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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一直到傍晚,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每个人轻快的笑脸上,凌乱的脚步交错,三三两两的人手挽手往校园外走。

墨玉甩开了身后嚷嚷着“老大”的几个人,跟着前方身材挺拔的男人回家。

落日让影子拉得极长,细细长长的一条黑蛇,在脚边调皮的往前移动着,不肯给人抓住的机会。

墨玉盯着脚边移动的影子,乌黑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很长时间之后,好像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欲望,他悄悄伸出脚尖踩住了影子尖尖。

前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没有察觉少年的小动作。

墨玉胆子大了一点,往前多走了一步,踩住影子的头不想让他动。

影子跟他玩小游戏,左边移移,墨玉跟着往左边移。右边移移,墨玉跟着往右边移。

突然往前快速窜,墨玉下意识跑着跟了上去,结果影子又突然停下,少年一个没止住,脚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头顶传来忍笑:“墨玉小朋友,我的影子好不好玩?”

墨玉在他怀里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木木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润柔和的眼睛,正满是宠溺包容的看着自己。

“……”

墨玉被他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穿着运动鞋的鞋尖和一双皮鞋鞋尖碰着,只能看到干净的小白鞋有些局促的在地面上摩挲两下,和黑色皮鞋退开了距离。

“对不起。”墨玉低着头离开他的怀抱,“我不该玩你的影子。”

方远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修长如玉的手指骨节分明,庭中玉竹一样的好看,吸引了墨玉的视线。

“没关系,我不生气。”

方远心满意足的松开手,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少年脸颊边有没褪去的鼓感,早就想捏一捏了。

“今天有没有受伤?”方远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人往自己车辆的方向走,宽阔的肩膀很轻易就把墨玉搂的完全,远处看跟抱在一起一样的亲密无间。

墨玉没吭声,瞬间吸引了青年的注意。

“为什么不说话?你受伤了?”方远冷肃了神色,雅煦的声线也在不经意间带上了冰碴。

墨玉在他怀里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方远气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痛的地方?”

墨玉眼底闪过茫然:“我不会痛。”

“你怎么可能不会痛!”方远想要逼问他哪里有伤口,对着这个孩子迷茫无措的眼睛也生不起气,赶紧带着人往自己的车上走。

到达目的地,方远打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回家之后检查身体。”

两个人上了车就往目的地走,方远把车速开到范围内的极限,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达小区。

房门打开,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率先走进来拿出拖鞋,放到后来者的脚边。

墨玉垂着头换鞋,看属于自己的运动鞋放到鞋柜子里,被勒令到沙发旁边查看自己的伤口,方远则是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医药箱。

他提着手里的小箱子,一出来就看到沙发上只穿着短裤的墨玉正站在沙发旁边,低头仔细的查看身上的伤口。

方远目光向下移,看到对方纤瘦的腿上一大片紫红色的淤青,在膝盖以及往下的位置,这种颜色在瓷白的腿上十分显眼,是完美无缺上刺目的瑕疵。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把他摁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拿起墨玉纤细的双腿放到自己的腿上,指尖点在淤青表皮。

他声音有点沙哑:“疼不疼?”

墨玉还是那个回答:“我不会疼。”

方远问:“不会疼,为什么会有伤?”

墨玉张口想解释,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有这种属于人类的身体特征。

创造者说,他是个失败品,也是个完成品,能流血受伤死亡,脑子里流动的是数据,跳动的心脏处贴着核心芯片。

半生命体,让墨玉不会衰老,不会长高,有自己的使用寿命。

半机械体,让墨玉不懂感情,不明白社会规则,感受不到应该有的善恶观。

墨玉想起了什么:“老师,我应该疼吗?”

“你应该疼。”方远在他的淤青上一寸寸抚过,把手中的跌打油擦了上去,温声道,“会哭会笑会疼,这是每个人最基本的生理现象。”

墨玉看着自己淤青的小腿,还是那个机械的回答:“我不会疼。”

方远指尖陡然用力,摁在了墨玉的青紫上,惹得少年一个哆嗦。

“你在发抖。”方远看似温和的眼睛定在墨玉身上,语气意味不明,“你明明有痛觉,偏偏嘴硬说自己没有,是为什么?”

墨玉瓷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下意识的因为疼而躲避方远的手,表情却平静到诡异。

“我不会疼。”

这种话似乎成了少年骨子里的执念,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执拗的一遍遍说自己不会疼。

方远放开了指尖,开始给他搓腿,眉眼弯弯道:“嗯……我知道了。幺儿好厉害,不怕疼呢。”

他语气温柔带笑,并没有在乎墨玉刚刚过于执着的态度是为什么,淡粉色的唇如花瓣般优美,翘起的弧度很令人有好感,语速也是慢慢悠悠的,好似不经意道:“墨玉,你真的是孤儿吗?”

墨玉听不懂他的语气和内里的含义,002听懂了,背后的毛开始炸起,小手紧张的抓紧墨玉肩膀上的衣服。

暖色的灯光映照出冰冷的光晕,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沙发上的一大一小相互对视着,一个温雅如玉,一个冷冽精致,同样相貌出众的人,却形成了奇妙的磁场。

墨玉安静了很长时间,才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避开了方远的凝视。

方远没有多说什么,身形高大的男人把手放在少年的伤口上,细致入微地揉搓着,化去他腿上的淤血。

一直到完成了手上的动作,他这才微微俯下身凑近墨玉的脸,无形的压迫感从身上溢散,头顶打下的灯光让碎发投出阴影,遮住他向来柔和的眉眼,只能看到男人高挺的鼻尖和下面淡色的唇。

方远在他耳边低笑:“小朋友,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墨玉的耳尖泛起淡红,把腿抽了出来往后缩了缩,和凑得过近的男人拉开距离。

方远定定看了他的耳尖半天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玉感觉自己的耳朵上传来一点温热,快得成了错觉,正当他想要偏头看是什么,就听到方远熟悉的嗓音。

“是不是累了,去洗澡吧。”

墨玉愣愣地看向他。

方远捻了一下指尖,上面冰凉柔腻的感觉才残留着,他依旧在笑,不太像平常笑不达眼底的模样,是真切的笑意:“去洗个澡,然后乖乖睡觉。”

浴室里淋头哗啦啦向下冲水,淅沥的温水裹挟着流淌,墨玉这一次没有选择浴缸,他在花洒下面赤裸着身体,亲眼看着水流划过身体,从指尖颗颗掉落。

透亮的水珠清澈,上面好像还倒映着他的脸,里面是一张平静到漠然的脸庞,墨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盯着自己,又不是在看自己。

雾气腾腾的浴室里,他直挺挺的站立着,做的事不像洗澡,反而像在接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信号。

虚空中传来过去的幻音,那是墨玉刻到基因里都不能忘却的声音,是伴随他几百年挣扎的梦魇。

G3671……

墨玉侧耳倾听,麻木的瞳仁里浮现挣扎的迷惑。

G3671……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在他耳廓清晰可闻,里面是恶劣疯狂的大笑声,他问了一句话。

【G3671,你会痛吗?】

墨玉瞳孔骤缩,眼底闪过恐惧。

“啪——”

瓷砖被打碎的破裂声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力,方远正在铺床的动作一顿,刷的转头看向卧室外。

“墨玉!你没事吧?!”

方远敲着门:“说话!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

见浴室门死活不开,方远卷袖子,露出自己肌肉分明的胳膊,一脚踹了上去,砰砰的开始震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缝被踹开了一个小口,方远赶紧冲了进去,被浴室里风卷残云的乱象惊了一下。

地板破裂的瓷砖混杂着人类的鲜血,这是被一拳生生打碎的成果,少年跪在尖锐的瓷片上,瘦削苍白的身体轻微发着抖,墨黑的发丝贴在脸上,遮住他精致阴郁的眉眼。

他的膝盖、脚掌、双手血肉模糊,在完美无瑕的身体上看着凄惨到极点,翻卷出被水冲刷过的白色伤口,鲜血被头顶温热的水冲洗,在身下汇聚成一滩血水,缓缓流淌进排水口。

墨玉听到动静,缓慢的抬起自己的头,露出苍白的脸颊,他神情还是平静,如果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方远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

“墨玉……”方远屏住呼吸往他这里走了两步,“你怎么了?”

墨玉怔怔地看了他半响,一直到被抱进怀里都还没有反应。

方远不敢刺激他,也没去问为什么会成这样,他俯身把人打横抱起,护着怀里的少年走出浴室。

墨玉在他怀里撑了没几秒,他在这种怀抱里找到了什么安全感,恐惧感稍微渐弱了一点,脑海里循环往复的声音又开始缠绕他。

【G3671,你会痛吗?】

墨玉颤动着睫毛,突然开口问道:“老师,我该痛吗?”

方远着急的步伐一顿,怒道:“你现在伤成这样,当然该痛!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墨玉的声音死水一样的没波澜,他无声道:“这样啊。”

当天晚上,在医院的病床上,沉睡的少年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他现在身处的环境一样,黝黑而冰冷。

实验室仪器的滴滴声规律响起,昏暗的房间里,唯有中间的手术床亮着灯,一个站着的男人正悠然哼着歌,拿起手术刀利落地划开床上少年的皮肉。

银色在眼前交错,冰冷的剧痛从身上传来,手术床上的少年痛苦的躬起身体,低低呢喃着:“痛——”

“痛?”男人停顿了一下,他精致的眉眼带着戏谑的笑意,口罩让声音沉闷,可掩盖不住声音里的恶劣,“一个机器人,也会痛吗?”

说着,他手起刀落,划开少年腿上的皮肉,露出鲜红的血肉和隐约的刚架支柱。

鲜红和银白组成了少年的身体,一半属于人类的血肉,一半属于机器的金属。

手术刀还没有停下,他划开皮肉,切开肌肉,取出了一小截金属,正拿在手里把玩着。

男人的笑声逐渐疯狂肆意,他对着床上的少年展示,夹着的一小截沾血金属那么刺眼。

“G3671,你会痛吗?”

G3671忍着身上的疼痛,他无措的看着自己的骨头,上面是属于机器人的冰冷光泽感,这一幕彰显着少年卑微的身份,他只是一个AI机器人。

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科研疯子,他恶劣的摇了摇“骨头”,嘲讽道:“G3671,你只是一个机器人,不会哭,不会笑,更不会痛,不要在我做实验的时候说这种可笑的词。”

机器人被他这么反驳,直愣愣的还是那句话:“…我疼……”

“所以呢?男人还是在笑,他浅色的瞳仁里是凉薄的漠然:“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优雅地用手术刀在少年纤细的腿上划出一个伤口,鲜血汩汩的流下,男人修长的手指裹着薄薄的橡胶手套,沾了一点红色的痕迹,有条有理地在机器人的身上做着手术。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悦耳,这个科研疯子笑得眼尾泛起薄红,一举一动随性而雅然。

“乖宝贝,跟主人念。”

机器人听从了主人的话。

男人歪头笑着:“我不会痛。”

机器人木然重复:“我不会痛。”

男人一字一顿:“我生来廉价。”

机器人默然重复:“我生来廉价。”

男人高高审判:“我为人类而服务。”

机器人卑躬屈膝:“我为人类而服务。”

最后一句落地,成了一道永远禁锢的枷锁,让少年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少年对着自己流淌的鲜血,对着自己新鲜的伤口,对着身体难忍的剧痛,哑声重复着——

“我只是一个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