还有小婴孩的照片。陈旧的老式台灯下，清香的茶水卷着薄烟，屋外的一棵茂密的大树下，一只飞鸟窜过，打落了三片树叶，一缕斜阳透了出来，他开始缓缓回忆起往事来。
“我大学时候，曾经去了一个偏远地区支教，那里靠近大海，是一个未经开发的很美丽的渔村。你小时候住过你爷爷那里，你应该知道。
当年你母亲高中毕业，顺便过来度假，每天喜欢拿着相机在山里拍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直到有一天，碰到你爸爸跟着你爷爷在山里采药。阳光从树林里洒落，你母亲第一次在相机里拍下这一对陌生的父子，一张俊美的脸。
有一天，莫嫣去山里找一种稀有的花种，那个季节恰好是海边的雨季，山里有很多天然湖泊，路滑坡多。山中暴雨来的非常快，结果下山的时候莫嫣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恰好遇到下山的赵别。那一天大暴雨来的异常猛烈，雨水落到使人睁不开眼睛。这种情况下，再厉害的水手都敢下水，可是他却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你母亲。
我知道消息去看莫嫣的时候，从她看赵别的眼神，我知道，她准时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救命恩人。”
“那我阿爸呢？他喜欢她吗？”
“喜欢，若不是心底藏着一丝爱慕，又怎会奋不顾身。莫嫣面容姣好，气质如兰，像海上绽放的一朵晶莹剔透的浪花，就像你一样。”
“那时当然，我毕竟是亲生的。”花悦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但是你这性子得改一改。我也是后来听你爸爸说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每次上山采药的时候，身后都有一个小姑娘，所以他每次都故意等等她，害怕她迷路。
不过你母亲有时候贪玩儿，当真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时忘了神，就不走了，再回过神来，自己把自己丢在了山里。
然后这个时候，你爸爸就会很恰巧地出现，一路又把她引出来。
不过赵别也不知道的是，莫嫣从小学就是善于游泳，在这一点上，你算的上是继承了你母亲最好的优点。”
听到这里，花悦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眼角有了一丝泪花。
“就这样，他们两个相互喜欢彼此。你爸爸从小跟着你爷爷，医术自然了得，不过最了不起的还是他在工科上的独有的天赋，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他长你母亲两岁，是极少考入北方国际大学的平民子弟。”
“所以当初你不让我读工科，怕我大出风头。”花悦故意打趣，舅舅淡淡地笑着。
“你可真没有遗传到你父亲的优良基因，他可没你这么笨，他大一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组建团队研究项目，阻止你是怕你觉得无趣，不过后来一想，你这一看，也算是子承父业，没什么不好。”
“好一个子承父业，我可是半点不喜欢的。”
“后来，你母亲也进了大学，他们两个交往越来越密切。嫣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你外祖母怕她跟了一个出身小的人，以后会受苦，强行要将他们分开，最后还动用关系把赵别开除了学籍。嫣儿一气之下，大半夜提着行李跟他回了小渔村。”
“她倒是挺勇敢的。”花悦笑着说道，眼里噙着泪花。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问过这些过往，不过有些零碎的说辞，她大抵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