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御书房静悄悄的,地龙一阵阵将热气送上来。

陛下没有出声,只是坐在书案之后,一如往日那样,认真的批着折子。

“回来了?路上冷不冷?”

我站在香帘之外,轻声道:“不冷,过广元的时候,楚公公给买了厚衣裳”

陛下闻言轻笑。

“要跑也不晓得带几个钱,一件衣裳还要太监做东,你也不知道害臊”

我笑,垂下眼睫。

“走的匆忙,没顾上”

陛下叹息一声,起身掀开香帘,随即又松了手,帘上木珠受了拨弄,辗转着击打在一起,发出细碎响声。

我看着陛下从氤氲烟雾的内间走出,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

从奔逃出宫到如今,我消瘦了不少,此刻同陛下相对而站,竟是一模一样的身形。

当真成了照镜子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陛下捻动手里的十八子,翡翠珠子滑润腻然。

“就非得朕这般相请,才肯回来?”

我仍是笑:“是子戎没想明白,总不愿死在陛下手里,是以才拼死脱逃,幸而如今都想通了,陛下杀我,同旁人杀我,本也没什么两样,便回来了”

陛下眼中无波无澜,死物一般,静静望着我。

“你这是,不认朕这个兄长了?”

我避开这双目光,只看着窗外飞雪无声。

“母妃临终之时,陛下不在跟前,是以不知母妃遗愿,母妃说,双子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微臣无论何时都不要同陛下争斗,微臣遵此遗愿到如今,已是遵无可遵,也就只能断了这孪生之义,宁让自己死于陛下手中,也不敢让自己死于兄长之手,日后到了泉下,才好同母亲交代”

陛下一直静默,直到话毕,才弯着眼睛,摇了摇头。

“倒是朕不孝了”

我抬了眼,发觉自己也同陛下一样的神情,似是笑着,又似是哭着。

“陛下是太后娘娘嫡子,原也没有孝道要敬贤妃”

陛下终是笑出了声,一手扶着桌案,坐在了外间的罗汉榻上。

从我这厢看去,陛下身后是绢丝糊的明窗,隐隐约约有雪光透进来,落在他肩头之上。

明黄龙袍借了雪色,像是穿了一身孝服。

陛下笑了许久,后来又咳嗽了几声,可即便是咳嗽了,他仍是不肯停歇,最后笑的整个身子都佝偻了。

我皱眉,疑惑为何没有宫人来服侍,可回头看去才发觉。

寂静无人的殿宇,唯有我们而已。

许久之后,陛下喃喃道。

“子戎,我有愧”

我站在罗汉榻前,看着雪光如尘埃,迟迟回不了神。

陛下伸出手,将我拉到榻上,用极大的力气按住我,要我和他相对而坐。

“可我即便有愧,也从未后悔”

我颔首,怔怔点头。

“不后悔便好,微臣这一生,就有许多后悔的事,每每想起,都很锥心”

陛下垂下眼睫,低声道。

“锥心?子戎,你道什么是锥心?是母妃死在你面前叫你锥心,还是当时你被关在蛇笼子里时,我没有管你,叫你锥心?”

我抬头看向陛下。

“陛下,紫禁城过往种种,微臣已然放下了,于母妃,子戎尽了孝,于兄长,子戎没有悖逆,于社稷,微臣没有相害,桩桩件件,我并不锥心,若论及锥心,唯有崇然而已,彼时我没能想出法子保他性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跟前,至今仍觉痛不欲生,旁的,就再没有了”

陛下闻言只是笑,眸子里全然是我看不懂的神色,哀有之,痛有之,幸有之。

“也万幸,你还有个牵挂......”

说罢,陛下起了身,一把将我从榻上拉了起来,直直向着殿外走去。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可也不知为何,我此刻,竟丝毫没有力气挣脱。

殿外雪花骤然大了,铺天盖地兜头落下,四下里宫人一个也无。

自我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白茫茫,空荡荡的紫禁城。

陛下身上只有单衣,此刻见了风雪,复又咳嗽起来,方才还扯着我袖子的手,此刻已稳稳握住了我的手。

手掌微凉,掌心相贴之处,还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上一次陛下牵着我的手在宫里闲游,是什么时候呢?

二十年前?还是更早?

我不记得了。

一路上,陛下没有说话。

御花园百花凋零,宫道上清冷寂寞,可即便如此。

我还是看到了旧年里,有两个身量不高的小孩子,一个穿墨衣玄袍,一个穿赤红绛紫。

两人追逐打闹在皇城烟柳之下,彼时有花有月有秋风,一丝愁绪也未尝。

转眼,寿康宫至。

陛下的手愈发凉了,却仍是一步不歇,将我拉进了宫门正殿。

殿中没有人,只有涩涩香灰之气,陛下左右看了看,又拉着我往内殿走去。

及至瞧见了从前叶宝元常坐的那张小榻,陛下才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按在了榻上。

“叶宝元死的时候,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一点点在榻上断了气,子戎,你且猜猜,她断气之前,同我说些什么?”

我不解,只是垂头看着榻上锦垫,上头的万寿纹样还是崭新的。

“微臣不知”

陛下嗤笑一声,两眼含泪。

“是了,你是母妃的孩子,自然只知道母妃的遗愿,哪里会晓得太后的念想?”

我抬头,看着陛下,直觉哪里有些不对,不明白为何陛下今日会同我说这些话。

陛下不理我,面上笑意愈发浓,眼中满是彻骨之痛,眼底殷红一如宫墙之腥。

“子戎,你以为,给叶宝元放些慢毒,就当真能要了她的命吗?你以为,她在宫中屹立不倒,靠的你跟你一样的慈悲心吗?那万寿丹里的一点儿朱砂,只怕连寿康宫的猫都药不死,遑论是叶宝元呢?她留着朱砂,不过是拿你当个笑话看,想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而已”

我蹙眉,指尖微颤。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陛下大笑:“是,她是死了,也确实死于慢毒,只不过,这个毒不是你下的,而是我下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