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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崇然淡笑不语,端起药汤喝下,他自始至终也没问这药是什么用处,只是平顺的喝完。

干脆利落,不见疑心。

至多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我揉了揉眼睛:“难得你休沐,睡吧”

“嗯”

他不是头一回留宿在璞王府,脱了外衫便宿在了榻上。

前几日四时园中的种种,此刻谁也没有提起,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在药里加了安神的酸枣仁,叶崇然趁热喝了这一剂,不待我熄了榻边的蜡烛,他便睡深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睫毛下的浅痣,心里一股脑的涌上了许多事。

他还是清瘦,骨相益发清晰起来,就连睡着了,也是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好似梦里也有那棘手难当的事要处理。

他这份疲态和陛下很像,朝中的事多如麻。

眼下科考未开,堪用的臣子青黄不接,人少事却多,少不得要辛苦。

陛下为君,大事小事都是国事,过目朱批一概难免。

叶崇然为相,虽是一等一的能干,可上迎天子,下面群臣,总有殚精竭力的时候。

我深知着自己给他灌的这两副药用处不大,那仙合香是没痕迹的慢药,毒性绵长。

经年累月的吃下来,别说我这半吊子的医术,就是华佗在世,也是药石惘然。

能保他到几时,不过是看造化。

我正想的出神,叶崇然却醒了,他睡的不安稳,恍惚间伸手拍了拍我膝头。

“子戎,我外衫袖中有一丸香......”

我伸手探他额际,触手是滚烫的。

“不吃便要发热?”

叶崇然点了点头,嗓子不知何时也哑了。

“发热倒无妨,只是身上疼”

他说的寻常,我听着却刺心。

及至我烧好了一丸香,将烟杆儿递进他手里时。

叶崇然才来了精神,缓缓撑起身子,半靠在软枕上,神情倦怠,恹恹的抽了一口。

香气氤氲起来,每逢他抽一口,便更浓一分。

他的面目拢在丝丝缕缕的烟云之中,整个人仿佛堕入了无间梦境。

“你这个抽法,还能熬几时?”

叶崇然一笑,眉眼弯弯极是多情。

“年底江南开运河,翻过年又是春闱,怎么也要熬到明年夏季,了了这几件大事,才算功德圆满”

我叹了口气,熄了蜡烛脱了外衫,在一片黑暗里将人抱进怀里。

“少抽一口,熬到秋季,我领你到东溪山看红叶去”

幽暗中传来笑声,接着便是烟杆儿落到了榻边木阶上的响动。

“好,少抽一口”

隔日天明,辰时一刻。

叶崇然雷打不动的起了身,小丫鬟们未经吩咐不敢擅自进来问我洗漱与否,只是端着一应用具在屋外侯着。

我被他穿戴衣裳的响动吵醒,翻了个身,一只手撑着脑袋,无声看着他系结缨。

“吵醒你了”

“我说相爷,你是不是什么时辰睡,都能辰时起?”

叶崇然一挑眉,系好了结缨又坐到我床边。

“今日休沐才辰时起,往日都是卯时两刻就起了”

我摇了摇头,觉得他这个丞相当的真是比太监还苦。

“也难怪要靠这些东西撑精神,一日拢共睡这一两个时辰,鹰也未必熬的过你”

叶崇然笑,起身去桌上倒茶,自己喝过一杯后,也没换杯子。

就用自己吃的这一盏再倒满,拿到了榻边。

我半趴着身子,就着他的手和他的杯子喝茶。

“昨日陛下圣驾至你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我把嘴里的茶咽下:“你消息倒灵通”

“这不算灵通,我若猜中了陛下找你所为何事,才称得上灵通”

我索性往后一仰,就这么躺着同他说话:“相爷猜猜吧,猜对了本王有赏”

“陛下来问华恬华妍的位分”

“你怎么知道?”

叶崇然笑而不语,只拉着我起了身。

“劳王爷赏我吧,我瞧着这个烟杆儿很好,上次王爷在四时园给了我一个,今日这个也赏了我吧”

昨晚被随手搁在木阶上的烟杆儿,又被叶崇然捡了起来把玩在手中。

上次在四时园给他的那支是翡翠白铜,这次拿出来的则是乌木镶银的。

做工是一样的精巧,大抵是出自同一个匠人的手笔。

他看了片刻又疑惑道:“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烟杆儿?”

我笑:“宫里的旧物”

窗外天气晴明,我起身开了房门,只叫彩玉拿穿戴进来。

更了衣后,又把药炉烧了起来,逼着叶崇然再喝一碗药后,才放他离去。

彩玉看我还是怕的,一直端着呈放冠戴的木盘,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叶崇然一走,我坐在书案前将他昨日誊的那十几张小传细看了一遍,边看边让彩玉替我束冠。

彩玉唯唯诺诺应了个是,替我束冠时下手极轻。

我一边看着小传,一边问道:“你往日在相爷府里,担的什么差事?”

彩玉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吓的当即跪下了,心里一害怕,手上就跟着不利索。

原本拿在手里的墨玉冠登时跌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王爷明鉴,奴婢......奴婢不是......相爷的人”

我扶额看着地上的碎了的冠,想起这还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不免十分心痛的叹了口气。

这丫头胆子比猫还小,叶崇然到底是怎么挑上她做眼线的?

“你起来说话,本王同相爷交情匪浅,你是他的人也没有错处,不必这样害怕”

彩玉怯生生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的确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又伸手去捡那碎了的发冠。

我伸手在她袖间扯了一把:“找个小厮来收拾,你一个姑娘家,划了手可怎么好”

彩玉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见她这样,只得叹气。

若是茉莉侍书失手碎了冠戴,这会儿只怕已经另拿七八个来给我重挑了。

彩玉是个推一下动一下的榆木丫头,于是又再吩咐道:“另拿一个来就是了”

及至这个冠拿来簪好,晨光已经照上了书案,彩玉本要退下,我却将她留了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