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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垂了眸子,心里满是无力之感。

这崽子能有这份乖巧,我着实也没想到。

只可惜,我同他的这段缘分,偏偏输在一个阴差阳错上。

如若当初......

如若当初他......

我叹了口气,伸手抵住他肩头,渐渐将人推离身前。

“阿尔野,你是因为心里不安定,才会这样挂念我,等日后你年岁大了,得了真正可心可意的人,便会将我忘的一干二净,如今你要做的,是该早早回到北地,好好守住那些帮扶你做了新王的臣下与百姓,如此,才对得起单于二字”

阿尔野缓缓松开抓着我的手,低头定定看着我,郑重说道。

“我不会再有可心可意的人”

我抬头,面无表情。

“可我有了”

......

阿尔野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同我告别。

只是很偶然的一天,我在雾气蒙蒙的清晨里醒来,下楼找食儿时候。

客栈的小伙计笑呵呵凑了上来。

“客官,您的那位朋友已经走了,特地嘱咐小的把这个包袱给您”

我低声道谢,伸手接过包袱。

包袱里是几件料子尚可的衣裳,多是绛紫或青灰的颜色,这些颜色,都是我平日会穿的。

衣裳底下,还压着几张香气袭人的银票。

我抱着包袱上了楼,早起时,本来觉得饿极了,抓心挠肝的想找点儿热乎饭食。

然而此刻,却一点儿胃口都没了。

我将包袱搁在桌上,扯过棉被,倒头就睡。

这几日,或许是因为有他宿在隔壁,我心里莫名就有了依仗。

这依仗带着热气儿,驱走了我的梦魇。

如今他一走,这欺软怕硬的梦魇,便又找了回来。

这个梦十分古怪。

梦中,我和阿尔野打马在山路上,山路两旁满是花树,树枝儿上挂着数以万计的红丝绦,随风舞起。

他眉眼带笑,一边紧紧抓着缰绳驭马狂奔,一边回头大声喊道。

“咱们谁先到姻缘庙里!谁就当新郎官!”

梦里的我也在笑,亦大声答了他话。

“我看你是想过一把当王妃的瘾!”

说话间,我狠甩了一马鞭,紧紧追随在他身后。

然而下一刻,眼前情景陡然改了模样。

这条通往姻缘庙的山路,不知何时变成了上山的林荫小道。

阿尔野消失不见,马儿却狂奔不息。

我皱眉看着四际风景,不由自问。

“这是......东溪山?”

林荫小道之尽头,梦中景象之最末,乃是一座被挖开的坟冢。

坟中棺木空荡荡,唯有长风呼啸在其中。

我猛然惊醒,一身湿汗簌簌而下。

......

忘尘在我辞别幽幽谷的时候,曾给过我一瓶压惊的药。

这药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忘忧丹。

我东倒西歪的从榻上滚了下来,伸手扒扯开外衫找药吃。

及至两丸儿丹药吞吃入腹,心里的惊惧才渐渐压制下去。

我坐在地上甩了甩头,不由叹道。

“如今还没过三十,就吃上这些压惊护心的药,若年纪再大些,只怕陛下也不用派人来杀我了......”

片刻后,我推门而出,吩咐小伙计送一桶热水进来沐浴,小伙计领命,又喊来另外几个小伙计搬水灌桶。

屋中顿时嘈杂起来,我也不想在嘈杂里久坐。

是以便下了楼,站在一楼厅中,听着客栈外的叫卖声阵阵出神。

各色的叫卖声里,都带着十足的烟火气。

其中一个老伯的声音,尤其的洪亮雄厚。

我揉了揉耳朵,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学过狮吼功的练家子,当即就好奇的伸出脑袋去看。

“糖葫芦!枣葫芦!山药葫芦!”

“老伯,糖葫芦怎么卖?”

那老伯见我倚在客栈门口,极和气的一笑。

“糖葫芦三文,糖山药五文,糖枣儿一文,公子看是要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得了一点甜香气在咽喉。

心里却想着,糖葫芦糖山药倒还寻常,甜枣儿若是用糖衣糊了,那得多齁得慌?

“老伯,糖枣儿是怎么个吃法儿?”

老伯一笑,将扎着糖葫芦的茅草桩子搁下后,又伸手把脚边的竹篮子抱起来,将上头盖的棉布揭了。

“公子是北边来的吧?你们北边的大枣儿都甜,不能裹糖吃,我这个枣儿,咱们滇南的酸枣儿,不裹糖酸的没法吃,公子尝尝吧,尝尝不要钱的”

我看着篮子里,被糖衣包起来的晶亮小枣儿,嘴里不由泌了一层口水。

伸手拿枣子时,又从怀里掏出二十来个铜板,一股脑搁进老伯手心里。

“不好白吃你的”

我本就爱甜食,再加上这个糖枣儿的滋味实在不错。

沾酸带甜有嚼头,非但不腻,还十分生津。

是以那老伯离去之时,是单独一个人走的。

手中的糖葫芦桩子,并一篮子糖枣儿,都被我尽数买下。

我提着枣篮子,扛着糖葫芦桩,在客栈众人探究的目光里,施施然上了二楼。

房中已经静了下来,简陋的竹屏风后热气氤氲。

我脱了衣裳,裸着身子捏了两颗小枣儿,痛痛快快钻进了水里,边吃边洗。

不想洗着洗着,却瞄到了腰腹间的红痕。

“属狗的小崽子......早该打死你......”

热水最能调理疲惫,我脱力似得歪在浴桶里,窗外日光夹着轻飘飘烟尘钻入房中。

我伸手抓向这一尺光阴,不出意料的扑了空。

如今鹿郎城里,已经没有追兵了。

可现下若想远走高飞,也绝非易事,宫里那位已经晓得了我在滇南。

城门关口的守城兵将,势必会翻倍的添人。

这样一番境况里,我若当真听了阿尔野的话去北地,只怕要拖累他同我一道被围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