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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当行星沉睡时 > 第八十七章 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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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具体经过,亚伯记不太清了。

贵族们冲进房间里,真相似乎一目了然,亚伯的解释变得苍白,唯一能保护他的雨果·伊芙琳沉默不语,目送他登上囚车。

宫廷法师关上四轮马车的门,见亚伯瞪着他,便低声开口。

“您最好不要说话。就算您想要多嘴,人们会认为是罪犯特有的说谎天性,选择不相信您,认为您是一个疯子。”

“再疯狂的人也比不上你们!”亚伯怒道。

“这是习惯使然。在布若塞尔宫廷工作,疯了反而更好,这样您感到的痛苦会少一些。”特图利安举起法杖,“显然,您不够资格。”

电流从元素宝石迸发而出,直中亚伯。

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前一黑,全身发麻,不省人事了。

释放完魔法,特图利安在混乱的人群中靠近沉思的雨果,碰了碰他的手肘。

“格兰特子爵,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哦,有什么能帮忙的,特图利安法师?”

“您的下属,着实是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应当特别严加看守。”特图利安不动声色地说,“国庆节在前,国王陛下不可能在格纹琼斯花太多预算。不如让菲兹默先生把他……和29号犯人关在一起。”

克里斯托弗·菲兹默是格纹琼斯的典狱长,雨果的妹夫。

“啊!月神在上,太过分了。”雨果叫道,“我认为您的要求是不可能办到的。‘让29号犯人住着单人间’,这可是国王陛下的命令。”

宫廷法师微微一笑,精神力传出波动:“我听人说,您需要钱。”

“卡佩伦伊芙银行缺了一笔很大的数目,令我非常苦恼。”雨果表面仍是做着为难的表情,和精神力的回应判若两人。

特图里安用法杖敲了敲地板,仿佛命运的时钟,宣判了亚伯的命运。

“当然,正是您说的数目。”

苏醒的时候,亚伯闻到了焚香的味道,令人心灵平静。

他发现自己坐在木桌旁边,和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神官相对,后者动作优雅地抄写着神典的经文。

神官的身后摆着一副小型三联画,正中描绘着三则耳熟能详的神典故事,一位圣徒变卖家产,在野外追求心灵的平静;一位圣徒大义灭亲,杀死自己罪孽缠身的儿子;一位圣徒不顾世俗阻挠,毅然抛弃爵位升入天空之城等。

白日之月穿透特殊的月华玻璃,冷色调的光芒打在神官身上,亚伯认出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埃尔森神官。

“您醒了,我的孩子。”神官放下笔,他的灰眼睛依然那么慈祥。

“埃尔森神官,这是哪里?”

“每个犯人进入格纹琼斯前,神殿都会派人聆听他们的忏悔。”埃尔森神官将经文推向月光照耀的地方,“拿上它。愿月光保佑您。”

亚伯翻了个白眼:“根据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在莱茵城,神殿、先知或者月神教统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信仰存在于您的心底,孩子。”神官不为所动。

“哪怕我嗤之以鼻?”

“天父看见了一切,世界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于祂的安排。”

“好啊,那我问问您,神官大人,神为什么纵容邪恶?是没有能力吗?那祂就不是万能的。祂是可以的,只是不原意?那祂就是恶毒的。祂有能力,也愿意吗?那邪恶从何而来?祂既不能也不愿意吗?那我为什么称祂为神?凭什么要遵守祂的教条,为什么要信仰和崇拜祂?”

“那不是月神的作为,而是纯粹的人类性行为。您已经按照自我的理解创造了神的形象,但我认为神憎恨着和您同样所作所为的其他人。”

埃尔森神官淡淡地回答,捧起手抄经文,将它递给亚伯。

“信仰是一种协同作用。意象在自恋狂妄的灵魂中形成了。唉,太多人愿意追随领袖的野兽特征,及自我解放和进步的想法,几乎是堂吉诃德式,到了无情又疯狂的地步。”

亚伯意识到神官并未否认莱茵城的“邪恶”,心底燃起一丝希冀。

“神官大人,假如我是无辜的,您愿意相信我吗?”

“我相信每一句真话,孩子。”

“请您听我说,神官大人,那个把我送进监狱的女人是——”

“月神保佑,我来到这里只是教导您如何祷告。”埃尔森神官在胸口划出新月的图案,“我的孩子,无论愚蠢还是智慧,国王都会在他自己的大厅里为所欲为。”

亚伯的期待破灭了,随着越来越深入宫廷,他猜测神殿已经知道宫廷里的逆月教徒势力,但选择视而不见。

新月教统在艾因特尔的屠龙大帝时代起和王权共存,在圣王爱得利三世时代神权达到顶峰,然而近代,随着战争兴衰、炼金术新起、人文主义萌芽,以及教统内部的分裂,神权的威慑力早已大不如从前。

尽管依兰不是最忠诚于神殿的国家,国王和公爵表面绝对算得上尊敬,看来神官宁愿维护虚伪的繁荣,也不希望落得像邱桑、阿特兰等国家那样,被新兴的掌权者驱逐出境。

神殿没得指望了,只能靠自己……

亚伯意外的平静,大约他从未抱有希望,因此也没有失望。

只听埃尔森神官轻声咏念经文。

“Actions nostras, quarsumus, domine. Aspirando praeveni et adiuvando prosequere. Ur cuncta nostra oratio et oprtatio. A tell semper incipiat et per tell coepta finiatur per christum. dominum nostrum amen.”

(拉丁:神啊,我们在此恳求,请以您的慷慨之心和神圣之灵祝我们前行,指引我们的祷告,教导我们的言行,使我们每一件工作都始于您终于您。以神之名,阿门。)

亚伯不跟着念,忏悔室充斥着难耐的死寂,神官也不尴尬,神色淡淡,自顾自唱着独角戏,直到刺耳的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门口探出一张略显凶神恶煞的脸,平时为非作歹惯了,以至于神官面前摆出的谄媚姿态,像过家家的大汉似的不协调。

“神官大人,请问我们能带走103号吗?”

“103号?”亚伯问道。

“你就的103号。”

“再给我们些时间,他还未完成他的忏悔。”神官说。

“没什么好说的。”亚伯生硬地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站起身,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埃尔森神官叹了口气。

神官一离开,狱卒们马上沉了脸,一左一右地架住亚伯的胳膊。

“老实点,小心你的脑袋!”

亚伯没有反抗,他的镣铐由坎美特石所制,曾经被易来哲用这种东西禁锢时,亚伯没有一点力气,如今进阶正式斗师,坎美特石的限制能力有所下降,让他保留了调动1魔晶左右的能力。

饶是如此,他的力量和五感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媲美的。

只是,考虑到一位正式斗师刚刚入狱,外面的守备力量一定很强,亚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他在里面住得久了,守卫们放下警惕,才是一鼓作气越狱的机会。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隐藏自身,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尚有1魔晶的余力。

亚伯在小说里经常读到狱卒们对犯人的霸凌行为,略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否能忍住不反抗,幸运的是,狱卒们放了几句狠话,竟然不再搭理亚伯了。

不知是不是亚伯的错觉,灵性的视野里,狱卒比他还要紧张。

格纹琼斯古老的墙壁满是露水的锈蚀,这座建筑物的历史远比依兰王国更长,经历风吹雨打,依然牢固,为它的拥有者提供服务。

“嘎啦、嘎啦……”

石头划地的声音响起,亚伯看见昏暗的牢房后一张张麻木的脸,长期缺乏月光和快乐,他们等待的样子千篇一律,有些呆呆傻傻的,有些咒骂不休,也有几个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期待着兴许有着不同的结果。

这就是疯了。亚伯想,特图利安说得对,发疯是对现实的恰当回应。

狱卒们将亚伯带到一处牢房,打开门又迅速地把它关上。

亚伯眯起眼睛,勉强看见这是间大约四、五平米的正方形监牢,坑坑洼洼的墙面刻满了难以辨认的记号,除了几捆供人休息的发霉稻草,没有床铺也没有桌椅,空气中弥漫着过多人的恶臭。

每次呼吸,他的喉头像是粘着一层白霜。

突然间,回忆的碎片涌上心头,亚伯似乎来过这里,在那个时候,这座房间关着另一个人……

他的视线在黑暗中缓缓移动,会动的人形引入眼帘,亚伯忍住恶寒,走近一看,一具腐朽多时的尸体挂在角落的一根凸出的钩子上,皮肤溃烂,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爬满了白胖的蛆。

死了?!

“哈啊……”

沙哑的声音响起,吓得亚伯全身激灵。

稻草垛中间伸出一对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抠着地上的泥巴,消瘦的身躯一点点从里面蠕动出来,半靠着这堆湿润的草垛,打了个哈欠。

亚伯双腿发抖,潜意识让他马上拔腿就跑。

他认得他!

当亚伯来监狱堵截乔治·宾尔时,就是这个人阴魂不散地盯着他!

不知为何,亚伯忘不了犯人冰冷、尖刻、阴森森的眼神,谁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变成了“室友”!

等等……还有……

亚伯愕然想起在李伊雅小屋的幻境,没记错的话,女巫依瓦诺传入他的脑海的“坐标”碎片,赫然是这座牢房!

这个囚犯到底是谁?

亚伯的心脏乒乒狂跳,紧张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囚犯伸了个懒腰。

走廊即将熄灭的烛火猛地一跳,亚伯的心差点漏了一拍。

他长着一张普通的脸,宛如置身于邱桑大师伦特朗·伯纳的油画,普通到将他的肖像往莱茵城最繁华的梅里大街上古一方,有五六十个差不多年龄的老人会推着眼镜来认领自画像。

他望向亚伯,浑浊的眼眸满是笑意。

“你是来干什么的?”

亚伯愣了愣,巨大的反差令他摸不着头脑,明明记忆不断提醒他,这名囚犯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可他完整面目竟是个人畜无害的老人。

唯独转过头时,他看见老人的左脸有一块腐蚀痕迹,疤痕可怖又狰狞。

难道,我记错了牢房?

亚伯谨慎地贴着墙,坐到老囚犯的对面,然而,因为牢房实在太小,他们的膝盖几乎碰到了一起。

“打发时间。”

“你有多少时间?”他又问。

“听说是20年,但我不打算呆得太久,先生。”

“先生,哈哈!”他撩起破烂的上衣,另一只手挠着生疮的脚底,“你一定做了什么,小家伙。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一个贵族。”

“你没有杀任何贵族。你认为我看起来很愚蠢吗?仅仅因为我不善于表达,并不意味着我是昨天出生的。贵族谋杀不会让你被关进这里。老实告诉我——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你到底做了什么?”

“好吧,好吧。”亚伯盘起双腿,“我被一个混账异教徒栽赃诬陷,所以他们认为我杀了一个贵族。这就是我的故事。你呢?”

囚犯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它们像石头一样长着老茧。

“其实我不知道。”

不知为何,亚伯被逗笑了,老囚犯的表现有种可怜又荒唐的幽默。

“胡说八道。那你来这里多久了?”

“从我记事起,”他说,“我问狱卒们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不知道。当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他告诉我:永远不会。可他们都说我很坏,需要改掉我邪恶的本性。但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做错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的。”亚伯安慰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狱卒们叫我29号。”

“你从来没有名字吗?”

“他们不希望我得到任何想法。这样会让我,呃,逃跑,或者自杀。”老囚犯指了指摇来晃去的尸体,“就像那个人一样。我看见他把自己吊死了。”

亚伯从地上站起来,越过生锈的铁栏杆,他望着对面牢房小小的窗户,从这里能看见一块小小的绿色,杂草丛生的农作物绵延数英里,格纹琼斯位于莱茵城最偏僻的乡野地带。

“哇,别这样,在你发疯之前赶快坐下来。”老囚犯一下子慌了,轻轻抓住亚伯的胳膊,似乎在祈求他不要站立。

亚伯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埃尔森神官给他的手抄经文。

“这是什么?”囚犯好奇地问。

“《玫瑰经》。”

“呜,我看不懂。”

亚伯把手搭在老囚犯的肩膀上:“我教你,先读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