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处，一个规模庞大，远超阿鲁台，甚至把阿鲁台十二个部落加起来也远远不及的巨大部落当中。
其中一个巨大的蒙古包毡房内。
不同于一般毡房只是用来睡觉或取暖等作用，这个蒙古包无比宽敞，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宫殿。
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毯子，周围还悬挂着五颜六色的东西作为装饰。
也不好说那叫什么，像是某种图腾，又好像只是某种装饰作用。
当中设置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还放着一只刚刚烤好的羊羔。
羊羔的肉最是鲜嫩，但是一般人可舍不得，毕竟只要养大了，不论是羊毛的产出，还是作为成年羊可以收获更多的肉，都比羔羊时宰杀更赚。
而桌子后面盘腿坐着的一个壮汉却懒得计较这些。
因为整个部落都是他的个人财产，他太富有了，根本不计较这点浪费。
这个男人就是鬼力赤，蒙古名字为月鲁帖木儿，自称姓‘孛儿只斤’，也就是成吉思汗的后人，那是黄金家族的血脉。
据说鬼力赤乃是窝阔台庶子合丹的后裔。
由于在蒙古大汗之位由窝阔台系转入拖雷系的斗争中，合丹投向了蒙哥，于是让合丹的后裔被封为陇王，且被视为窝阔台家族的代表，素来与忽必烈后裔关系比较融洽。
像之前的也速迭儿就是阿里不哥的后裔。
而阿里不哥，蒙哥，以及忽必烈，他们三兄弟都出自托雷一脉。
托雷正是成吉思汗第四子。
而窝阔台则是成吉思汗的第三子。
反正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就对了。
其实本来窝阔台才是蒙古国第二位大汗，号元太宗，也是成吉思汗临死前亲口传位。
甚至有过成吉思汗说过‘只要窝阔台家族还有一块肉，他们就优先继承汗位，别人不能有想法’这样的说法。
只是历史已经证明，最后还是拖雷系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尤其是在蒙哥突然暴毙而亡时，合丹与诸王拥戴忽必烈称汗，参与了对阿里不哥的战争。
更让窝阔台系后裔得到了善待。
可如今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鬼力赤作为窝阔台的后裔，又眼睁睁看着拖雷系后裔，尤其是阿里不哥的后裔也速迭儿怎么把忽必烈的后裔脱古思帖木儿勒死的。
结果也速迭儿刚夺位不久，就也暴毙了。
还有也速迭儿的儿子恩克也早亡。
“这就是报应啊，”鬼力赤突然说道。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当初阿里不哥已经输了，结果也速迭儿竟然还想篡位，此乃报应。
在鬼力赤的左右，其实还各自簇拥着五六个草原汉子。
左边有六个人，右边则是五个。
如果阿鲁台在这里就会认出，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属于鬼力赤的部下。
如果加上阿鲁台，那么就左右刚好十二个人了。
他们十二个人，就是全东蒙古，也是后来的鞑靼部的主要力量。
听到鬼力赤的评语，那些汉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默不作声。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吗？”鬼力赤看看他们，开口问道。
“主子，如果说也速迭儿与恩克乃是报应的话，如今的额勒伯克可是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了，恐怕连草原的风都看不过去，”一个汉子说道。
又有一个汉子也顺势说道：“何况主子您血脉尊贵，乃是元太宗血脉。本来就该由您继承汗位。要知道，咱们的先人可从未承认过蒙哥。”
当初蒙哥继承汗位时，不论是窝阔台系的诸多代表，还是察合台系一脉，都是拒不承认的。
为此，蒙哥可没少派大军，乃至由他的弟弟忽必烈亲自率军镇压。
由此也埋下了四大汗国分崩离析的伏笔。
其实如今的东察合台汗国，就是当初成吉思汗册封给察合台的封地，然后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也就是后来的新疆。
可是现在的东察合台汗国，已经和蒙古几乎不走动了。
因为这边草原上活跃的，可是托雷系后人。
我看你不爽，没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都算不错了。
此时有人提到了鬼力赤的祖上乃是元太宗，意在佐证鬼力赤的血脉才是正统。
而不是那个什么杀弟夺妻的额勒伯克。
“而且就连瓦剌四部也已经有了反意，恐怕等到来年开春，就要爆发一场动乱了啊，”有人露出担心的样子。
但是鬼力赤却不以为意，拿起一把小刀，从羊腿上切下一片肉放入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问道：“说起来，阿鲁台那边怎么样了？按理来说，他这个月也该来见见我了。”
阿鲁台作为鬼力赤的从属，眼看年关将近，自然要来拜见主子。
何况阿鲁台才是鬼力赤最信赖的人，甚至知道鬼力赤其实已经打算趁此机会，要角逐一下汗位了。
是时候让托雷后人把汗位还给他们窝阔台家了。
“我曾听到过一些风声，那阿鲁台好像打算去胡扎（对汉人的蔑称）的边关打打秋风。可能是想抢几个汉家娘们儿来孝敬给主子吧？”
“哈哈哈哈。”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龌龊的笑声。
而在帐内，除了这些个汉子以外，其实还有一些人。
有的在收拾东西，有的在等待主子的吩咐，其中还不乏一些女人，甚至有从中原被掳来的汉家女子。
他们正是鬼力赤帐篷内的家奴。
听到他们以此为笑话一样笑谈，那些女子不禁为之默哀。
鬼力赤心里一动，已经猜到阿鲁台的打算，是要为来年开春在做准备吧？
一旦来年开春草原上真要发生一场规模不小的动乱，确实需要不少粮食。
而他们草原上不事生产，最好真能从中原人手中夺来大量粮草。
那样一来，就可以支持打一场大仗了。
“雅哈达，你距离阿鲁台部落最近，甚至在你们两人部落之间，还有一些联姻关系，我要伱派人去阿鲁台部落知会一声，要阿鲁台尽快来见我，”鬼力赤下达命令道。
“是，”左侧站起一个汉子，他就是雅哈达，是鬼力赤手下一个势力一般的小领主。
需要注意的是，蒙古是以右为尊，这一点和中原以左为尊不同。
而且就在靠近鬼力赤的右手第一个位置空置了下来，看来那应该就是留给阿鲁台的位子了。
由此可见，阿鲁台在鬼力赤手下的势力还算很强的。
毕竟阿鲁台的总人口数量也有六万人，如果算上之前出征的三万壮丁，足足有着十万人啊。
只可惜那三万人已经死了两万多了。
本来这只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鬼力赤也没放在心上。
从他们口中称呼的‘胡扎’就能看出，他们没把中原人放在心上。
虽说大明这些年没少重创北元，可其中仍然有很多人一直幻想着当年蒙古帝国的伟大。
就好像当初成吉思汗几次西征是带着他们一起的似的。
所以他们以为，就算阿鲁台不能攻破宁夏镇或长城的某段城池，至少明军也无法威胁到阿鲁台才是。
最要紧的，是鬼力赤要找阿鲁台来好好商讨一下，关于来年开春如何与瓦剌四部争斗，以及怎么争夺大汗汗位。
这才是关键。
可是鬼力赤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天之后他得到了消息。
“主子，阿鲁台降明了，”那雅哈达急匆匆的来到鬼力赤的大帐，说出一个鬼力赤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的消息。
鬼力赤当场就傻眼了，愣了片刻才问道：“你说什么？”
因为太不敢置信，鬼力赤甚至需要反复确认。
雅哈达只好再重述一遍，并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让人要去阿鲁台的本部时，恰好经过了他的其中一个部落，看到了不少明军出入。前几天下了一场雪，那些明军还帮助阿鲁台的人铲雪哩。”
鬼力赤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如果说看到了汉人，那不妨事，因为他自己帐内也有汉人家奴。
但是明军可就不一样了。
“你可确认？”鬼力赤表情严肃的问道。
“主子，雅哈达怎敢骗您，我愿意以人头担保，”雅哈达不敢在这件事上作假，虽然他本人和阿鲁台家没有联姻，但是两人各自的一些部落之间还是有走动的。
毕竟都在鬼力赤帐下，如今鬼力赤已经隐隐有成为鞑靼首领的势头，甚至鞑靼各部打算推举他为大汗。
所以他们之间本来没有冲突。
雅哈达确实是看到了。
也正如他所说那样，前些日子草原上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又因为原本阿鲁台部落的三万壮丁被杀了两万二，于是朱楩索性让明军将士去各个部落帮那些寡妇家里扫扫雪，能帮忙的都帮帮。
这也不失为收买人心的一个办法不是吗。
结果就被雅哈达的人给看到了。
朱楩有一万五千明军分散到十二个部落去帮忙，这种规模的明军，想也知道不可能全都是阿鲁台俘虏来的。
那就只能是另一种情况了。
阿鲁台降明了。
其实阿鲁台早就被朱楩给收服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走漏风声。
一直到如今，还是因为鬼力赤派人想去找阿鲁台，才有所发现。
不然真等阿鲁台帮朱楩领路，引着一支规模壮大的明军杀到鬼力赤的部落了，他才能有所察觉吧？
“阿鲁台，这个背弃主人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鬼力赤顿时大怒：“雅哈达，我要你尽起你部落的战士去讨伐阿鲁台，尤其是那些胆敢冒进草原的明军，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部赶尽杀绝。”
雅哈达一愣，接着一脸为难的说道：“主子，不是雅哈达不肯效死力，实在是我的部落本就不如阿鲁台，如今阿鲁台又有明军帮助，我打不过他啊。”
“你放心，我会让那图拉与你一起夹击阿鲁台的，”鬼力赤安抚道。
那图拉，与阿鲁台部落也算相近的部落，而且部落规模比雅哈达还大许多，只比阿鲁台少了几个小部落。
两人部落加起来，已经可以超过阿鲁台一人的部落了。
听到这话，雅哈达才松了口气，忙答应道：“雅哈达一定不会让主子失望。”
鬼力赤点点头，表情难看的说道：“你们去把阿鲁台的人头带来见我，同时，他的部落将由你们征服，谁打下来的东西，谁降服的女人和牛羊，就是谁的，我都不会过问。”
此话一出，雅哈达更是眼前一亮。
这等于是说，恢复了曾经的习俗。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征服。
尤其是一想到阿鲁台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雅哈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其实阿鲁台的母亲年纪也不大，雅哈达心里暗暗想着一些龌龊的想法。
“那我这就回去集结我部下的战士了，”雅哈达急忙离开了鬼力赤的部落，策马狂奔，要抓紧时间回去筹备部队，他要率先攻破阿鲁台的本部大营。
否则那图拉的部落比他还大，到时候就全是那图拉的了。
阿鲁台啊阿鲁台，你可真是鬼迷心窍，竟然背弃我主鬼力赤，转而去投靠明军，实在是失了智。
如今遵从鬼力赤主子的命令，合两部落的力量夹击你，你拿什么跟我们斗？你拿什么抵抗？
“优势在我，”雅哈达高呼一声，甚至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连冬天草原上的寒气都无所畏惧了。
同时鬼力赤又从帐内派出一个骑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去向另一个部落的那图拉传达了命令。
当那图拉得知阿鲁台竟然投靠了明军，最初也是觉得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去投靠胡扎了？
不过当得知鬼力赤表示，要他和雅哈达一起夹击阿鲁台的部落，且谁征服的战利品就是谁的，而鬼力赤只要阿鲁台的脑袋时。
那图拉也激动了，不由自主的，也是想到了阿鲁台的妹妹敏敏特和阿鲁台的母亲。
好吧，他们也想不到别的了。
“快快快，儿郎们，随我去打秋风了。去征服阿鲁台的部落，牛羊和女人都是咱们的，去晚了，小姑娘可就要被雅哈达部落的人抢光了，”那图拉立即在部落里大呼小叫起来。
而随之响应的，则是无数怪叫声。
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哪怕是草原上也找不到放养牛羊的草地，不论是对牛羊来说，还是对于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每次到了冬天都会很难熬。
但是没想到，今年竟然可以再次对其他部落进行劫掠，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把阿鲁台部落的牛羊拿来当做过冬的物资了。
尤其是女人。
在成吉思汗彻底统一了草原各部落之前，各部落之间都是敌人，主张的正是谁抢到的女人就是谁的。
连成吉思汗的新婚妻子都曾经被人抢走过，等救回来时已经身怀六甲。
所以才有传闻，说成吉思汗的第一个儿子不是他的孩子。
而且成吉思汗还为第一个孩子起名为术赤，据说意思就是‘远方的客人’。
算是侧面坐实了这个说法？
此时甚至就连那些男人的妻子，也没有反对的声音，反而默默支持自己的男人。
这就是草原的风格，女人们不在乎男人有几个妻子，不如说男人越是妻妾成群，反而越证明有身份？
只能说是环境的不同导致的习俗差异。
其实可以把草原女人看做是狮群，都说铁打的母狮流水的狮王，草原女人只在乎现任丈夫，因为草原上以前总是抢来抢去的，今天是这个男人的妻子，明天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所以草原旧习还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说法，除了自己的生母，连父亲的其她女人都可以继承。
比如王昭君，还有蒙古传奇女子三娘子也曾嫁了四任丈夫，且是祖孙四代。
这就导致了蒙古女人有着不同的价值观，甚至她们许多人还亲自为男人做着准备。
眼看一场针对阿鲁台部落的行动就要开始了，而且还是两个加起来本就不弱于阿鲁台部落。
如今阿鲁台部落又损失惨重，即使加上朱楩带来的一万五千明军，也弥补不了死去了两万两千壮丁的损失。
再加上阿鲁台现在可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们该如何应对？
此时再看朱楩在做什么吧。
其实朱楩什么也没做。
此时距离朱楩率领大军深入草原，已经过去了十天了。
原本朱楩可是胸怀壮志而来的，哪里想得到，前几天只顾着先安营扎寨打造营地了，结果刚打造好营房，就迎来了今年草原上的第一场雪。
而且那场雪真的很大。
还是得说一次，草原上的气候不比应天和中原江南地区，到了冬天是很冷的。
还有现在过的不是公历，而是农历，农历的十一月份，已经相当于公历的十二月，甚至可能一月了。
朱楩很是无奈，眼看都要到十一月末了，结果却被一场大雪给耽搁了，这些日子他倒是清闲了，除了白天与徐妙锦在雪地里堆雪人，就是晚上一起双修了。
感情倒是突飞猛进打得火热。
可是建功立业呢？要立下不世之功呢？
为何朱元璋得知消息以后反而不着急了？
原本是担心宁夏镇城破，他会遭到草原骑兵的围剿，甚至担心他深入草原被草原各部围困。
可在得知草原内部自己都在闹分裂的时候，就不怕他出事了，反而朱元璋此时可能正在应天烤着火炉暗骂朱楩是个笨蛋吧？
你以为是在你云南啊？那是在塞外草原，冻不死你个混账儿子。
其实云南也下雪的，但至少不会像塞北草原这般寒冷。
这可真是天寒地冻啊，朱楩人都被冻傻了，这怎么继续孤军深入？
就在这个档口，系统警报来了。
“鞑靼那图拉部落正在攻击你领地治下阿鲁台部落之十二。”
朱楩愣了下，只想问，阿鲁台部落就阿鲁台部落，之十二是几个意思？
对了，草原上没有固定城市或者乡村，这些蒙古包全是移动‘房车’，只能以部落名义定义所属问题。
也就是说，是阿鲁台名义下的其中一个部落遭到了袭击吗？
那图拉？那又是谁？
“管他是谁，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给我杀。”
(本章完)