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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顿了顿,一时没听出他将我比作了喜新厌旧的唐皇。

“哦,的确,斛珠夫人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且比杨妃多些才情,更好了”

向熹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了我浴桶边,抬手轻抚上我的脸。

“那杨妃虽得一时宠爱,却死在了马嵬坡前,由此可见美貌无用,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唐皇之妾罢了,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是以,子戎,我做不了杨妃”

我看着少年在雾气升腾中舔了舔牙,觉得他这个模样颇野气。

若我清醒着,我便会知道,向熹今日这个醋是吃大发了,此刻势必要同我讨情债。

可我并不清醒,于是极老实的问了一句:“那你想做什么?”

向熹一步跨进了浴桶之中,将我压进水中深深吻来,耳边是水声涟涟,眼前是少年碧绿的双眸。

他说:“我要你做杨妃”

夜色漫漫,水气横生。

窗外巴山夜雨不休止,窗内骤风暴雨又欲来。

翌日。

我从榻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下半身没了知觉,屋中麝香味浓,但凡长了脑子的,都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咬着牙从榻上挺起了腰,昨夜种种纠缠一股脑涌上心头。

少年劲瘦的腰身,不容拒绝的力量,和耳边那一句一句的爱语不休。

此刻想来,着实叫人羞愤欲死。

小畜生......

反了你了......

我这厢正羞愤着,向熹却端着一碗稀粥进来了。

他唇边含笑,眼波温柔:“醒了?”

我抓住床帏,闭着眼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昨晚......”

“你挺缠人”

荒唐!!!

向熹看着我,将稀粥端在手里,坐在了床边。

“你好霸道,从前你怎么折腾我,我都没二话,如今我不过......”

“你住口”

向熹依言闭了嘴,可仍调笑着望向我。

我何尝不知道他说的话在理呢?

只是我......唉。

我不肯屈人之下的缘由,自己说来都觉得荒唐,遑论说给旁人听呢?

那年皇上登基,我为避自身夺嫡之嫌,便放出自己是个断袖的闲话。

此举无非是想让满朝皆知,我不会有子嗣,对皇位也毫无野心。

然而目的虽达到了,却也带累了自己,我自此不近女子,只同男子亲近,其实这倒也无妨。

但唯有一样,我这半路出家的断袖王爷。

只能做上头那个,从做不得婉转承欢的那个。

此番向熹破了我的大忌,我这点儿秘密又不能宣之于口,思来想去,也只得打落牙齿,咽下这苦果。

我趴在榻上长吁短叹,既怪不了向熹纵欲,也张不开嘴骂自己糊涂,只得恨那生春酒,生出这么一夜杀千刀的春来。

正逢这么个尴尬的时刻,店小二却扣了扣门,在外通报道:“屋中盛公子可在?”

我人还闷在床铺间,只应答了一句:“何事?”

小二回话道:“楼下有位付公子求见”

向熹将粥搁下,抱着双臂斜倚在床栏间,似笑非笑看着我:“付公子求见?”

我抹了把脸,手下撑了一把力,将自己从榻上拔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向熹的肩膀。

“你别吃醋,横竖昨夜你......你......做了本王入幕之宾,本王如今是煮熟的鸭子,怎么着都飞不了了,你且容我见一见他,将过去的事情了却了却”

向熹笑容灿烂,像只得了逞的狐狸:“王爷自便”

我披了件外衫,匆匆忙忙下了楼,付桐站在客栈门口,此刻夏雨初歇,街面上翻腾着雨后青草的清新气味。

付桐穿件月白长衫,衫摆上绣着几叶儿兰花,整个人且柔且定,只一回眸,便成一幅画卷。

付桐拱手:“草民见过王爷”

我连忙摆手,欲将他扶一扶,又怕他厌恶我的触碰,于是扶他的手,生生定在半空中,只得虚言道:“在外不必守这些闲礼”

付桐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奉到我眼前:“王爷慷慨,赏下五万两白银,然草民无功无德,不敢领受这等恩赐”

我叹了口气,早也猜到他此番是来还银子的,只是未曾想到,他能这样快的,找到我的住处。

我在京城的王府,在我出京前便押出了一半地皮给钱庄,拢共就押得五万两,如今王府是华馨住着,这五万两的利钱银子,都是用我素日的俸禄来填。

押出这钱时,就是想把钱送给付桐做赔礼,好叫他有底气离了欢场,做个真正的清闲人。

我总想着,如此便可抵消我那一夜对他的冒犯,此刻看来,却是不能。

付桐看着谦卑,可身子却挺的笔直,言语间丝毫没有为钱财折腰的意思,我有些头疼,一时还真拿他没了办法。

“付桐,本王从前的确做了亏心的事,本王也的确有心向你赔罪,可这个银子,只为叫你活的自在些,并不为给自己矫饰什么,你若肯收,实则是为自己好”

付桐抬了眼,看着我一字一顿:“王爷觉得我如今不自在?”

这话有些尖锐,我噎了一噎,付桐则是一笑。

“王爷觉得付桐在花柳之地卖艺苟活,不体面又不自在,这不怪王爷,王爷万金之躯,自然觉得那烟花柳巷污秽不堪,可付桐自幼丧父丧母,凭这一架箜篌才活出人样来,在哪里弹,对着谁弹,都不打紧,唯有衣食不缺才是最要紧的,付桐凭这双手吃饭,从不觉得不自在,可若是收了王爷的银子,那付桐便不再是靠着手艺吃饭的乐师,而是靠着卖身,得“自在”的男娼”

付桐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深知自己伤了一个体面人的体面,我闭了眼,心中痛极:“是本王对你不住”

付桐又笑:“王爷说笑了,付桐告辞”

我看着付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实在有些无措,恍惚间回了房中,神思却一直在外。

付桐啊付桐,瞧着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不想性子,是这样的有节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