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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带着三分戏谑的话,传入江然的耳朵里。

江然便直好似被人施展了定身咒。

他呆呆的站在马背之上,扭头去看,就见武神庙的围墙之上,正坐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坐没坐相,歪着脑袋咂着嘴,看了看自己之后,又瞥了一眼武神庙内,揉了揉自己的大红鼻子头:

“怎么这么多人?

“说好了私下见面,这不是公之于众了吗?”

“……你是见不得人吗?”

江然听他开口,就忍不住反唇相讥。

老头横了江然一眼:

“怎么跟为师说话呢?为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怎么就连一点尊师重道都不懂?

“快,许久不见,赶紧给为师磕个头。”

“做伱的春秋大梦。”

江然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

“这许多时日不见,看你还是这般无赖,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之间,他自腰间解下了白日里那鼻涕娃给他的酒葫芦,一甩手扔向了老酒鬼。

就见老酒鬼随手一捞,好似水中捞月一般,就把这酒葫芦拿在了掌中,轻轻颠了颠,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嘴上叫嚷的凶狠,到底还是心疼为师的,知道给为师把酒葫芦灌满,算是不枉为师对你的一番谆谆教导。”

“……”

江然立刻就后悔给他打酒了。

教导?教导个锤子!

教导自己学他的坑蒙拐骗,吃喝嫖赌?

教导自己流连花丛,恨不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要不是自己还有些本事,这会还不一定在何处眠花宿柳呢。

越想江然越是生气,而且这老东西内力雄浑,他方才扔那酒葫芦的时候,裹挟了不少内力。

只怕就连轩辕一刀也不能这般轻易接下。

他却滴水不漏,轻描淡写全不当回事。

可见他这一身本领非凡……

却偏偏什么都不教自己。

当真可恶至极!

想到这里,他心头气性上来,就不想搭理这老东西了。

飞身下了马,拿着缰绳就要将马拴好。

轩辕一刀等人此时正从大殿之内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了江然手里的缰绳。

就听老酒鬼嚷嚷:

“兔崽子,你往哪看呢?”

轩辕一刀听的头皮发麻,禁不住怒道:

“你是何人?安敢对我恩师如此无理?”

“恩师?”

老酒鬼龇牙咧嘴:

“你就是轩辕一刀啊?早就听说兔崽子不学好,偏偏好为人师,结果还收了你这么一个一只脚都跨进棺材的老东西。

“我看你比我还大了至少一轮吧?

“叫一个半大小子做师父,你羞是不羞?”

轩辕一刀气的头发丝都差点跳起来骂娘,禁不住拿手点指,正要开声,就被江然把他的手给按了下来:

“一刀莫要无礼……这是你那喜好离家出走,道德败坏,为老不尊的师公。

“你若是无礼对他,他要揍你,我都没法阻拦。”

“啊?”

轩辕一刀一呆,他方才光顾着处理铁血十三骑,还有那武神像后的两个孩子。

倒是没注意到外面江然在跟人说些什么。

此时方才恍然,当即扑通一声跪下:

“徒孙无礼,还请师公责罚。”

“可别!”

老酒鬼呼啦一下也不知道如何施展,便已经到了江然身边。

错开了轩辕一刀这一跪:

“你一把年纪了跪我,我可不敢当,怕折寿。”

轩辕一刀顿时尬在当场,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然后就见江然一把按住了老酒鬼的肩膀头,对轩辕一刀说:

“跪死他。”

轩辕一刀恍然,当即调转身形,接连磕头:

“徒孙拜见师公。”

老酒鬼苦着一张脸,瞥了江然一眼:

“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为师?”

“师父不疼弟子,弟子何必心疼师父?

“是谁说走就走,连个影子都没有?

“走也就走了,还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卷走了……你可知道,我当时武艺未成,对付那铁燕子周常,全都是依靠心计,行差踏错一步,就得身死当场。

“可纵然如此,我收到你的信,也日夜兼程跑到苍州府想要救你性命。

“你可知道,那会我已经是命悬一线!?

“结果你是如何做的?

“那杯酒是你的手笔吧?

“联合他们算计我?

“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要给我找一门亲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弟子全都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今日见你,正要一一跟你讨个说法!!”

江然这口气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如今系数倒出,听的轩辕一刀脑袋越来越低,感觉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老酒鬼也有点不好意思,左顾右盼,想要岔开话头,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武神庙外,依靠着门框子看戏的唐画意。

当即对她招手:

“还不赶紧过来,看什么热闹?”

唐画意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

“确实是有点咸……这事我可管不了,他发起脾气来,十个我也不是对手。

“只能您老人家自己解决了。”

“……行行行。”

老酒鬼气哼哼的点了点头:

“一个个的全都想看我老人家的笑话,行了行了,这些事情我都给你一个解释。

“你先别跟为师闹脾气了,让你徒弟看到怪丢人的。”

“……你也知道丢人。”

江然把头转到一边,哼了一声:

“进去说。”

“走走走。”

老酒鬼顿时满脸喜色:

“你我师徒许久未见,正应该好好阐述别来经过。

“你是不知道,为师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你细说……”

“是准备了千百条瞎话,打算骗我才对吧。”

江然眉头一挑。

这老酒鬼说话素来不尽不实,十句话里有七句半是假的。

“什么话?”

老酒鬼眉头一挑:

“为师从来不骗人!”

这话唐画意都听不下去了:

“这一句就是骗人的!”

“……你敢戳穿我,回头我告诉你姐姐,让她收拾你。”

老酒鬼‘凶狠’的威胁。

唐画意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对唐诗情是真的害怕。

闻言一时之间不敢放肆,只好低声笑道:

“别别别,您老人家最是疼我,怎么忍心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哼。”

老酒鬼当即背负双手,趾高气昂起来。

江然看不下去,忍不住皱眉说道:

“你欺负她做什么?”

老酒鬼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了江然,忽然咧嘴一笑,在江然耳边说道:

“这就护上了?看来有句话说的没错……”

“什么话?”

“日久生情啊。”

老酒鬼拍着巴掌说道: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放心吧,有为师在,保证你心想事成!”

江然脸都气红了:

“我想什么了我?”

唐画意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

“你们偷偷说我坏话呢?”

“好事,好事啊。”

老酒鬼说话之间,一行人就进了武神庙。

抬眸一扫,那两个半大孩子,已经落入了血刀堂弟子手中。

正使劲挣扎。

血刀堂的人倒也温柔,没有施展什么强硬手段,只是按住肩膀不让他们逃走,其他的就任凭他们施为。

反正这么大的孩子,有天大的本事,也挣脱不了他们的禁锢。

江然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轩辕一刀:

“他们是顾人龙的儿子?”

“小的是。”

轩辕一刀开声说道:

“大的那个跟顾人龙没有关系,是这孩子逃亡途中偶遇的乞儿。

“不过为人倒是颇为义气,见那孩子无依无靠,两个小娃娃就此相依为命,彼此患难与共,也是颇为难得。”

“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气概,倒是少见。”

江然一笑:

“回头可以收入你血刀堂内,好生教导,可比你先前收的那个徒弟,要好得多。”

轩辕一刀老脸一红:

“恩师莫要取笑了……”

“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我师父许久未见,有些话想说。”

他说到这里,看了那铁血十三骑一眼,笑道:

“这帮人看好了,莫要取了性命,回头说不得可以拿来一用。”

“是。”

轩辕一刀抱拳拱手,紧跟着一挥手,大殿之内的众人当即退出殿外。

那两个孩子也被带走了。

整个大殿之内,就剩下江然师徒两个,还有一个唐画意。

“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说说话吧。”

江然举目看向了老酒鬼。

老酒鬼笑了笑:

“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的,你一路走到现在,名声也是不凡,有些事情是不能继续瞒着你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千头万绪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就从昔年你和魔教圣女的爱恨情仇说起,如何?”

江然冷冷一笑。

“这……”

老酒鬼挠了挠头:

“这个不好说给你听啊……”

“见不得人?”

“倒也不是……主要是见不得你。”

老酒鬼无奈说道:

“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听自己娘亲的风花雪月不是?”

“……”

江然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句话传入耳中,一时之间也着实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老酒鬼一眼:

“我……到底是先魔尊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

“可不敢乱说!!”

老酒鬼连忙摆手:

“我和她素来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半分僭越,这话为师可以发誓!”

江然怀疑的看了他两眼。

就从这老酒鬼的前科来看,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能够发乎情止乎礼的人。

传到他过往眠花宿柳的青楼之中,不管是哪个姑娘都得笑掉大牙。

可无奈的是,江然此时还真的信了。

他轻声说道:

“所以,我真的是魔教的少尊?”

“……你是不是魔教的少尊,这件事情不取决于旁人,只取决于你自己。”

老酒鬼笑着说道:

“虽然我从来都不能苟同魔教的有些作为……认为他们过于偏激极端。

“但是光从本心而论这一点,我还是能够赞同的。

“人若是不能遵从自己内心而活,被世间的条条框框所左右。

“岂非悲凉?

“只是,可以无畏于世间礼法,却不能为此枉顾所有,心头需得有一条底线。

“这是生而为人,与畜生的区别。”

“咳咳咳……”

唐画意接连咳嗽:

“你说就说,别骂人啊。”

老酒鬼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我这不是在教导你吗?

“我知道,你和你姐姐为了这兔崽子都做了些什么……

“尤其是你姐姐……这兔崽子纵然是用尽一生,只怕也还不上她所付出情分之中的万一。

“这是你们心中所求,老夫也知道。

“但不能为此,抛下所有底线……否则结果未必如意。”

唐画意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

江然则抬眸看了老酒鬼一眼:

“唐诗情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你们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用来救我的命?”

此言一出,老酒鬼和唐画意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江然眉头微蹙:

“到了这个时候,我甚至连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

老酒鬼叹了口气:

“是她……一直不想让你知道。

“她不想让你为此感到负累……因为,一切皆是她心甘情愿。

“不过,今天我既然来见你,便是打算将所有的一切都跟你说明白。

“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就从头说吧。

“昔年魔教闹出的那件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

“那件事情之中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原因在,现在就先不跟你说了,先说说其后发生的事情。

“当时最终一战我并不在……待等我知道消息去找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只来得及见你娘最后一面。

“知道你被她的手下带走,本是想要交给我来安置,结果我却未曾见到那人。

“这当中必然是生了变故,待等她撒手人寰之后,我就赶紧沿途寻找。

“这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魔教弟子的尸体,还有带走你那人的尸身……

“而你……也已经不知所踪……”

老酒鬼娓娓道来,他沿着线索一路寻找,心头急切,生怕江然有半分闪失。

许是上天垂怜,最后真的叫他找到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那些人将他遗弃在冰天雪地之中,只是从包袱,以及信物,还有他身上的九死绝脉认出了江然。

当即就将其带了回去。

而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然倒是明白了。

因为那会……那个婴儿,多半是已经死了。

一个死去的婴儿,自然不会被人在意。

再之后,自己穿越来到了一个婴儿的身上,所见到的就是漫天风雪,以及追过来的老酒鬼了。

而老酒鬼过去曾经和圣女有情,因此爱屋及乌,对江然自然是喜爱至极。

只是一想到他身上的九死绝脉,便心如刀绞。

为此,他也曾付出许多努力。

当年他闯入左道庄,抢走左道庄镇庄之宝秋月蝉蜕,就是为了救江然的性命。

而除了左道庄之外,当年五国之内,多家势力他都去登门拜访过。

有些是不显山不漏水,有些也闹得人尽皆知。

这些天材地宝被他夺来之后,全数用在了江然的身上。

可结果,却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这让老酒鬼险些绝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员外带着女儿,找到了老酒鬼。

他身为魔教弟子,自然是想要将少尊接回抚养。

可是老酒鬼深知魔教教义,哪里愿意让江然再走魔教的老路?

两者因此也爆发一战,最后以唐员外给打的鼻青脸肿做为了局。

可唐员外并不死心,老酒鬼念在他对圣女忠心耿耿的份上,也未曾下杀手。

几番走动之后,倒是达成了共识。

少尊可以由断东流抚养,但是断东流帮他救助少尊。

断东流本来就不愿意见江然死于九死绝脉之下,对此自然是双手赞同。

其后多番准备,又寻来了许多东西交给唐员外。

可唐员外却对如何救治江然,始终守口如瓶。

如此过程,持续了足足十余年。

一直到江然十三岁的时候,老酒鬼再去寻找唐员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逼迫他给出一个交代。

无可奈何之下,唐员外这才如实相告。

只因为九死绝脉自有以来,从未有过治愈之人。

因此,想要救这非凡之病,自然得付出非凡的代价。

他自魔教典籍之中,多番考证,终究让他研究出了一门神功,有望可以治愈此症。

只是……想要修成此功,还得辅以另外一门十八天魔录之中的一门奇功方才能有奇效。

而当老酒鬼听到这门功夫的名字之后,便是接连摇头,断然拒绝。

更是怒斥唐员外枉为人父!

听到此处,江然抬头看向了老酒鬼:

“你们说的,到底是这十八天魔录之中的哪一门武功?”

老酒鬼叹了口气:

“魔教的十八天魔录,大多奇诡异常。

“而能够救人的……自古至今,只有一门!”

江然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豁然看向了唐画意。

唐画意别过头去,拿着肉脯的手却微微颤抖。

江然不敢置信:

“你……你们……难道是……”

唐画意回过头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只有姐姐……没有我。”

江然缓缓闭上了双眼。

十八天魔录,奇诡绝伦。

当中无数毁人的邪门手段。

可以治病救人的,只有一门!

那便是,秋辞驿下他所见到的那一门——万古第一悲!

钢针贯脑,噬心,挫骨,焚煮……种种手段,令人发指。

这‘万古第一悲’的‘悲’字,每一个笔画都饱含着修炼者的鲜血,殷红刺目……万古悲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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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