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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有田披着一件大衣,在半隐的灯光下端坐着,身体虽然单薄,可体态却稳定得如同雕塑一般。

直到碎发青年的踏入,他才睁开浑浊的眼睛,里面的情绪万千,叫人分不清,辩不明。

陈森见到这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惧。

年轻的生命对于老迈的皮囊,总是带着莫名的敬畏,这种敬畏无关身份的高低,无关人格的高贵,更像是对时间的尊重。

“你……你找我来干什么?”

陈森率先开了口,那百里老头不在,仅凭着这个姓罗的,他并没有太多的畏惧。

罗友田看出了他的嘴硬,平钝的指尖敲了敲床板,示意他坐下。

夜晚总能给人带来一种神秘感,敲击床板的声音仿佛具有什么魔力,陈森也顺从的坐在了一旁椅子上,那是一张被磨得发亮的教师用椅,没有靠背,是典型的九十年代作风,简单得不需要用太多语言描述,而坐在这张简单的椅子上,陈森低头看着老人的下身,那颗急乱跳动的心脏,也缓缓的平复了下来。

陈森这才发现,这座学校的主人睡的居然是硬板床,要知道,仅凭着镇子的发展,罗有田背后堆积起来的财富,足够他在太平洋那里买下一座小岛了,结果……他睡的只是一张木板床。

陈森很疑惑,老人也看出了他的疑惑。

“小伙子,你很乱啊,是在疑惑些什么吗?”

罗有田并没有挑明的意思,陈森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明着提出来。

就好像在这肮脏之上的一层薄薄的皮,没人愿意去撕破。

“我……我见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陈森语气有些彷徨,不复之前的毫无敬畏。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把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

也许他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在意,反而任由老人去引导,想要瞧瞧,这个老人到底……想表达了什么。

“呵,年轻真好啊!”罗有田感受着体内的浊气,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很欣慰。

“你看见了不好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吗?”这是一句废话。

“对!”陈森听不懂里面的深意,只好点头。

“可为什么会觉得乱呢?你分得清是非黑白,辩得明道理对错,又怎么会觉得乱呢?”

老头的语言犹如恶魔,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不,不是这样子的!”陈森矢口否认,他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是看见它乱,所以想要把它改变,让它回到你认为的正轨上来是吗?

你知道它是不对的,但是你又没办法去改变,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可偏偏无法去阻止,所以这才觉得乱吗?”

又是两句反问,这两句反问直破陈森的心理防线。

老人的话语让他感到害怕,让他感到恐惧,哪怕是修有无漏金身的身躯,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是吧!”

陈森并非一个傻子,他在寺庙里生活这么久,当然也知道一点肮脏,知道一点黑暗。

可是就在他以为那些肮脏那些黑暗就是全部的时候,一个新的大门打开了。

“你认为这里是哪里?你又认为你是谁?你的屁股坐在哪里?”

老人依旧在发问,陈森却在尽力的缩着身体。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甚至颠覆你十几年的世界观,那一定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痛,这种痛,痛彻心扉,痛到你骨头都被扭曲,最后面目全非,而且这种痛,会伴随你很久很久。

两人的对话,看似老人一直在问,实际上是陈森一个人在问,他在问自己。

“所有问题说到底,那就是你的立场在哪里?年轻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立场很不稳啊?”

罗有田眯着眼睛,他不知道这和尚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破绽,可他不介意把这个破绽打开,他是一个匠人,喜欢浇花植树,然后等花开了从里面结出成熟的果子,至于这个成熟的果子,和之前这朵花有什么不一样?

那不是他需要知道的。

立场,通常代表的是道心,而道心,寻常人能够建立起道心已经是一件万幸的事情,同样,如果想要一瞬间毁掉道心,特别是在这个人还是一个和尚的情况下,那更加是难上加难。

一般来说都是,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小说里面通常都写着道心如何如何的脆弱,一场大战过后,几句言语之间,便能让一个人道心崩溃,身死道消。

可倘若一个人如此的脆弱,他凭什么能够修炼出一颗道心?一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情绪偶尔的起伏就足够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又怎么能够凝固出一颗道心呢?

如果因为一两句话就破碎,因为一两件事情就崩坏,那这个道心,甚至还不如普通人的信念。

所以一定是一开始就有了破绽,这个破绽不大,可却宛如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不断的浇灌之下,最终变成苍天大树,然后这个道心便被撑破,从内部开始动摇、瓦解、崩塌、乃至完全泯灭。

罗有田从不觉得是这个和尚违反了戒律之后,他的道心才出现瑕疵的。

或者说,是因为这个和尚的道心本来就有瑕疵,所以他才会违反了戒律,长出了毛发。

罗有田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把它捏回去。

被质疑了道心的碎发青年脸白如霜,一幕幕飞快的闪过,活泼变顺从的女艺人,卑微如奴仆的妙龄女郎,态度张扬肆意的潘素,还有还有更多……直到最后,停留在一个少女踩在他胸膛上的画面之前。

她赤裸着玉足,双腿珠圆白皙,神情冷漠含讽,手持一把凛冽长剑,一脚踩在自己胸膛上,一剑刺进自己丹田中。

然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却是因为他一时心软,耗费大量的佛光,治好了她的重伤。

陈森顿时明白了……他那时还以为这是一种安全感的缺失,使得整个人变得冷漠了几分,后来才在封不群等人的陪伴下,在这段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随着封不群的被捕,千丛等人的离去,他又把所有的念想寄托在冯玉凝身上,结果现在……冯玉凝也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走出那段阴影,相反,他在逃避的过程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想到这里,碎发青年冷汗直流,双眼失神的乱飘着。

罗有田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清楚现在的他,脆弱到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把他杀死。

六鸣寺,那群和尚养出来的孩子,自小就离开了父母,无论是性格还是心理,都有一定的扭曲。

修行者,终究不能完全抛弃亲情。

只是罗有田并不想取他的性命,所以趁热打铁的问道:“所以你现在认为的对错,和你面对的对错,是一样的对错吗?”

“年轻人,你不该为某个人而活着,也不该为某一小部分人而活着,你要为你自己活着,在这个前提之下,你再去思考,你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对错无非是利益之分,当人们认为整个态势对自己有利的时候这便是对的,有害便是错的。

就好比是做生意一样,也许你今日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能让你狂赚一笔,可你的信誉产生了巨大的危机,长久下去,是利是弊,一目了然。”

这个道理陈森明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