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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科幻小说 > 明日无瑕 > (十六)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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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起见,赛尔可不敢一股脑接下委托,而是先跟客户沟通,再三确定要寻回的是客户离家出走的女儿,并不是什么与之无关的陌生人、目击者之类的。谁知道,网络那头的客户比他还着急,直接请他登门前来,当面商讨。

征求过格林小姐的意见后,他付好咖啡钱,坐出租赶到客户的住址,靠着伙伴的肤色与发色,让保安主动开了门禁,放他俩溜进小区,未曾多问一句话。

这座小区的面积相当大。便利店和超市比大街上还多、道路差不多跟马路一样宽;绿化带和活动区里尽是花丛矮树、健身器具;高低参差的住宅楼交错排布,有的是几十层的楼房,有的是五层的小宅,有的是三层高的花园独栋。

而两位焦急的客户,正在一所小宅楼的单元门前东张西望,却被匆匆抵达的来客惊了一跳,实在没想到,前行之地的圣恩者竟然是如此年幼的孩子…不,少年少女。

没太多时间废话,这对由博萨女人和中洲男人组成的父母,是连拉带拽地把文德尔小朋友和格林小姐请进了屋里,沏了两杯黑茶,不等两人询问,就大倒苦水,请尊敬的圣恩者务必接受他们的委托,把叛逆期的女孩抓回家来。

根据他们的说法,自从上了初中,家里的乖宝贝女儿,就成了离经叛道的叛逆少女,老是跟加班回家的他们吵架不说,还未经商量,就去打耳钉染头发,被老师打了好几通电话,请他们去学校谈谈。他们好容易请了假,去学校陪着女儿挨完训,回了家,没说几句,就又和女儿吵翻了天。当母亲的一气之下,动手教训了女儿一顿,可这一打,女儿是更讨厌他们了,不但开始逃课,还老是夜不归宿,跑去朋友家借宿。

虽然他们和借宿的人家是故交,但成日看女儿赖在别人家里,实在不是滋味,脸上也挂不住。于是,他们抽空登门,把女儿堵在了别人家里,想着好好谈谈心,先给女儿哄回去再说,可一张口,他们又控制不了冲动,拿下滑厉害的考试成绩教训起气头上的女儿,批她离了家里一无是处,说成天在外面加班都是为了给她挣钱花,还叫她看看那些读慈善学校的穷人家的姑娘——人家连件新衣裳都买不起、连零食都吃不到,都懂得听话读书,不顶撞老师和家长。她这个读着好初中、夏天吃冰淇淋、冬天喝热奶茶的小鬼头,却把心思放在游戏厅和逃课上,等出了学校,找不到工作,看她怎么办是好。

他们实在猜不到,这一啰嗦,女儿的脾气又给点炸了。女儿不仅回怼父母,说读不好书,她去酒店里擦盘子端菜,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还叫他们别管自己的事,爱加班就回去加班,别来嚼舌头,听得人头大。

气上心头,当母亲的一时失控,刮了女儿一耳光,叫她照照镜子看看,她这种娇生惯养、不懂礼貌的货色,有哪个酒店的经理敢收留她,怕是去小餐馆洗碟子,都要摔上十七八个,被老板指着鼻子骂。这次,父亲也没惯着她,叫她想明白了,现在不读好书,等出了社会,没人会跟家里一样疼她,没读上好学校、找不到好工作、赚不到钱,可别回家里哭鼻子,跟爹妈要生活费。

可女儿是捂着被扇红的脸,叫他们闭嘴,说她会让他们明白,就是没了他们这两个混球爸妈,她照样能和小说、电影、电视剧里的女孩一样,活出自己的一片天来,而后,便夺门而出。

说到此处,当母亲的是泣不成声,说那天是自己气疯了,不止言语太重,还没叫丈夫拦着女儿,更是大声吼,叫她有本事就走远点,别在小区里晃两圈吓唬他们,要是有胆子再去打游戏,就甭想着回家,在大街上吹冷风吧。

可这对父母哪里猜得到,就是这么一骂,女儿还真就失踪了。他们托警局的朋友查监控录像,找到女儿最后出现的服装店,听老板说,是有个小姑娘买了几件衣服和背包,先在店里换好一套,又背着几套,就徒步走掉了。他们问了问女儿的朋友,才知道女儿是攒了不少钱,还说过,要是爹妈还来烦她,她就跑到天涯海角,等混出人样了,再回来叫爹妈知道她的本事——离了爸妈的呵护,她照样能活得精彩、活得出人头地。

这下,当爹妈的是肠子也悔青了。不提别的,就说说治安,共治区的治安是个什么鸟样,精神病院的傻瓜都知道——扒手、抢劫的都是有良心的;运气稍微差点,就能撞见卖毒的、下药的、逼着女孩男孩去陪客卖春的;最悲催的倒霉蛋,还能被拉去卖血卖肾,或者卖到有钱人的手里,一辈子见不到光。

他们的宝贝女儿,可是挺符合有钱人的审美,肯定逃不过人贩子的眼光,要是被抓了去,那是要比生死两隔还痛苦的折磨——知道她活着,却永远找不到、救不了她,连祈祷她少受些苦都是奢望。

万幸,这几个月来,共治区的人贩子消停了很多;前段日子,更是有帝皇使者在温亚德力惩纵容、包庇人口贩卖的官员和富豪;格威兰的国王,也承诺解救、补偿被卖作奴隶的受害者,勒令政府人员寻找受害者的亲属,不得以国籍推脱;整个北共治区,也开始严厉打击违法犯罪之行,整改治安了。

而这对懊恼不已的父母,仍未收到格威兰方面消息。加之共治区的治安整肃,女儿是不太可能落在人贩子手里,也不可能翻越边境,跑到别的国家去,那么…女儿就有极大的概率,还待在共治区。

在对圣恩者说完大胆的猜测后,他们又连连解释并恳求,希望圣恩者不要误会,他们并非不相信圣恩者和前行之地的能力,只是想尽快找回女儿,少走些冤枉路,免得乖宝贝受苦。

当父母的不知道,在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后悔哭诉时,赛尔早就开启了名为视界的本源,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那位坐在沙发上的、正跟一个相貌老实的男生打游戏的叛逆少女。

看得出来,这位哭花了妆的女孩子,玩得是正高兴,每赢一局,都会解开盘着的腿,仰躺在沙发上,对着空气乱蹬几脚,开心得像是小孩子搭好了藏宝藏的秘密基地。就在刚刚,她还跟对着好哥们儿似的,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该是在安慰屡战屡败的男生别灰心吧。

赛尔刚要告诉泪眼婆娑的委托人,他们的女儿貌似没有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话到嘴边,又实在念不出去…谁会信呢?信一个还没听明白前因后果的小屁孩,能在刹那之间,如民间传说里招摇撞骗、无所不能的“通灵师”那样,搞明白他们的女儿身处何方?

再者,赛尔也看不出来,这在酒店里打游戏的女孩是躲在哪座城市。没有班布爷爷在身旁,观察能力、哦,本源层次不够的他,实在没法确认目标的方位,就是说了,人家也不定相信啊。

何况,他在前行之地的注册信息,标注的祈信之力,可是名为“夯进”的强化身体之能。冒失地把身怀两种本源的事透露给别人,不仅傻得可爱,还蠢得发指…

没有人会相信,圣恩者能拥有两种祈信之力。没接触过圣恩者的普通,或许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晓得上前行之地发布委托的客户,又岂能不知?再者,就算他们相信了,可要是口风不紧,泄露给别人,赛尔就怕心怀不轨的坏蛋要拦在半路,想方设法请他去做做客,问问他的能力从何而来…

当然,如果有班布先生打包票,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在接入网,发去消息后,慈祥的班布爷爷只回了句:

“我在忙,少说多做。另外,守好自己的小秘密。”

行了,那赛尔该做的,唯有起身鞠躬,保证会不负所托,把叛逆的女孩送回家来。说完,这对热泪盈眶的小夫妻,是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向他身后的格林小姐请求,请之竭尽全力,去帮离经叛道的女儿踏上归乡之路。

等出了门,格林小姐遮着唇,轻轻地笑了:“文德尔,还是被当成传话的小跟班,嗯,用他们的话说,是…跟屁虫呢。”

不好辩解,赛尔只是摸了摸苦恼的小脸蛋,感叹起年轻的烦恼——没人会把他的话当真。

嘿,大人们总是奇怪的,当一个孩子撒谎的时候,他们很乐于相信孩子的纯洁,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当孩子的胡诌是大实话;可当一个孩子讲真话的时候,他们又偏要专注于孩子的天真,不信孩子的犟脾气,把孩子的倾诉听作鬼扯。

太年幼的文德尔小朋友,自然也不能免俗,尤其是在北共治区这块儿错综复杂的土地,哪怕有相同的肤色,那位该是博萨人的母亲,也更愿意把宝押在明显是格威兰人的格林小姐身上。

他二位正逛着,一个举着标牌的黑影,忽然冲了出来,站在他们身前,张大嘴巴,吼出了漫天的唾沫星子:“格威兰人,滚出帝国!”

格林小姐是挡住脸,避开了不少酸臭的飞沫。可文德尔小朋友是呆呆地站着,给气味刺鼻的飞沫喷了满头,还往前探了腰,与咒骂格林小姐的人拉近了些,好去看清那张被蓬松的灰白头发挡住大半的脸,以及黑袍与标牌上涂着的文字…用黄色的油漆涂写的中洲语。

扭扭歪歪的楔形文字,写的是各种各样的故事、不,丑行——某年某月,格威兰的大兵在哪座高中旁逮了女学生去祸害;某时某地,格威兰的富商在哪家酒店糟蹋幼女;某天某处,格威兰的外交官在哪栋府邸收受贿赂…不胜枚举。

没等少年看完,一家便利店的店主慌忙冲了出来,也不管这邋遢怪异的人有多恶臭,直接捂着他的嘴巴,往店里拽,便拽还边喊旁边的报刊亭老板来拿下他的标牌,说是别让这疯子又把警察招来了。

疯子?蓬头垢面的怪人,的确像个疯子。格林小姐是抽了两张湿巾,一张用来擦沾了唾沫的衣袖,一张用来抹少年的脸蛋,笑容更胜了些。

“哎呀,这、这位游客,您别理他…”店主是熟练地撕了块便宜面包,堵实了疯汉的嘴,让报刊亭的老板把疯汉拖进店里,他自己则是赔起了礼,“他这人,那里出了毛病,脑子坏了,精神有问题,一见肤色发白的,就要冲出来发神经,您可行行好,千万别跟他计较,他就是个疯子嘛,疯子,划不来…”

“看来,格威兰的旅行者,不怎么讨喜呢,”等擦干净了赛尔的脸和头发,格林小姐捏着两张湿巾,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里,笑得更加幽远,“说说看,他是犯了哪些毛病,见了我们就受刺激?”

店主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不太想说明白:“哎呀,这…您别跟个疯子杠上嘞,您看,您都懂咱们中洲话,肯定晓得,有些人,是有难言之隐…”

“是吗?嗯,这么一来,我倒是更有兴趣了,请讲讲吧,如果您吝惜言辞,不肯满足我的好奇心,那…”格林小姐捏着下巴,歪着头,向高处瞟了眼,“文德尔,帮我报警,就说这里有人歧视格威兰的游客,甚至在公众场合进行人身攻击呢。”

无需多说,店主立马认怂了,不仅把看上去是带着小男仆旅游的格威兰来客请进了店里,还拆了包面巾纸、拿了瓶廉价香水,好帮他们清理清理衣物,遮一遮口水的臭味。

那位疯汉,嘴里是塞着硬面包,被报刊亭的老板反捆在墙角,盯着走进来的格林小姐,拼命地哼哼唧唧,估摸着,是又在念叨开始的那句话,叫格威兰人滚出去。

见势不妙,来帮忙的报刊亭老板擦了擦汗,捎了瓶水,溜之大吉。店主只能给格威兰的贵客撑起便携凳,自己则坐在装啤酒的瓦楞纸箱上,抱歉地叹了口气,瞥着疯汉,讲起了这人的经历。

早些年,这家伙可不像如今这般疯癫,是个朴素的数学老师,在珀伽的一所小学施教。

那时候,珀伽还不是现在的大城市,撑死了算座繁华的镇子。彼时的学校,是人满为患,就说他执教的小学吧,一个红砖搭的四层小楼,要塞下二十间教室、两千个孩子,厕所都是铁板搭的旱厕,要定时请人掏粪池,免得积满了发臭,影响教学。

在那所小学里,还年轻的老师度过了两个十年,不仅娶了志同道合的女同事当妻子,还喜得千金。女儿学业有成了,更是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回到家乡帮父母分担忧虑,虽然生活清贫,却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但好景不长,钢铁和煤矿成为了珀伽的主流,老旧的地段,吸引不来投资的生意人,让政绩不佳的官员十分头痛。当时的区长拍断大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给占了黄金地段的倒霉蛋们,按设备与建筑的质量,分个三六九等,每年都要评个级。

如果每次都入选最差的那档,不用两年,就要白白给征迁掉,拿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乖乖滚蛋。就是学校,也不例外——这可把步入中年的老师愁白了头。校长是不敢得罪上面的人,早早跑了路,学校里,就只剩他们这些老师,和一些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孩子,上哪去拿钱修缮教学楼啊?

就是带头掏光存折,他们也只把学校的围墙推倒重建,外加修了个混凝土厕所而已。这还不算完,为了请客打点,让审查的人员网开一面,学校里的女老师还得陪酒陪笑,被色眯眯的家伙占便宜。可为了学生,她们都忍了,只求多宽限些时间,起码教完这一届的孩子,再卷铺盖走人。

危急关头,老师的女儿瞒着父母,干了件不耻的事…那就是突破底线,靠陪睡赚钱,靠上床疏通关系。

可怜的女孩哪里知道,肉体的贿赂虽然有些成效,但也不多。那些审查的人,那些抽烟喝酒的官,都指望着他们早滚蛋,好拆了这座破学校,建工厂赚钱。这些人是嘴上哄哄,该降级还是降级,没有办法,女孩只能找些格威兰的客户,指望着多赚些钱,好歹修好学校的操场和教学楼,让这一届的学生读完书,却给那些变态的格威兰嫖客打了兴奋剂,活生生玩死在了床上。

格威兰人犯的事,炸开锅了,也是共治区的官赔钱。可区长特批的慰问金,光是丧葬,就用了一半。当父亲的去说理,反被打了一通,于是他组织家长和老师游行,却怎么也想不到,紧要关头,家长们都丢了胆,敢上街示威的,只有学校的老师而已。

然后,一帮混混拦住了他们的队伍,在一阵推搡后,捅死了他的妻子,砍伤了好多老师,哄散而去。警察不管,记者不报,受了丧女丧妻之痛的男人,就买了把匕首,趁着区长巡视,给了他胸口一刀,却没捅穿那层护心的肥膘,被保镖揍了一顿,扔进警署。

不知是帝皇庇佑,还是命运怜惜,这位老师疯了,不用坐牢,医院也不想收,便扔他在街上,叫他疯疯癫癫地讨饭,一见格威兰人就冲上去喷两嘴。

至于那位区长,则是步步高升,调离珀伽,去了更南边的麦格达,荣升为麦格达的市长,不时在新闻里发言,毫不记得珀伽有个疯子,有个他亲手创造的、家毁梦灭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