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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不同寻常的对话套路,对方回答稍微不如意便直接施法!

只见此处天地若棋盘,一草一木皆通灵,横竖各有十九道幽光,冰冷似刀,潋滟如刃……

闻丛眼中冷光一凝,便清楚此次对手的难缠,衣冠楚楚的读书人并不可怕,伪君子有所提防也只是个小丑,唯有像这种真小人,一言不合搞偷袭,词不达意就出手,行事风格没有下限,这才是真正的难缠。

眼看纵横之间,整片天地被对方的墨意浸染,杀机四伏,却隐隐不发。

闻丛也不停留,略微一思忖,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原来是想和他手谈一番,只可惜,闻某没有在他人主场作战的习惯。

“看破空花尘世,放轻昨梦浮名……”

对方以破阵子布阵,闻丛虽然心里不想太过计较,但身体倒是老实,口中吐出又是一句破阵子。

此句一出,什么山河棋盘,天地棋局,但见此刻尽皆如水中月,镜中花,仿佛一触即碎,一碰就破。

靳太白眼睛一眯,右手食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墨笔,抬手便书写了起来。

一点,逆锋起笔,一顿,一收!

天地间的文气,在此刻似乎都被调动起来,三里不到的旧长城之上,那些往昔撰写的字迹,在此刻闪闪发光……

闻丛看着天地间文气的流动,随着对方墨意的牵引而开始凝聚成锋,眼睛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碑林的拿手好戏——永字八法。

侧锋入笔,如铡刀当头,此意重在斩神。

这八法虽然皆是以逆锋起笔,可却囊括了斩神侧锋、疾杀策锋、镇杀掠锋、破军趯(yue)锋、隐杀勒锋、摄魂啄锋、中正磔(zhe)锋,祭杀弩锋。

这是八种墨意杀招,也是碑林中上签传承的瑰宝,可以说能用出八法的,不仅是碑林中的天骄,也是文教中的佼佼者。

闻丛低眉,微微叹了一口气,嘴角似笑非笑,吟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是一首锦瑟。

《锦瑟》这一首诗,其意悠长,人生的悲欢喜乐怨,在其中都能找到,看似追忆流年,可流年中的那个人不也是自己吗?

正是因为人,这里面的岁月才有了这情感。

随着诗句的吟诵而出,琴瑟之声悠悠响起,抑扬顿挫的节拍附和着,就连山楂树也重新开了花……地上的嫩草长了一茬又一茬,山间的老鼠也在侧耳倾听。

而原本空中的侧锋杀意……倒是越来越淡了,如果说《破阵子》的杀,是纸上的杀,是诗人词人一句一句铭刻在心中,寄托在纸上的意境。

那岁月的流失,年华的逝去,则是不可名状的‘杀’,这岁月里面蕴含的‘杀’,可以杀死纸上的杀意,可以杀死诗句中的流年,可以杀死流年中的诗人。

手持墨笔的靳太白,只觉得手中笔上的墨意正在快速的流逝,心思触动之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考试,意气风发地进了考场,荒唐了半个月,却得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也有他的年华,他也有他的姑娘,他也有他的抱负……只是岁月,向来喜欢埋葬,埋葬那些在自己记忆中丢失的人,埋葬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事!

闻丛语速并不慢,一首《锦瑟》也不长,等他吟诵完了以后才发现,对面的靳太白……已经是泪流满面。

微微出神的靳太白,就连自己额间多了几丝白发都未曾发觉。

闻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略带评论的意味说道:“碑林的书之一道确实是天下无双,你永字八法也深得三昧,墨意很浓,只可惜……天意不在你!”

说到最后,他又吟诵了一句:“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阵秋风,消失在了原地。

只剩下一个泪流满面的清秀男子,和山楂树上墨汁尚且在滴落的尸体。

待到半夜,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猛然的触碰到了那滑落下来的墨汁,觉得抬头看去,不由得脸色煞白,倒退了几步跌落在地,惊呼一声之后,却叫清秀男子捂住了嘴巴。

“啊?李师弟?靳师兄……”

“别吵!”冷淡的声音带着一丝忌惮,这毕竟是在燕山,高声惊呼带来的风险并不小。

跌落在地上的身影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心惊胆战的问道:“靳……靳师兄,李师弟他……他怎么会这样?”

靳太白抬眼看着那死去多时的师弟,喉咙滚动了一下,微微摇摇头说道:“闻丛下的手,用的应该是龚自珍的《杂诗》。”

那身影明显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此刻听到准确的信息,依旧是呆愣了半刻,这才迟疑的问道:“他……他不肯入我们碑林吗?居然连我们师弟也杀,难道真的想只身撼文教?”

碑林此次前来是为了招募闻丛的,孔家势大,文宗内部的声音就是要闻丛去拜山头,结果闻丛不仅没有去,反倒是跑到大漠这边抗妖,这个态度就像是在谴责孔家对于这场人妖之战的袖手旁观。

于是文宗孔家不仅让勒令自家弟子讨伐无礼之人,更加要求整个文教内部的子弟追杀闻丛,夺回圣器。

而且根据传闻,孔家还派了文宗子弟秘密潜入冀州,就为了得到闻丛的消息,由此可见,其态度之坚定。

同样,碑林也做出了应对之事,便是尽全力保护闻丛的安全。

此前山海关内还算是正常,但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文宗弟子接踵而来,随着山海关内文宗弟子越来越多,暗地里几番较量之下,逼得碑林不得不做出应对之事,那就是把闻丛从危险重重的关中送出,安排他去处理旧长城,让他重启旧长城的系统,这样作为重启人,在旧长城那里得到的国运庇佑,远远要在山海关那里多得多,同时,孔家人要是想要动手,那就得要掂量一下自己文道的盛衰,能不能经得起反噬。

可结果阴差阳错,碑林子弟的护佑被闻丛当做了监视,况且因为碑林内部人员心头想法不一,造成了各种误会,活生生把保护对象变成了生死对头,不得不说,也是一个极具讽刺的事情。

“此前收到的消息便是我们和他合作,护佑他的安危,他则在我碑林挂一个荣誉教授的称号,明明一切都谈拢了,现在怎么会这样?怎么……”

听着这个师弟的呢喃,靳太白默默的转身,淡淡的说道。“碑林庙小,容不下这尊菩萨,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倒在地上的声音听到这句话,眼光闪烁几分,忍不住问道:“靳……靳师兄,你,你见过他?”

靳太白不可置否:“恰好碰到,过了几招。”

年轻的身影听到这里,眼中惊骇之色大放,紧追不舍的问道:“那……那谁赢了?”

靳太白捏了捏手中的《破阵子》,思忖片刻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

今天晚上的战斗没几人见过,可在文教之中却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孔家的反应最为热烈。

“大师兄、二师兄,外面的人都传开了,说碑林如今既然有人能在那闻丛的手中不败,说明如今华夏文道依旧眷恋碑林,而我孔家……”

背后的话说的太难听,孔末白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件事,就好比是在道教之中,有一个弟子能够和老天师,碰了碰拳头还活下来差不多。

有着九成的华夏文道气运加身,有着神秘的闻文道圣器镇压气运加持,天下文气奉为魁首的闻丛,有人居然能和他过招而不死,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个人注定就不凡!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空穴不来风。

闻丛的名声在外,可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捧出来的,而是真正的杀出来的,先不说在山海关那10多天的大发神威,墨意如刀,斩尽了无数妖魔,就已经让诸多修行者对文教体系产生了极大的警惕。

进燕山后,遇到闻丛的,无一不是命丧当场之辈,如今却有一个真正见过,而又打过,最后还活着的人,可想而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更关键是那个人还是碑林的,这让孔家的人更加难受了。

“我知道,那小子当年还是一个州属的状元,最后还是被我孔家的几名子弟压了一筹,要不是那几个子弟只会读书,恐怕现在碑林也轮不到他猖狂……”

大师兄眯着眼睛,细说着当年的恩怨。

两家人互相不对付,看不顺眼,给对面内部掺沙子的事情自然是经常有。

那四个全国状元便是孔家打算送给碑林的饵,只可惜那四个家伙不中用,本以为参加高考,借着当时的高考排名,可以得到国家气运加持,以此能够凝结文气文胆,祈求天赋,然后顺理成章的被碑林招入,安插好钉子。

结果排名不低,确实是拿了个全国第一,可就是连文气悟不出来,在文道未曾眷顾的情况下功亏一篑。

读书读的确实厉害……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就只能读书。

“当年为此他还颓废过一段时间,我当时以为他是在韬光养晦,于是千方百计想要寻他见上一面,可亲自拜访接触过后才知道,大起大落最是人生难熬,我原本以为他这辈子是废了,却没想到近几年异军突起,如今成长到这种地步,说起来——算是我当时走眼了,不然的话……”

大师兄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很明白了,如果当时让他看出了靳太白的韬光养晦,急流勇退,说不定现在的靳太白就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二师兄反倒是清醒一些,他摩挲着下巴,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文道一事,最忌讳的就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此消彼伏之间,就算圣人眷顾,也难保自家的气运流失,为今之计,就算不能碰到闻丛,也要将这靳太白灭杀掉,否则人言可畏,届时就被动了!”

虽然大师兄很不想承认,可事实也是如此,只能点头应道:“这话在理,只不过以靳太白现在的风头,又有谁能够让他大动干戈呢?文人求名,无可厚非,如今让他得了名,他还会……冒险吗?”

现在的孔家和碑林,包括一些文教的其他宗门传承,首在的便是求稳,如今时局,看是平静,实则是波涛汹涌,如果不是闻丛自荆州天江惊世而出,恐怕这些传承古老的文教成员,都不会活跃在世人的眼中。

九成文道气运的诱惑。

文道圣器的无上荣耀。

就如同在整齐的家里面扔下了一条纯正的哈士奇。

任何一个都可以使文教内部任何一派癫狂,乃至天翻地覆,正统易位。

更别说这两个同时出世,引起轩辕大波的同时,自然也就让这些躲在暗中的读书人为之癫狂,更不用说闻丛在战场上的大发神威,杀妖如屠狗,声名鹊起。

……

也许对比整个北边抗妖战场,山海关前的读书人不算什么,毕竟还有其他各地传出来名头的新人,区区一个闻丛放在这些群星璀璨当中,当然算不了什么……可是放在文教当中,那可就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这如何不让人眼红?

而且再说了,十几亿人口就出了这么些人,闻丛能够挤身其内,甚至还是以读书人的身份立足其中,这如何叫文教的其他人能够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