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入冬，雪仍是下个不停，天气早已转寒，与一年前那个四季如春的天山大不相同。
可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一点分别也没有。
第四学楼，一身兽皮短衣，腰缠鉄链佩刀的徐元悠悠走出，笑容脸面，紧随着他身边的雪衣如意小脸也是红噗噗的，甚是可爱。
“你们考过了吗？”大雪之下，优雅仙子千鹤正守在门旁，对着二人招手问道。
徐元哈哈大笑，拿出自己还未赐号的弟子令牌，只见顶部多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水晶，林如意亦是腼腼腆腆的拿出领牌，同样镶錎了一颗小水晶。
“区区一个战修资格的考试算得了什么？我可是一代壮元耶！再来十次笔试也没问题??可惜没有排名，不然老子肯定第一！”
言语间，走近千鹤时，徐元一个兴奋，不小心踩爆了地面，林如意便熟练的使出平地诀填补，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得千鹤眼角抽搐了几下。
“因为排名没有意义啊，这又不是竞争??你的思想太腐朽了！”林如意卑视徐元的说道，徐元却是掩嘴贼笑道：“呵呵，你是害怕分数比低才找这种借口吧～”
“你个笨蛋才找借口(#?Д?)！我可是天才啊！”
正当二人吵闹之际，千鹤却是脸色沉重的说道：“这样的啊??之后的通知你们也收到了吧？”
二人明显一愣，林如意轻轻点头，徐元即是直言道：“当然啦，考来就是为了这个。”
千鹤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林如意略为诧异的看向徐元，始终没有说话。
徐元想了一想，随即明白，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早就干过这些活了，虽然是生死所迫。
气氛略为尴尬，千鹤一笑带过，说道：“好了，该走了，要我带你去轩霞洞吗？最近我又炼上了一层，应该能带动你了??”
“不用了，我现在要去找剑尊修炼，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见千鹤眉宇间带着疑惑，徐元粗略解释一二，便告别二人自行离去。
??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犹其是你这种反应不够人来的战修，唯有用知识补救！所以去跟你姐练练剑术吧，原本这种刀就很像剑??去去去！除了五行刀我暂时也没什么货教你啦！其他武器日后再说，自己研发这种刀术吧！去去去～”
伴着霜雪，一路沿流而上，徐元回想起苍昭云对他说的最后那番话，不由得重重叹气。
已过一年，蓦然回首，原来自己一直练的都是杀人之技，他是真的一点自觉也没有，又应该说，他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由始至终，他都是被迫走拼命狂奔，只是想快点修行有成让徐夕渡劫，一开始的疑心病现在也十不全一了。
走着走着，他呆在原地，看着茫茫雪天，不自觉的紧握刀柄，良久才吐了一口白气，又再前行。
现在说自己不敢杀人是不是有点可笑？
徐元不像徐夕，不喜欢思考这些哲学问题，因为没有答案，他觉得不靠谱。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徐元已穿过幽谷，看见两个盘坐在竹月亭上的身影，自然是那绞尽脑汁的师兄与叛逆至极的小师妹组合了。
“小师妹，我问你，何谓王道？”
“嗯??不乖的，便辗过去。”
“??那何谓霸道？”
“辗过去。”
“啊??那??那何为儒道？”
“嗯??不乖的，先跟他有礼的说一声，然后才辗过去。”
宰听枫揉了揉眉额，一脸头痛，虽然这个动作对现在的他并没有实际的舒缓作用。
“到底是谁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唉，也不可以怪宣明的。”
徐夕随即弹起，怒气冲冲的道：“喂！我师傅雷一笑教的怎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哪里说错你倒是说说啊！还有这跟剑有什么关系？你果然又再骗我！”
“雷一笑”这个名字令宰听枫眉头一皱，他不禁叹气道：“没骗你！你不是想知道慕玄那招的真相吗？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徐元你来得正好，我跟你们两姐弟一并说好了。”
徐元恭敬的躬腰行礼，才解开横公放在一旁，刃口朝己，然后正坐到徐夕身旁，徐夕半信半疑，还是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坐姿毫无女子力可言。
见二人坐好，宰听枫便与徐元说道：“徐元你好学勤奋，应该早就知道，但为了配合你姐，姑且当是温故知新好了。”
徐元洞洞属属的点了点头，宰听枫浅浅一笑，开始讲解道：“任何技艺，无论文武，皆可分为律与韵二境，律境，即使对该技术的控制，粗略可分为入微与合一。”
“而韵境，对你们而言可能较为陌生，亦是高手与外行人的差别所在，意指节奏，又或者，势。”
两人同时皱眉。
“势，以剑为例，可以说是形容一个剑客表现出来的气势，有人称之为气场，某程度上，人体气场与气势其实是很相近的，与先天后天有关，这些是我给你们的课题，之后好好参悟，这就不细说了。”
“你所拥有的气势，存在很多因素，经验老道所带来的淡定，年少轻狂所带来的气焰，还是不知所措的软弱，都是一种势，表现出你对事与物的意志意愿，说白了，就是心境的表现，会随时改变，最是讲求精与纯。”
徐元已有了讨厌的头绪，徐夕就要转头走人，却被徐元按住。
宰听枫有点无奈，索性开门见山的道：“小师妹其实已经有剑势了，徐元你知道是什么吗？”
徐元瞥了眼徐夕，见徐夕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禁用力的咽了啖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癫狗??咳咳！跩??咳！狂气之类的？”
宰听枫满意的点头，转头看向眉额紧皱的徐夕，“很好，那小师妹你现在知道慕玄的势是什么了吗？”
徐夕坐静身子，捻着下巴思索。
“冷静??止水心境??不！那只是掩饰??里面有更进一层的东西！”
徐元不解，因为在他眼中，大师兄就个很冷静极严格的人。
宰听枫抿嘴一笑，女人的直觉看来真的比男人准??不，是小师妹特别准吧。
徐夕回忆当日的感觉，因为除了那日，她再没能力迫慕玄使出那招了。
“我明白了??那是一种目中无人，无论是谁都能碾过去的绝对自信！”她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道。
“答对了，那依你的话来说，这是何道？”
徐夕沉默片刻，应道：“霸道。”
“答对了，却又未全对，缺少了一部份。”
宰听枫话音刚落，徐元已开口说道：“霸道拳意，对吗剑尊？”
宰听枫有点意外的问道：“噢？长老跟你说过了吗？以他那按步就班的惯性不可能这么早啊。”
徐元脸色一沈，幽声说道：“天剑星教我的，教了很多下。”
宰听枫双肩一震，心中了然，徐夕弹了弹耳垂上的小青剑，不解的道：“你是指他用的那招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剑意？怎么看也不像啊。”
“当然不是，意可是有类别与境界之分的，他那个境界只是第一层的拳意而已，其中一个用途便是无视魂魄，直接在未能生出意的元神上生效的招式，效果也是视乎对像与使用者意的强度而变的，当然还要有媒界，比喻这样。”
宰听枫同时把双手放在二人的大腿上，两人只觉心底忽然涌上一种什么也敢去做的自信和勇气，可当宰听枫收手，这莫名奇妙的情绪便又如潮水般退去，令二人一阵称奇。
徐元想了一想，忽觉有点不对劲，立即追问道：“但这不就和神修的攻击手段一样吗？”
宰听枫双手笼?，笑道：“精（形）以气全，气以神存，神以形存，神是主，精气是客，万神一神也，万气一气也，以一生万，摄万而归一，皆生之我神也??在炼气中，皆以神驭气，以神炼精，始终不离神字，此谓神为主宰，气为动力，精为基础，所以你明白为何能称为神修的修士如此少吧？”
“不明。”徐夕非常老实的答道。
宰听枫不厌其烦的应道：“简单而言，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元神引导??你可以理解为发号施令，无论如何修炼，炼气也好炼体也罢，对求道者而言，最终目的都是炼神返墟，但由于直接炼神的方法很难，所以大部份修士都只能层层递进，最简单的是以炼气炼神，相对直接的便是炼魂炼神，最直接的自然是直接炼神，能直接炼神的肯定是各派争相收入门下的道种。”
徐夕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竟然我都曾经返墟了，所以我是天才中的天才啰。”
“??你比较特殊，但也可以这样说的。”看着表情愈发嘚瑟的徐夕，宰听枫难得没好气的道。
徐元闻言，垂头丧气，心细的宰听枫自然猜出少年心思，于是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凡夫也能问道的，其实任何人的一举一动，由始至终都在炼神，打个比方，你呼吸也要运用元神，不断反复的集中练习已是炼神了，这只是效率上的问题，任何人理论上都能修成大道的，炼气士的悠长寿元，其实就是水磨的功夫，在得道的路上只是其中一个优势而已。”
徐元略带疑惑的看着宰听枫，唇红齿白胜少女，可惜瞧不得全貌，他的双眼仍是有迷雾掩盖。
“我没骗你，你师兄炼就拳意便是近道的一大证明，只不过这条大道注定会堆满尸骨而已。”说到此处，宰听枫明显有所保留，徐夕脸色平淡，徐元脸带犹豫，欲言又止。
两人都静待徐元发言。
只见徐元眼帘低垂，终是从那张了闭，闭了又张的嘴中吐出一句话来。
“如果说??我练拳练刀至今，其实没想过要杀人??也不太想，是不是很可笑啊？”
宰听枫有点发懵，这两姐弟怎么差这么远啊？
片刻，宰听枫便温文一笑，徐元不由得低下头来，恨不得挖个洞然后一头塞进去。
“我这千年剑生，只杀过七个人，全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徐元缓缓抬头看向宰听枫，徐夕却是眯目打量这名云淡风轻的“师姐”。
“我说了，意代表着你的意志，所有意志皆允，没有对错之分??剑，不一定是杀人剑，同理，武道也未必是血道，只是茫茫众生都误会了??”
徐元沉默良久，还是摇头道：“不太懂。”
“没关系的，长路漫漫，自在精诚，蓦然回首，尽在道上。”
徐元用力的点头，徐夕终是找准时机问道：“那意到底怎么练啊？”
宰听枫难得坏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吓(?д?)？”
“好了??”宰听枫悠悠站起，说道：“该练剑了，你的情况我听昭云说了，以后这段时间尽管和徐夕一起跟我练剑吧。”
徐元叩了个响头，感激道：“谢剑尊赐教！”
“不用谢，小师妹，起来教剑吧。”
徐元：“？？？？？？？”
“??你认真？”
徐夕一脸狐疑的站起身来，宰听枫认真点头道：“嗯，随你喜欢，去吧。”
徐夕看向徐元，坏笑连连，徐元顿时如临大敌，后跃出亭，与徐夕保持距离，早已踏破了一片雪地。
徐夕悠然出亭，也不拿起搁在一旁的剑闸，反而把横公踢向徐元，同时双袖中跌出两个制式铁剑。
多出的一个空间胆是徐元的，只是纯粹体修用不了，自然被她充公了。
徐元伸手接刀，头皮发麻，“你不会也要我从战斗中自行领悟吧？”
徐夕双剑垂于两侧，从容不迫的笑道：“对，学不了便要挨斩，不想挨斩便要拼命思考啰。”
徐元佩刀，脸色凝重的问道：“认真？用凡品？你连我一刀也接不住。”
徐夕没有回应，只是双剑有紫气如蛇般缠绕，如火般燃烧，那双深邃黑瞳直勾勾的盯着徐元。
徐元被看得心底发寒，随拔出横公，摆起中段刀扣，恨得咬牙切齿。
“你果然和大师兄是同一种人，讨厌死了(#?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