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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独孤忱,裴皎然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就此闲下来。

西北雪连,一下就是好几日。朔风裹着霜雪往廊庑里吹,窗框上覆了层雪。半扇窗开着,散去里面的烟火气。可风逮准机会疯狂往里灌,烛火被吹得摇摇欲坠。

裴皎然执笔舔了舔墨汁,平铺玉版纸。瞥见庶仆在外探首,便道:“天冷,回去歇着吧。”

公廨庭院无疑是安静的,雪夜总是能牵动人的思绪。她十五岁离家远游,辗转多处,宿过深山古庙,枕过沙漠幽泉,直至十八岁那年入长安应考,一举夺魁。

远游的三年,她便觉得自己会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那条路上无人无烛。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可最终还是卒于半途。

然命运眷顾她,将她带回了原地。可她却觉得这条路更暗了。

无法判断这条路上有何危险,更不知这条路会通往何处。

裴皎然敛眸搁笔,合上公文起身。

独孤忱的离开让晋昌重归平静,百姓依旧安居乐业。

兵符仍握于她手中,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就此放松下来。

西北的雪不停,意味着吐蕃的日子也不好过。失去赖以生存之物,能做的只有掠夺。而瓜州作为抵御吐蕃的第一道防线,必被战火波及。

百年前那一纸降书,早已失去制约力。

裴皎然出了公房关好门,提着灯往自己的院子去。院子里的灯仍旧亮着,碧扉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院门。听见脚步声,她立马起身迎上来。

“为什么不睡?”伸手拂去沾在碧扉发上的雪花,裴皎然莞尔,“下次不必等我了,早些休息。”

碧扉瞪她一眼不说话,可是一进屋门就开始忙碌起来。将炉上煨着的餐食一并端上桌后,又去准备洗漱的热水。

持勺搅弄着碗里的赤豆元宵,裴皎然舒眉。

“你说你,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些。”碧扉摸了摸她的手,嘟囔道:“我看城里好些人,都会在手里揣个小炉子呢。挺好看的,要不我明日去集市上给你也买个?”

闻言裴皎然皱眉。她知道碧扉说的是什么,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玩意。

“你若喜欢,可以自己买个。我用不惯。”裴皎然微微一笑。

不觉间已经吃完了那碗元宵。

碧扉二话不说,直接收了碗筷,又打发裴皎然去洗漱。抱臂站在屋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洗漱毕,钻进被窝里,方才替她熄灯离去。

虽然屋子里黑漆漆的,但是裴皎然睡意全无。双手枕在脑海,望着帐顶。报更的声音似乎和了风雪,变得低沉暗哑,犬吠声也渐渐散去。四下皆静。

碧扉是她赴任路上捡来的,小她两岁。

她遇见碧扉的时候,是在一处戈壁上。

赶了两天路的她十分疲乏,倚着胡杨树而眠,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一阵哭喊声。睁开眼看见被几个胡商团团围住的女郎,正在不远处哭喊,随着胡商越走越近,女郎哭声越重。

揉了揉额头,她持剑走了过去。在那个女郎惊惧的眼神中,将一众胡商打到。那些胡商爬起来后,四散而逃。

而那个女郎从此跟定了她,又因自小流浪没有名字。她便为她取了名叫碧扉。

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

此后碧扉便跟着她,辗转多处。时间一长她将碧扉视作妹妹,十分信任。她路途无尽,只希望碧扉能够平安快乐,可最终碧扉还是为了护她而亡,乘着她的轿辇回府,死在了寂静无人的小巷里。

一缕碧色,散在了长安无尽的雨夜中。

那日长安刚入秋。

令京兆尹彻查,给出的答案是为流寇所杀。她下令缉捕流寇,将其斩首示众,权当为碧扉报仇。哪怕他们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至此她于局中再无软肋。可惜最终还是死于他人算计,身败名裂。

没想到辗转半生,如今又回到原地,再见到碧扉时,感慨万千。这一世碧扉不应该在跟着她,本就是林鸟一般的人,不该和她一样困于囚笼中,应在林间自由欢快地生存。

而她自当孑然一身,割舍人间烟火。

冬日夜长雪重。往里翻了个身,裴皎然合眼而眠。

这场雪又下了三日,方才停下来。雪化时冻得叫人发抖,但是裴皎然天亮便出了门。

与贵人而言雪大,宜赏雪。但是对于贫苦百姓而言,大雪意味着生计艰难。

“明府,城西的屋舍被雪压垮了八处。”楚宥递了册子给她,“城东稍微好些,只压垮了两家的羊圈。”

接过楚宥递来的册子,裴皎然一面翻着,一面沉声道:“可有伤亡?”

“有三户人家受了伤,其余别无大碍。卑职已经请医官过去了。”楚宥答道。

满意地点头,裴皎然开口道:“受灾的那几户人家,暂时不能住了。传我的话,让李虔去和城中富户交涉,腾出几间空屋来让百姓居住。”脚下步伐一滞,偏首看向楚宥,“再有让司田佐那边给百姓修葺房屋,一应费用全部走公廨账上出。”

楚宥一并拿笔记了,飞快地追上裴皎然。

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城西。

此时的城西一片愁云惨淡。有些房屋虽然没被大雪压垮,但是也是摇摇欲坠。被压垮的房屋面前,一家人靠在一块坐着。

看着他们被冻得通红的脸,裴皎然瞥向楚宥,“公廨里还有多少钱?”

“卑职算过,撑到明年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大家伙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持笔在口里沾了沾,楚宥道:“就怕会欠他们的薪俸。”

裴皎然步伐再度一顿。

“知道了。我去找李休璟。”

撂下一句,裴皎然转头就走。掉头在县衙取了账册,就往刺史府赶去。

这些账得给李休璟算明白。揉揉额,裴皎然脸露烦躁。

冷着一张脸踏上刺史府的石阶。

门口的士兵原先还想和她寒暄一两句,可见裴皎然这模样,纷纷噤声。

“裴皎然。”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句。

听得这个声音,裴皎然皱眉。转过身看着来人,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