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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泰安坦然道:“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总之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官府的人,你只要相信一点,我们真的能够帮到你就够了。”

侯村长不解的问:“怎么帮?”

“具体情况我们还需要研究,现在你尽量把你们村子里的情况详细的和我说一遍,另外关于大青咀子的胡子,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这样我才能做个判断。”周泰安不假思索的说道。

“你们是怕这个屯子里有胡子的眼线吧?”侯村长是个明白人,自己面临的问题人家已经给他分析的明明白白,胡子是否讲信用,他心中还是有些判断的,这两个人一不像山上下来试探自己的。二不是官府的人,日后就算不能帮到自己,也不用顾忌胡子诬陷自己勾结官兵。

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既然人家愿意想办法帮助自己,自己又有啥资格不接受呢?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子也没啥,于是侯村长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当下开口把他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侯家屯共计五十三户人家,有侯氏本家四十八户,其余五户人家都是几年前闯关东过来的,这五十三户人家基本上都受了匪灾,家里凡是十七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都被胡子掳走,侯村长统计过了,大大小小四十五口人成了胡子的人质,其中包括他十岁的儿子侯天一,胡子之所以绑这十岁的孩童,还是为了控制他这个村长,只要村长不敢带头造反,别的村民翻腾不出多大的浪花。

至于山上胡子的情况,侯村长知之甚少,除了知道大青咀子上有一伙儿穷凶极恶的胡子外,别的他也不了解,甚至连胡子的老巢都不清楚,话说大青咀子绵延百里,谁又能摸清胡子的踪迹呢?

“他们经常到你们屯子来活动吗?”周泰安发问。

“不来,掳人之后再也没正式露过面,不过我们这里守着官道,来往路人不计其数,那些胡子就算真的来过,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啊?”

周泰安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想了想嘱咐道:“咱们之间谈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对别人说,万一传出去被胡子的眼线知晓,你会有麻烦,我们回去拿个主意,明天你听信。”

“好好!”侯村长连连点头。

绺子的伙房里,张开凤望着满地的死麻雀,犯愁的头都大了,伙夫忙不过来,把她和高三扯,还有喀秋莎都请过来帮忙收拾麻雀,大当家真金白银买回来的玩意儿,总不能扔了烂掉吧?这年头儿没有人稀罕吃这东西,可是周泰安告诉他们,这麻雀味道极其鲜美,好歹也属于飞禽一类,收拾出来给大伙下饭。

“高大哥,你说当家的这是抽哪门子疯?那么多大洋往回买家雀,图啥?”

高三扯一边手忙脚乱的将一个个麻雀去头扒皮,一边说道:“俺就说不让他亲自去冒险,也劝不住他,花几个钱儿都无所谓,俺就担心他的安全,那可是人家的地盘,但愿别出啥事儿才好。”

“你说的也对,可是那个大青咀子也必须得有人去打探才行,我看当家的机灵着呢,不会有啥意外发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张开凤嘴上在劝慰高三扯,自己手里的活儿却慢了下来。

高三扯看到了笑着说:“妹子,你还劝俺呢?俺看你比俺还担心才对,看看,心不在肝了吧?”

张开凤被他看破心事儿,有点恼羞成怒,抓起一个死家雀打过去:“让你胡说!”

“哈哈!”喀秋莎在一旁看得直乐。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好笑?重说一遍让我这个神父也听听。”达辅洛夫推开房门走进来,打着哈哈说道,待了一段时间后,善于交际的他早就和绺子里的人混的滚瓜烂熟。

“你们回来了?当家的呢?”高三扯问道。

“他把我送回来,接上老海子和大山又走了,我问他去哪里?他就说去办点事儿,让我告诉你们晚饭不用等他们吃了,哦!上帝,可怜的小家伙,我想这鸟儿一定很好吃。”达辅洛夫看着扒皮去掉内脏的麻雀,露出一副贪婪的表情,惹来屋子里两位女士不屑的目光。

突然达辅洛夫一拍脑袋:“对了,外面还有,今天又拉回来很多呢,快,那个谁谁谁,赶紧也收起来,今天吃不了留着明后天吃。”

“还有?”张开凤和高三扯惊厥欲倒,喀秋莎呵呵直笑。

周泰安确实有事儿,他深思熟虑,觉得像大青咀子这样一伙儿胡子,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也破坏了游戏的规则。

民国初年,军阀纷争,战祸连绵,很多失去生计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啸聚山林,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情愿落草为寇,奈何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安稳之处,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报团取暖,苟延于世,往白了说就是大多数人依然人性未泯,只和强权官府为敌,并不肆意伤害普通百姓,更有行侠仗义之辈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所以东北胡子虽然遍地开花,却并不都让百姓畏之如虎,有很多的绺子的存在,更是直接震慑得当地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不敢过分鱼肉百姓,生怕被胡子行了天道,其作用更像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斯克之剑,让他们时时夹着尾巴做人。

这个大青咀子可算是胡子中的奇葩了,这行事手段,行事风格已经有驳人性,违反江湖道义了,就拿他们用百姓做挡箭牌,强行掳人青壮一点就令人痛恨不齿。

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一个合格的猎人绝不会向怀着身孕的母畜下毒手,打鱼摸虾的岸边人绝不会使用绝户网,这都是为了保证自然繁衍,年年岁岁都可以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大青咀子将整村整屯的青壮都抓走,他们根本不考虑失去壮劳力的家庭日后该如何生存下去?

田地因无人耕种而荒芜,孤儿寡母没了男人也就失去生活来源,病卧在床的年迈父母得不到孝子的侍奉,这一切都会给无数的家庭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可是大青咀子的胡子不在乎,周泰安仅凭这一点就觉得这些胡子死不足惜!

他妈的!连盗亦有道这点规矩都不遵守,你们活着只能是对人字的亵渎。

通过侯家屯的摸排走访,他成功的对大青咀子有了一个概括了解,可是凭这些肤浅的了解就想和人家掰手腕子,显得鲁莽一些,周泰安要做的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回去接上老海子哥俩儿,就是打算亲往大青咀子走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他并没有丧心病狂的想凭一己之力去挑战对方,他只不过打算进去胡子所在的范围,看看能不能逮到一个或者几个震天王的人,只要有一个胡子落在自己的手上,整个大青咀子那还是秘密了吗?就算了解不到核心机密,整体组织结构应该是不难掌握的。

周泰安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说干就干,天擦黑的时候他就领着那哥俩儿到了大青咀子山脚下,卡车在几里外就藏好了,他们三个一路步行就是不想过早惊觉到胡子的明岗暗哨。

大青咀子并不威猛,远了看仿佛就是一口口倒扣的铁锅,近了看则是满眼的树木丛林,随着山峦起伏无边无尽,林子里生长着白桦,落叶松,大白杨,树木之间各种臻材缠绕纠结,除了山林里生活的各种小动物,人很难在里面行走,这是近乎原始状态的林区,没有经过砍伐开拓,依然保持着千百年来的自然景观,和周泰安若干年后见到的那些所谓原始旅游景点天差地别。

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周泰安领着两个兄弟在山脚下饶起了圈子,他始终坚信这句名言,不相信胡子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只要他们生活在这个山里,那就一定会出来活动,一动不动龟缩不出来的那是王八,绝不是这群胡子。

“泰安!”老海子脚下趟着半尺深的积雪,摘下狗皮帽子擦了擦脸上淌下来的汗,脑瓜顶上热气升腾,在绺子里他从不这么叫,只有单独他们哥仨在一起时才称呼周泰安的名字,老海子觉得叫他当家的有生分的感觉,还是名字比较亲切。

“一会儿进去了,你走在我们俩中间,山子开路,我殿后。”

周泰安也走热了,把领口的纽扣松开,笑着说:“有啥说头儿吗?”

“当然有,这你都不知道?”大山子好久没说话了,都憋坏了,见有人开了话题,立刻接上来。

“胡子设置望风的(岗哨),都是机灵鬼,他们眼睛毒的很,一旦发现自己地盘进了生人,而且形迹可疑,大多数都不会跟你打招呼,都是抽冷子下手,不过他们就算打枪也有说头儿,一是打头排,二是打末尾,中间的人反倒是生存机会更大。”

“这是因为啥?”

周泰安确实不明白。

“唉!我觉得泰安你被炮弹轰那一次,脑子肯定受波及了,这道理和咱们当兵的打仗不是差不多吗?”大山子不理会老海子的白眼,兴致勃勃的卖弄着。

“打头一个是怕他跑,打最后一个是怕他还手,因为往往这两头儿的人警惕性都很高,中间那个相对比较放松,事发时基本都在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威胁性不大。”

“那如果今天咱们不是三个人,只有两个人,他们又会先打谁?”周泰安反问大山子。

大山子被问住了,他眨巴着眼睛想说点啥,却不知怎么反驳,咽得直翻白眼。

“呵呵!别整没用的了,都小心谨慎点,继续找路口。”周泰安知道他们哥俩儿是为自己好,能用性命关照自己的人,不是兄弟还是啥?这一刻他又感动了,民国一游,他并不孤单。

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一条被伪装起来的路径,要不是一只四不像在黑暗里突兀的站起来吓了大山子一个屁股蹲,然后他气的撵过去要活捉了它,三个人还不知道要走到啥时候?

那只四不像也受了惊,撒开四蹄没命的向远方跑去,它所行的路径居然正是一条人走马踏出来的通道,只不过入口处被遮挡了不少的臻材树枝,别说是大晚上的,就算是白天,不认真看也很难发现内有蹊跷。

“是这没错了,这些断枝都是刀削而成,除了胡子没人会这么干,现在随时接敌,咱们分散前进,不得大意。”周泰安查看一番,果断下达命令。

所谓的分散前进,就是军队里的三三队形,三人一组,首尾呼应,成品字型分散前进,战场上是为了避免过于集中遭到敌人火力关照,同时减少流弹伤害,在这里完全就是减小目标的作用,当然,也有避免被人一锅端的意味儿。

越向前走林子越密,树木几乎都有一抱粗细,脚下反倒没有那么厚重的积雪了,行走起来省力不少,天太黑,三人不敢过于分散,都尽力保持目力可见的范围之内行进,脚步高抬轻落,不能发出太大的响动,这大夜里寂静无声,一丝丝的声音都会无限扩大,传出去老远。

翻过一个山头,眼瞅着就要攀上又一个山头的时候,突击位的大山子突然蹲了下来,身后的周泰安和老海子也赶忙蹲下,目光向前方努力搜寻着可疑之处。

山子蹲了一会,蹑手蹑脚的退回二人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有情况!”

“你发现什么了?”

“你闻闻看!”山子抽动着鼻翼。

周泰安和老海子也用力嗅了嗅,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空气中不但有夜晚山风的阴凉,居然还有淡淡的烟火气息。

周泰安感受了一下风向,用下巴向右手边的前方一呶,然后说道:“八成就是胡子的岗哨了,不过咱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有明暗之分,一会儿过去时千万提防,见机行事。”

山头右侧偏一点的地方,有一个依靠土坡搭建的简易马架子(人字形的窝棚),胡子的哨兵马三正点燃一小堆儿篝火取暖,他将火堆里埋的几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扒拉出来,在地上磕了嗑灰土,顿时香气四溢,他也不管埋汰干净,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满嘴的油花在火光照映下闪闪发光。

正当马三全神贯注的享受美食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从他脖子后面突然伸过来,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然后一个声音随之响起::“他奶奶的,居然和咱们晚上的伙食一样,都是家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