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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书茉莉行至了正厅中,这是她们成为宫妃之前,最后一次以侍书茉莉的名字,行走于世间了。

两人皆是一跪,眼中都有泪意,有一须臾,我好似也是闭了眼的。

华馨的哭声压抑不住,抽泣着响在寂静的厅中。

侍书茉莉双手贴在额头,下拜三次,次次以额贴地。

这是拜别母家不能免去的叩首之礼,亦是宣告诀别的跪拜之礼。

等到她俩起身,华馨已经等不及的站了起来,将早就预备好的两包银票,一人一个的塞进了她们手里。

“华恬,华妍,待入了宫,行了册封礼你们才是宫妃,此刻你们还是我的妹妹,这两包银票是我攒下的体己,还有从官中拿的王爷的俸禄,当然大多数是王爷的俸禄......以后你们去了宫中不能没有钱,我听说这次选举入宫的几位秀女都是颇有身家的,你们是将军府的小女儿,吃穿用度上不能落了旁人......呜呜......”

华馨这番话,前头还算说的顺畅,说到后头却已经泣不成声。

我摇头轻笑,只觉得本来挺伤情的事,叫她这么叽叽喳喳的一闹,好似也没什么了。

好歹侍书茉莉还活着,宫中是险境,却未必是绝境。

侍书谢罢了华馨送行的话,便又朝着我走来。

“侍书有言,请王爷偏厅一叙......”

我起身向着偏厅走去,华馨还拉着茉莉絮絮叨叨个没完,侍书跟着我进来时顺手关上了偏厅的门。

进了偏厅,侍书却只静默看着我,而我知道,她想说的,能说的,要说的,如今都已经做成了,做完了,做到了。

也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犯这个傻?”

我不是不明白她对我的心思,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何以深重到这个地步。

若真是为了小时候那点儿救命之恩,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侍书却是一笑:“王爷当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等着她的后话。

“侍书殿选时,见到了陛下,陛下的容貌......的确同王爷一般无二......”

“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动这个心思!”

我听了侍书的话,只觉心中气血翻涌,早知道这丫头主意大,但没想到她主意大到了这个地步。

侍书见我怒成这般,面上却不似往日那样惶恐,只在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定定望着我。

“王爷,侍书自少年时便痴恋王爷,可即便是放下了女子的体面,却依然无法博得王爷青眼,是以那日殿选,侍书只有一个心思,若选不上,我便从此断了这份痴心妄想,若选上了,侍书就要为自己活一回......”

我伸出手指着侍书,一时气的不知该怎么说她。

“你就是疯了!为这么个糊涂由头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去!把你养大!教你识文断字!是为叫你沦落深宫的吗!”

侍书听着我怒极的一番话,却是愈发从容起来,她缓缓下跪,眼中有泪,面上却带笑。

“是否沦落深宫,那是侍书的路,侍书自有侍书的走法,王爷多年前曾教过侍书,人在世间活法万万千千,有刀客剑客江湖快意,也有痴情男女慈悲蹉跎,而今侍书找来了自己的活法,今日回门,是来谢王爷的教养之恩”

说罢,她深深一叩首,眼中泪珠一双,终是滴落在青石地上。

我咬住了牙,将手中的竹骨折扇捏了个散碎。

“我到底是没教好你......”

侍书跪在地上扬起了头,眼中泪意散去,然而看到我泛红的眼眶,她却笑了起来。

“王爷教好了,王爷痴情,侍书亦痴情,王爷心软,侍书亦心软,自此侍书在宫中,便是王爷的眼耳,旁人看不明白,侍书却看得明白......”

我抬手抹去眼中将落未落的泪:“你看明白了什么?”

“王爷要太后死”

我苦笑着闭上了眼:“你若是个男儿,是该进大理寺当差的”

从前侍书的种种行迹,如今总算一一对上了。

为什么我书房中那些隐秘信件,总有被翻阅过的痕迹。

为什么叶崇然每次派人从喜兴街给侍书传递密信,封好的信上,那本该干了的浆糊,交到我手里时,却总是湿黏的仿佛刚封好一样。

为什么她总是有意无意,试探着我对叶崇然的态度。

我信她,所以从不过问。

她信我,所以从不疑惑。

直至那日殿选,她看着我反复过问梁管家,有没有打点好她不会入选的事时,她便确定了我的真心。

她知道,我不肯让她和茉莉入宫的原因,只会是我心里没有反意,送她俩参选,不过是顺应太后的意思,不得已而为之表的一场忠心。

我手上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只问她:“什么时候知道了我要杀太后”

“自进王府那日,侍书便知王爷忠良”

我轻笑,也不想再惊讶。

“你若是个奸细,够本王死个七八回了”

侍书亦笑,春光般明媚。

“所以说,王爷教的很好,侍书痴情,所以只忠于王爷,侍书心软,所以不会因为王爷的回避,就因爱生恨”

我抬头看向侍书,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其实都未曾好好审视过这个小丫头。

于是又忍不住的问道:“若我铁了心要造反,你待如何?”

侍书仍是笑:“王爷如何,侍书就如何”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一腔......我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怎么就偏偏......”

侍书不再言语,脸上不再是往日求而不得的苦相,我看着她如今这样心定的模样,深知再劝无益。

只问出一句:“你需护住茉莉”

“侍书明白,王爷教过侍书的,双子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这一日毕。

入夜时分我躺在榻上,听着窗外秋风飒飒,过堂而去,心里却难有一丝秋高气爽的滋味。

侍书茉莉入宫,是变数中的变数,我的软肋送进了叶宝元手里,这受制于人的滋味,从来都不是好受的。

有些事......我不得不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