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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花灯

她十二岁那年,父亲进京述职,恰好母亲在京城的表姐要娶儿媳妇,托人送请帖过来。

夫妻二人一商议,索性就一家人一道进京。

进京后借住在表姨家,表姨见了她说不出的喜欢,还说她这样的模样人品,若是肯留在京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母亲哪里舍得把她远嫁,笑笑就把话叉开了。

婚事办得很气派,新娘子也好看,但她却催着母亲早些回去。

她不喜欢京城。

这里的姑娘惯会看门缝里瞧人,一听说她是从洛阳城来的,话里话外都说洛阳是个小地方。

说她身上的牡丹花绣得太大,显得土气。

说她头上戴的金簪子样子不好看,清贵人家的姑娘都戴玉簪子。

她心说你们一个个的懂个屁。

牡丹不大,难不成菊花大?

洛阳牡丹天下有名,那可是女皇武则天都喜欢的花,象征富贵哩。

金簪子?

本大小姐就喜欢穿金的,戴银的,你们一个个的管得着吗?

临出发前,母亲带着她去庙里上香。

母亲自打生下她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拜菩萨,家里也设了小佛堂。

母亲走到哪里,这佛就拜到哪里,用她的话说,做人不能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菩萨是不会保佑的。

去的是附近的戒台寺,听表姨说这寺里消灾,祈福,避祸最灵光。

她十二岁的年纪,还不信神佛,母亲在那边拜,她坐不住,就在大殿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转到佛堂的后面,却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公子,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那小公子长得好看极了,唇很红,肤很白,比自家那三个淘得不能再淘的臭小子,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她心里估摸那小公子的年纪,顶天了不会超过十岁。

一个十岁的锦衣公子,有什么愁事需要来拜菩萨吗?

她作势绕到他身后,竖起耳朵偷听他嘴里在念些什么。

这一听,她心头乐了,敢情这小公子还是个孝子,在祈祷菩萨保佑他生母平安呢。

这时,小公子祈福完,从蒲团上爬起来,转过身,她脸上的笑来不及收起,被他瞧了个正着。

那小公子淡淡扫她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便走了。

她鼻子里哼一声,心说这京城的小姐们装腔作势也就罢了,怎么小公子们一个个也这么清高,一点都不懂得和气生财。

这时,母亲喊她去方丈那里抽签,她迅速把这一幕抛到了脑后。

“晏姑娘,这是我们见的第一面。”

毛氏十二岁遇到朱旋久;

付姨娘是在朱旋久九岁那年去世的;

那么他那日去戒台寺应该是为付姨娘祈福。

晏三合问:“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啊,后来我就跟着爹娘回洛阳,继续做回我的大小姐。”

毛氏喝了口热茶,润润嗓,抬头看向晏三合的时候,她眼里闪过的柔情,让晏三合心头微微一震。

感觉她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那么第二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六年后。”

六年后,毛氏十八岁。

晏三合:“洛阳城的姑娘,一般什么时候出嫁。”

“一般是十六七岁,就像晏姑娘你这个年纪,几乎都定了人家。”

毛氏放下茶盅,“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娘舍不得我早嫁,算命的也说我不宜早嫁。”

“算命?”

晏三合:“谁算?”

“我不知道。”

毛氏被她问得一愣,“反正我娘就是这么说的,应该是哪个高僧批的命吧,我年轻的时候是真不信这个,到了朱家才慢慢信的。”

“嗯,你继续往下说。”

十八岁的毛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夸张的说,上门求亲的人把毛家的门槛都踏平了好几寸。

毛氏闺中的好友,一个一个都嫁人了,她却连个眉目都没有。

毛氏急吗?

她不急。

娘家的日子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的,又没有人给她气受。

再说了,洛阳城就这么大,高门适婚的年轻人就这么多,她都见过,没一个能入眼的。

那年上元灯节,洛阳城和以往一样办灯会。

毛氏是知府千金,按理应该在城墙上坐着,可她哪里坐得住。

母亲拗不过,命她带上两个丫鬟、两个侍卫,就在附近逛逛,还让三个儿子也跟着。

这一天洛阳城所有的人都出来看灯,没走多远,一群人就被人流冲得七零八散,谁也找不着谁。

毛氏不怕的,只要她报上姓名,路上随便哪个巡行的士兵都能给父亲报讯。

她一边走,一边看,忽然目光被一只老鼠灯吸引过去。

她属鼠。

卖灯艺人扎马、扎龙、扎兔子……都扎得很好看,扎鼠扎得好看的不多。

“掌柜,这灯我要了,几文钱一个。”

“三文。”

毛氏刚要扭头让丫鬟付钱,一想坏了,丫鬟侍卫都走丢了,她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完蛋,堂堂知府家的大小姐,今儿个要丢脸了。

“三文钱,给。”

一只修长的手捏起鼠灯,递到她面前,“姑娘,拿着吧。”

毛氏抬头。

面前是一张能让人窒息的脸。

狭长的眼,高挺的鼻,微薄的唇,还有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他穿一身不起眼的灰袍,身形修长,足足高出她一个半头。

毛氏的心一下子乱了,没好气道:“干嘛送我?”

那人唇边带笑,“那我扔了。”

“哎,你这人……”

“戒台寺。”

他看着她,“你冲我笑来着。”

戒台寺?

戒台寺!

毛氏看着那人的眉眼一下子想起来,“噢……你是戒台寺那个……小公子?”

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

毛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还有,他不是京城人吗?

怎么会来洛阳?

他把鼠灯塞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掌心,一股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

她闪电般的缩回手,不想手里又握了个灯,灯被她甩得晃来晃去,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

毛氏脸如火烧,语无伦次,“小,小公子,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朱旋久。”

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